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明暗針對
一股縹緲的香味猝不及防地鑽進語兮鼻間,她下意識的偏頭,下一瞬,身後有人一掌將她推了出去。
整個腦袋都被黑布罩住的語兮沒法兒知曉自己麵前的是什麽。那一掌毫不客氣,讓她禁不住朝前撲去,雙手下意識的在空氣中胡亂抓著,尚無支立,腳下就被一個類似門檻的東西狠狠絆了一下。
原本就控製不好的平衡這下子更是潰不成軍,語兮踉蹌地往前衝去。就在她失去穩心的刹那,有人伸手在她臂上扶了一把,不及站穩,那手的主人已經更快的將她頭上的黑布提起,甚至毫不介意的扯鬆了她的發髻,拉斷了她幾根青絲。
語兮眯眼適應著陡然出現的光明,雙手還沒機會擋在眼前,那扶住她的手已是用力將她轉過身去,隨即另一根純黑布條覆上了她的眼簾。
有人在她腦後打著繩結,有人製住她左側的手臂,還有人從她原本的身後踏檻而入。
這一定是一個有計劃的行動,一個以白淺做先鋒的精心布局。
僅剩一隻右手不被控製的語兮沒有伸手去扯開遮眼的布條。既然對方不想暴露身份,她平白要去看一眼,也許反而會逼得對方趕盡殺絕。何況如果對方就是故意給她這個機會,那自己不就更加被動了嗎?
語兮虛握了握右手,那道紅腫似乎還在,但她的感官已然可以正常運作,是那股香味的緣故嗎?
或許是因為感官才剛開始正常運轉,又或許是因為語兮心裏有了賞菊宴不會簡單的準備。但不管是因為什麽,語兮沒有慌亂,她隻是配合著那個鉗住她臂膀的人移動了兩步,然後她被黑布蒙著的雙眼便隱約感覺到有人影擋住了屋外投向她的光亮。
視野被限,語兮隻能通過其他線索來判斷當下的場景。
香味散去之後,空氣中盡是潮濕而略帶腐悶的氣息。語兮感覺不到頭頂日光的熱度,聯係她失去意識時所處的地理位置,眼下這間屋設,應該是處偏遠荒敗的宮苑。
雖然語兮對於自己如何被帶來此處完全沒有印象,但如果是封閉她所有感官的話,說不定她都不是被強行虜來,而是自覺跟過來的。至於為何要給她蒙布,大概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她對這段記憶有印象,事後帶人查證。
很快,語兮麵對的房門被人掩上,光線被隔絕在外,但房中依然不覺黑暗。直麵的兩個身影一高一矮,辨不清男女,興許是做了特意的偽裝。
語兮緩緩呼出口氣,微錯的腳步略作調整,稍稍用力在不掙動的情況下挺直腰背,張了張口,“膽敢在宮禁中挾持郡主,看來閣下對自己的計劃很有把握。”
一陣輕輕的笑聲溢出,論方向該是來自那高個之人。笑聲很短,收勢未盡,便有一個男人開了口,“分明是郡主被挾持,卻能臨危不亂,果然夜城一事並非誇大其詞。”
語兮企圖在記憶裏尋找這個聲音的來源,但對方的音色不知是本就如此,還是故意為之,其中的生澀感,讓語兮很難與猜想當中的任何人重合。鎮定住心神,語兮轉而接口,“既然不是想置我於死地,閣下不妨直言,你們想要什麽?”
那男人拍了拍掌,似是在讚許,但語兮本垂下的右臂也被人上前製住,顯然不過是在發號施令。
因為蒙眼而變得越發清晰的聽覺好像抓到了有人靠近的響動,語兮下意識的朝左右看去,就聽男人緩緩道出了他的目的,“郡主得燕平王寵護,信任有加,應該很容易進到他的碧暉台。”
“其實郡主要做的事兒很簡單,去碧暉台逛逛,再順手把燕平王在京城周邊的布防,朝中內外安插的細作,消息匯報的暗語等等帶出來,郡主便還是安然無恙的郡主。”
語兮聞言冷冷一笑,反問道,“還是安然無恙?”
“郡主以為不會?”男人也用反問回應。
語兮被蒙在黑布下的眼眸轉了轉,那個始終一言不發的矮個子,讓她越發覺得蹊蹺。心裏還在衡量試探的必要,嘴中卻拖延的問道,“所以我的好處就隻是維持現狀?這交易於我未免太不合算。”
男人正欲說話,身側之人忽然抬了抬手,本還要糾纏的話頭立時改了策略,“郡主隻需回答願不願意。”
這次的音色沉上很多,顯然是發覺了語兮的目的。
隱約看到那人動作的語兮,一時也明白過來這矮個之人才是如今這房裏拿主意的。雖則不清楚他後麵還有沒有別人,但他的意圖卻十分明確。
“條件都不讓談,還想勞動我為你們做事兒,如此沒有誠意,不如作罷。”語兮沒有直接拒絕,她想試試能否在與對方的條件拉扯中,發現他們對祁軒手上信息網的渴求度。
男人聞言,搖了搖頭,“郡主不必再試探。交易談不成,自是還有別的法子。”
語兮沒料到對方這麽快就決定放棄,好似那些所求不過是後麵正題的連帶。有則更優,缺亦無妨。
隻是那句“還有別的法子”,是他還有其他途徑獲知,還是不過在虛張聲勢?
