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靜謐衝突
鍾鳴看著即將抵達的地方,一時之間,真的不知語兮是如何打算的了。
說她出來散心,那也應該去個山清水秀的地界。雖說當下不便離京,但燕平王名下也是有些京郊別院的,無論如何,也不需要來這個地方散心。
況且,這裏不是還有……
被提前通知了消息的小沙彌正在玄音寺的側門外候著,當朝郡主,燕平王府的夫人過來小住,自然不可能從香客們使用的主門入寺。
馬車沒法兒直達寺門,尋常的台階如今因為年節更是人滿為患。
就像是提前打聽過,語兮一行人拐到了後山。這裏雖然沒有那麽擁擠,但卻依舊需要爬坡。所有人都顧慮著語兮的身子,但她不知是勉強,還是真的不打緊,行進上,並未比其他人慢上多少。
等到了玄音寺,眾人還未隨小沙彌安置下來,鍾鳴顧忌的那人就已經趕了過來。
烈舞掃視著小院裏的幾人,沒有看到期望的那人,卻發覺了語兮的身孕。她幾步來到語兮麵前,質問道,“軒哥哥呢?”
語兮此時不想應付,看了烈舞一眼,沒有接話。
上山的時候她並不覺得累,但如今停下來,身上才慢慢泛了汗意。山上的風微微吹過,分明在冬日裏,卻也感覺涼快得剛剛好。
見對方並不理她,烈舞才剛伸起的手又止住了。軒哥哥有些時日沒有派鍾鳴過來看她了,眼下這個女子有孕在身,若是弄得不好,惹他生氣,自己就得不償失了。
鍾鳴眼看著烈舞抬起的手收了回去,轉向自己,咬著唇問,“快年節了,他要讓我在寺裏過嗎?”
鍾鳴微微一怔,不知該如何作答。最近,他們都因著祁軒的情緒越來越多的想起那段故事,而烈舞此刻在麵前鮮活的存在,也提醒著鍾鳴那些可能。
阮染霜自扶著語兮上山後,便相對隔開了距離。這玄音寺是她沒有到訪過的一處所在,她需要一些空間來了解,隻是此刻,這裏的人物關係讓這計劃變得不那麽容易實施了。
她掃了眼有些無言的鍾鳴,轉向一邊的憐兒,“扶夫人進去歇息吧。”
憐兒雖與烈舞交道打得不多,但她的心思,她卻是看出來了的。本能的,憐兒並不喜歡烈舞,尤其她還總是張揚跋扈,沒大沒小。可另一方麵,礙於語兮和她曾救過語兮的父親,憐兒到底還是盡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她不知道後來是怎麽了,但王爺不再過來,她看得出語兮的不開心。即便不說,她時常發呆,時常不想有人陪著,這都是她親眼所見。
眼下,既然語兮想出府,不管是回避還是散心,她自都會陪伴,但卻不明白語兮選擇玄音寺的原因。這裏住著烈舞,若是跑來惹她煩心可怎麽好?
總歸,大小姐還是向著小姐的。
關於阮染霜,語兮沒有交代,品銘也沒有同憐兒多說。認作義妹,有了合理的關係,如憐兒那樣,便能放下對一個人的戒備。
品銘自己沒有,他想,語兮也沒有。隻是,作為府中難得的一個陪伴,聊勝於無。再者,王爺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一個威脅這樣靠近語兮。
小沙彌雖有好奇,但出家人自是不會多問。領了憐兒和語兮進屋安置,又交代了院子其他物件的位置,幫助品銘和其他下人將東西擱置好,這才行禮告退。
鍾鳴不便替祁軒應承,到底隻能扯說年節將近,府中還有太多事需要祁軒處理。他這次不過是陪同語兮和阮染霜來寺裏小住,旁的安排,他當真不知道。
在寺中這些時日,烈舞有了很多改變。起碼她現在很清楚,別人不想回答的事,再如何問,都不得解。
剛想說些別的,那個在回京路上曾有過幾麵之緣的阮家小姐便過了來。明明自己和軒哥哥相識得更久,她卻隻能被交給住持照顧,而這個人,卻成了軒哥哥的義妹。
不是說她羨慕義兄妹的關係,隻是那至少,能讓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
烈舞轉眸看向阮染霜,並不開口問好。
阮染霜也不計較,抬了抬手,“這是夫人吩咐送給烈姑娘的禮物。她身子不便,染霜便代為轉交了。”
“我在寺裏也沒處用,這禮不如再請你代為退回去。”烈舞別開眼,語氣淡淡地拒絕。
阮染霜抬眸看了眼鍾鳴,揚手一指,“交給他。”說著又看向烈舞,“不想要可以找她當麵去說,他不來也不是我或她有阻攔。若你一直這樣找不對方向,那無論花費多久,也不過是在浪費時間。”言罷也不多留,轉身向院裏一處偏院走去。
鍾鳴端著被隨行侍從遞過來的禮盒,看著阮染霜的背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評價她的這席話。是看不慣烈舞的作態,還是真心的提點?烈舞這些時日雖有進步,但遇上祁軒和語兮,總是沒法兒處之泰然。
鍾鳴心下一歎,轉眸卻看到了猶自思索的烈舞,不覺有些意外。她好像,真的聽進去了。
……
語兮午睡起來,看著身處的這間還有些陌生的房間,淡淡的笑了笑。
她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但身邊還有他留下的痕跡。要是他不再讓鍾鳴送東西來,徹徹底底的生氣,或許她能更加好過。
