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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誘轉思諾

  先一步抵達雲冥閣的卿梧看了看天色,麵對就要臨近的約定時間,心下不免有些焦躁起來。


  打點好別院的行李,從暗衛那兒得知語兮已上了入宮的馬車,卿梧這才隨著提前安排好的人自別院出發,名正言順的踏入燕平王府的大門。


  管家趙全沒有出現,王妃查芝箬也未派人過問,卿梧倒是無所謂有此麻煩,但既然沒有,至少說明男人辦事還算周全。


  比起先挑選自己將要久居的院落,卿梧粗略了解過王府內的環境後,便勞煩相陪那人帶他拐到了雲冥閣。而閣內,她那三個忠心之人,也是在差不多的時間,麵帶愁容的返回了這間景致尤為特別的院子。


  幾日的相處下來,卿梧雖與他們各自的交流不多,卻也大致摸清了三人的品性和擅長之處。相對的,卿梧也相信自己初步獲得了他們的信任,隻是這信任是否需要另作他用,他倒暫時沒有多餘的想法。


  不過看他們那緊張擔憂的模樣,卿梧到底還是單獨做了幾句簡短的說明,點到為止,剩下的,由那個腦子靈光的品銘繼續解釋便好。


  開春的月份,院中寒梅還未謝盡,芳香清淡,配合鳳尾竹的沙沙聲,倒也能暫時忽略那池中終究礙於季節的不合時宜而敗下的芙蓉。


  始終立於一處的卿梧,負在身後的手指動了動,微微歎了口氣,側身踱步。眼梢瞥見那院中放置的美人榻,緩緩走近,指腹一滑,無塵無埃,確是有心了。


  可這有心,是因為秋兒本身,還是因為那個.……

  思緒未有結論,院外穩健卻快速的腳步聲立即將卿梧的神識拉回。


  他猛然轉過身,在大多數人還未察覺之前,便抬步跨出內院。才行至雲冥閣的月亮門前,就見祁軒懷裏抱著那個他自別院送上馬車的藕色身影邁了進來。


  見語兮是被抱著回來的,卿梧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她的身子出了問題。也不在乎見禮,張口就問,“她怎麽了?”說著手已經在找尋語兮衣袖下的手腕。


  祁軒見攔路的是卿梧,知他所為是要探脈,便也沒多在意他的逾越。隻是眼下語兮情況尚可,並不急於這一時的確認,微微側身,想要避開卿梧將語兮送回房裏。


  卿梧關注的重點從來都是語兮,手還沒摸到脈上,就見靠在男人懷裏的語兮額頭一片紅腫,隱隱似有出血,當即生出些怒氣,“怎麽會這樣!你是怎麽保護她的?”話音未落,就要伸手將語兮從祁軒懷裏接過來。


  去路被阻,又遭責問,眼見對方要來搶人,祁軒一路上壓抑的情緒也有些控製不住,“她是本王的夫人,還不勞外人插手!”


  “是你夫人你就這麽讓她受苦嗎?她的頭都磕成這樣了,怎麽不見你有一點事兒啊!”卿梧腳步跟隨,硬是沒讓祁軒從自己麵前過去。


  鍾鳴頭回親見這個祁軒口中與他武學不相上下的男人,心中多少有些驚異。但轉念一想祁軒對他的描述,卻又默默覺得,若不及此,哪有能力從容麵對。


  隻是如今這種如同對壘般的場景,他倒真是許久未見了。


  雖是這樣感慨,鍾鳴到底已是從兩人占據後拱門剩下的空當中閃身而出,張了張口,還未開勸,就聽女子有些無奈的聲音響起,“雖然我確實看上去不大好,但是你們繼續爭論下去,我恐怕就真的不好了。”


  語兮掙紮出因姿勢而有些被壓住的右手,捏了捏眉心,“你們不累是吧?不累那就放我下去休息。你們繼續,我沒精力奉陪。”


  隨後趕到的品銘三人聽到的就是這麽一段仿佛她不過是被動受了牽連一般置身事外的話,下意識去看兩相對立的男人們的臉色,一時之間,俱以無奈收場。


  祁軒和卿梧對視一眼,一人側身,一人跨步。其餘人都跟尾巴似的又都回到了內院,房門大開,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那個靠坐在床榻上的人影。


  祁軒除了語兮的鞋襪,將她塞進衾被裏裹好。那邊卿梧先是短暫的探了脈,而後俯身查看了一番語兮額頭的傷口,微微有些內出血,倒確實沒有看上去來得嚴重。


  語兮見方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此刻都收斂起來,雖知道是因為自己,卻也莫名覺得有些好笑。當然,語兮沒有明目張膽的造次,直到憐兒手上溫熱的帕子蓋上了額前的傷口,她腦袋下意識微微一偏,就聽男人低聲道,“最後一次。”


  “什麽?”語兮一時不太明白祁軒的意思,偏開的頭轉了回來,凝著男人的臉,開口追問。


  黑眸如墨,卻沒有為語兮解惑。祁軒瞥了眼正欲退開的憐兒,手一伸,“帕子給我,你們先下去吧。”


  憐兒的動作稍稍一頓,但不過須臾,還是將手中東西遞了出去。


  靠後的品銘和燕玲自也沒有多話,鍾鳴抬眸一掃,轉身隨著經過的憐兒一並退出房去,順手將房門輕聲掩上。


  祁軒將手中的帕子重新擰過,回到榻邊,才要抬手,就被語兮輕輕推了開來。隻見她轉首看向卿梧,“什麽時候取針?”既然都已知曉,那便沒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