她沒有去找過他,她擔心會被他拒之門外,比起那樣,現在的狀態至少她還能承受。
知道年節之前他一定會很忙,查芝箬臨盆在即,恐怕也幫不上許多,而她自己,就更不該再添亂了。
其實她也考慮過去別院小住,但最終卻想起了烈舞也在的玄音寺。不是為了故意來氣烈舞,隻是想著,或許那個總是針對她的丫頭,能讓她稍稍分一分神。
至於阮染霜,算是個意外吧。不過是恰好吩咐品銘準備的時候,被過來看望她的阮染霜聽到,為了感謝她多日的掛念,便開口邀請了罷了。
“小姐,要出去走走嗎?”憐兒看語兮一直歪在榻邊發呆,不由提議道。
語兮轉眸看了看憐兒,笑了笑,“晚膳以後去前院走走吧,這時候香客想必還很多。”說著,她撐身來到桌邊坐下,“把我帶的經書拿來。”
其實語兮也不是說有多迷信神佛,拜一拜,但真正達成願望的還得是自己。而佛可靜心,正是她如今所需要的。
憐兒雖心疼語兮,但眼下卻幫不上什麽忙,隻好更加盡心的服侍。
房裏就這麽在輕微的筆觸聲響裏沉靜了許久,語兮似乎完全投入了進去,憐兒自也是安靜的在旁陪伴,直到門外出現了一個人影。
憐兒轉眸看去,當下臉色微變,但看了眼沒受打擾的語兮,當即選擇了忽視。
來人似乎是在躊躇,遲遲沒有命房外守候的品銘通報,更沒有直接跨入房中,有些不符合她平日裏給人的印象。
無聲的僵持繼續進行著,直到語兮手下的這頁紙謄抄完畢。語兮頭也沒抬,隨口一問,“有事?”雙手仍在憐兒的配合下替換上未用的宣紙。
門外的人剛習慣這種靜謐,陡然被問到,不覺嚇了一跳。拍拍心口,看了看語兮已重新投入進去的側臉,終於做了決定,“我能呆在這兒嗎?”
這口氣.……語兮有些詫異的停筆轉眸,看著門外的烈舞,半晌後才應道,“你自便。”
烈舞得到同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踏進了語兮的房間。憐兒抬眸掃過,默默接受了語兮的決定。門外的品銘依舊側身立著,神色無波無瀾。
烈舞簡單的打量了一下房裏的布置,看起來並沒有攜帶太多家當,看來確實是小住。但這個節骨眼,她摸不清緣由。問鍾鳴,他也沒有說得很明白,但眼下卻是個機會。
烈舞還在豆蔻年華,她相信她有足夠的時間讓軒哥哥把視線留在她身上。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去發現這個他現下的喜好有哪些特別的地方。她不會變成她,但至少要明白自己的方向。
觀察完表麵能觀察的,烈舞挪開凳子,在語兮的對麵坐下。雖然不喜歡她,但她此時專注抄寫佛經的樣子確實很惹人喜歡。如果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怕光是看著她自己也會覺得很滿足。但是.……
“你為什麽來這裏?你跟軒哥哥吵架了嗎?”烈舞趴在語兮放置的佛經上麵,毫不避諱的開口問道。
瞥了眼未被烈舞擋住的書頁,語兮沒有抬眸,反問道,“如果是,你會怎麽做?”
“我當然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不過……”烈舞說著話音一頓,“我覺得軒哥哥目前並不喜歡這個狀態。”
語兮聞言,終於把頭抬了起來。看著麵前有些反常的烈舞,片刻後肯定道,“知道考慮別人的意願,這是個很好的進步。”說著卻又話鋒一轉,“不過這隻是你以為的意願。”
“那你是因為你以為的吵架還是真的吵架才會到這寺裏小住?”烈舞直起身子,沒有撇開之前的話題。
語兮方垂首準備繼續的動作頓了頓,轉而問道,“我有說過是因為跟他吵架才過來的嗎?”
烈舞怔了怔,複又將語兮打量了一番,“不然這麽冷的天,你挺著個肚子,就是為了跑山上來抄佛經嗎?”
這一次,語兮笑了笑,沒有接話。
鍾鳴帶著暗衛的傳信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語兮和烈舞一派平和的對坐房中。一個垂首抄著佛經,一個專注看著對麵的人。這是個什麽發展?
鍾鳴頓步看向一旁的品銘,眼帶詢問。
雖則品銘並不認同祁軒近來對語兮的態度,但夜城一事他也有經曆,自是知道鍾鳴這是在奇怪那兩人的相處。可讓他來說明情況,好像也有點摸不著頭腦,隻得聳聳肩,麵含無奈。
眼看品銘這裏也沒法了解內情,鍾鳴隻得暫時理解成房裏的兩人轉了性。輕咳一聲,他掀擺跨入房中,朝烈舞點了點頭,轉向語兮,“夫人,王爺有傳話過來。”
烈舞聞言,本已轉回的頭複又轉了過去,眸含期待,卻沒有張口去問。
鍾鳴選擇了忽視,隻一味看著沒有回話的語兮。門外品銘也不由側身傾聽,房裏的憐兒更是緊張得攥緊自己的衣袖。
結果語兮半晌都沒有應聲,手下秋毫不停,像是跟自己較著勁。末了,才開口吩咐,“除夕前我會回去,你先下去吧。”
眾人都沒有想到,語兮會直接拒絕去聽祁軒的傳話。
鍾鳴頓了片刻,嚐試著又開了口,“夫人.……”
“大小姐在房裏嗎?”語兮說著偏首去看門外的品銘,“請她在院中稍候,我跟……舞兒想邀她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