  探脈後讓位給憐兒處理傷口的卿梧本是負手而立,此刻聽到語兮問話,眼眸微抬,“大概半個月後。”


  “需要我準備什麽嗎?”雖是信任卿梧的醫術,但對方冒著那樣的風險做下這等歹事,處理起來定然不會過於簡單。加上自己恰巧懷著身孕,無形中加重了卿梧行事的顧慮,讓語兮始終覺得不能將擔子都丟給他一個人。


  聞言,卿梧搖了搖頭,朝床榻走近一步,神色輕鬆且認真,“沒什麽好擔心的。專心養好你的胎,時間一到,自然藥到病除。”


  祁軒聽著卿梧的作保,不由也安下心來,連他話語裏的傲氣也變得順耳多了。


  語兮還欲再言,就聽外間房門被人輕輕叩了三叩,隨即鍾鳴的聲音自外傳來,“舒公子,府外有人找。”


  因著多日來卿梧始終獨自一人,祁軒雖有查探,但苦於沒有方向,是以並無結果。語兮也不曾聽說他還有同伴,陡然聽到有人找上王府是為見卿梧,心中詫異居多,倒也生出些好奇來。


  卿梧微微側首,應了一聲,複又將目光落回語兮身上,牽唇一笑,“明日得空,我再過來看你。”言語中絲毫不提及那位登門的訪客。


  祁軒的黑眸微眯,卻也沒有深究。轉首看了一眼收回眸光正欲離開的卿梧,四目相對,交流於無形。


  旁人都已退場,祁軒重新抬手用帕子試去語兮額上又有些沁出的血紋,身子才稍稍轉回,手臂就被人輕輕拉住。祁軒回首看去,心下歎息,話音卻無比柔和,“別猜了,是我做的。”


  語兮似乎微微一怔,沒料到祁軒如此坦然,半晌才張了張口,“你怎麽做的?”


  祁軒清楚光憑儲秀殿中皇帝的幾次詢問,語兮到底還繪不出全貌,隻是他心中思量早定,為免語兮之後仍過多糾纏柴家一案,他將帕子拋開,撥開臂上的手回握過去,“我暗示皇帝,有人企圖利用你的遇害,煽動民眾,毀傷聖譽。”


  聞言,語兮先是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隨後略有舒展,繼而再度擰起,“被劫一事,你想借皇帝的手施壓?”


  “我沒透露那麽多,隻說有刺客找上了別院。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帶著所謂的刺客上殿辨認,但既然我不便,對方亦不能貿出,拿些無跡可尋的屍身應付一場戲還是可以的。”說著,祁軒伸手入被確認語兮周身的溫度。


  想起她的外裙還沾染了泥塵,男人傾身稍稍用力拉開她的腰帶,“事情還未到被人遺忘的地步,所以我隻能避開叛國的真偽,將視線引向那個最初的匿名之人。”


  “可即便沒有他,還有……”語兮的話音陡然頓住,她說不出口是因為莠兒將事情鬧大,已至驚動皇帝,最終讓爹爹殿中失儀,進而引發君王盛怒,牽連全族。可偏偏,這就是事實。


  雖說女子無意識地配合了自己的動作,但祁軒知道,她此刻哪裏會在意裙擺上的這些泥塵。重新為她掖好衾被,祁軒隨手將衣裙拋到架子上,“所以明澈才會順勢提出刑氏發現那些信件的過程十分可疑。”


  “如今柴府已封,能找的證據,有參考的物件,大理寺那邊都已收攏歸檔。換句話說,能證實的都證實了,沒有力證的,大可自行發揮。”察覺到語兮眼眸微亮,祁軒立即轉了話頭,“雖有可疑之處,但行事之人未必僅限國內。”


  語兮眼眸轉回,望向男人的黑眸,片刻已是明白其中深意,“柴家不比白家樹大招風,若想通過柴家將你拖下水,也不該事發五年之前。五年前,誰都不知道你在哪兒,對嗎?”


  祁軒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軍情涉及麒國,皇帝不可能在沒有受到大肆侵害的當下與麒國有所衝突。但假若此舉乃外賊所為,那麽你的性命,便成為了民心動蕩的臨界點。”


  說到這兒,語兮不由輕輕一笑,“明明下旨殺了我那麽多族人,現在又要護著我。皇帝這回,恐怕憋悶得狠。”


  女子的眸光帶著一絲冷冽,祁軒將此神情收進眼底。目的達到,便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隻陪她靜靜呆坐。


  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語兮肚裏的孩子忽然動了一下。


  女子回神迅速地覆手在肚子上,因著突然,讓眼見的祁軒也不由緊張道,“怎麽了?”


  語兮的神色霎時柔和許多,轉首笑了笑,“無事,你閨女踢我了。”


  聽到這話,祁軒難得流露的屬於父親的慈愛漸漸蒙上了他的黑眸。溫暖的手疊在語兮的手背上,唇角勾起一抹調笑,“若是個兒子,你還要將他當作女兒來養不成?”


  “我說是女兒,就一定是個女兒。”語兮抬眸看著男人,言辭頗為篤定,卻有些孩子氣的頑劣。


  祁軒揚唇,自是不去多加爭辯。手指搓了搓她的指節,才要開口過問她是否餓了,就見她想起什麽般偏首過來,“你方才,說什麽最後一次?”


  祁軒微微一怔,問話突然,他也是回想之後才想起自己當時說這話的緣由。


  語兮隻見男人神色陡然認真起來,被下的手繼續握著她的,另一手卻撩開了她的額發,黑眸凝著她的眼,“這是最後一次你向他人叩首求饒。我發誓,再不讓你受這種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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