“郡主可聽說過七魄針?”不等語兮反應,男人顧自繼續,“人有三魂七魄,隻要找對了合適的方法,即便三魂還在,人身不死,也不過是具行屍走肉。不知郡主覺得,自己能承受幾根這樣的七魄針?”
語兮雖然讀書眾多,但這樣偏門的東西卻是很少見的。耳聽男人言辭裏說得很是可怖,心底也不由有些發怵。身子下意識的開始冒冷汗,卻隻得固執的強撐下去。
好在腦袋尚且清明,語兮很快理出了一條思路,“若我成為行屍走肉,你們的目的依舊沒法兒達到。且不說這個什麽七魄針精不精貴,鬧這麽大一出,不怕最後血本無歸嗎?”
“郡主果然是郡主,的確讓人刮目相看。”男人說著,輕輕笑了出來,“七魄針確實有些唬人,不過郡主的親弟眼下隨兵部護送糧草在外,不知這一點能否將住郡主?”
語兮未被黑布遮擋的臉色陡然一變,下一瞬,一直安分的身子便開始了掙動,“對一個孩子出手,手段卑劣至此,你怎麽不去直接搶了碧暉台。”
男人並不在意語兮的責問,抬手微揚,那扣住語兮手臂的兩人便將她轉而壓在了身後不遠的牆上。
因著是兩人,推壓的力道和時機都不同。語兮隻覺雙腳已然離地,隨後右肩被迅速逼貼上堅硬的牆壁,才來得及側首,整個身子都被強製控製在了潮濕的牆麵上,鼻間盡是飛灰的味道。
語兮咬牙咽下喉間將要溢出的悶哼,青絲遮擋的脖間被什麽東西撩過,很快,她再次感覺到了身處宮道時的無力。
身子控製不住的一陣戰栗,掙紮不得,視線受阻,未知的無力感讓人心悸且緊張,就像那些失去自主的感官瞬間在身體裏沸騰起來一樣。
眼眸外的陰影愈漸愈深,腦子裏百轉千回,竟一時沒了主意。當日城樓之上的鎮定蕩然無存,就這麽一個自嘲的聯想,語兮的心底竟還有空去考慮,此舉絕非明霍的安排。
“達不到目的就威逼恐嚇,狠手下刑。其實你們的目的一直都隻是折磨我吧?”語兮剛蓄了些力的身子再次掙紮起來,可除了換回更大力的桎梏和男人的輕笑,什麽效果都沒有。
“郡主還是不要再浪費力氣,瑞王妃是不會那麽快找過來的。”男人細心的解釋了一句,手微抬,始終籠罩在語兮身後的黑影便動了起來。
語兮還來不及再說什麽,背上就傳來似是被針猛力紮入一般初始極細微的痛感。抿起的唇剛一張開,一團不知為何的東西就被塞了進來。
語兮極力想把口中之物用舌尖頂出,奈何出手之人根本沒給她喘息的機會。下一針立時跟上,血脈似乎轉瞬間便遭遇了一波極為劇烈的撞擊,全身血液在四肢百骸裏洶湧回潮,好像無論在哪兒都找不到一個出口。
心口氣息滯住,語兮隻覺口腔裏翻江倒海一股血氣上湧,小腹延伸開來一陣燥熱,不知是在對抗還是叫囂著她無以言說的難耐。
語兮的身子內裏澎湃激昂,但在旁人看來,受製的她虛軟得如一灘不成型的流水。若非還有那兩個撐壓她的人在,隻怕此刻早就滑到了地上。
一根接一根的極細金針通過內力直接打入皮膚表層,雖避開了重要大穴,卻也分毫不差的沒入了這群人想要它存在的位置。除了受針本人,沒人能感受到這些金針的存在。
七魄針雖是個幌子,但金針封脈卻不是空想。
金針沒入體內後便會隨著人的運動而逐漸向身體的更深處衝刺。除卻下針時的刺痛,若沒有重力按壓或撞擊,受針本人不會再感覺到任何痛感。換句話說,人隻有在金針進入體內和最終刺傷五髒六腑時才會有所察覺。
但語兮的情況卻不是可以用常理來解釋的。
她的身子調養未盡,感官受限,大大限製了她周身的氣力。再加上局麵的未知和不可控,人心理上再強忍也難以久續,是以即便現在金針已難尋痕跡,語兮仍疼得一身衣衫都猶如浸在水裏。
當第五根金針刺入語兮的脊背,經久的疼痛讓她的精神都開始麻木。
她感覺自己被拽下了先前緊靠的牆麵,口中異物被人摘除,下巴像是脫了臼般一時難以合上,就連肺腑空氣驟入的緩解咳嗽也變得無力完成。豆大的汗水順著沾了牆灰的臉頰滴落在地,砸出一個個飛濺開去的水滴印記。
始終停留在房門附近的男人終於抬步朝房內深入幾步。他微微躬身與無力抬首的語兮平視,抬手整理了一下語兮眼窩上有些歪斜的覆眼布條,“郡主身子虛弱,猶自逞強,實在不智。”
僵酸的下顎終於有了反應,語兮緩緩喘了口氣,音色飄忽但卻一字一句,“不知閣下所聞的傳言中是否有一句,夫人柴氏乃是燕平王最寵愛之人?”
“郡主,傳言並不都是真的。”
“但也不都是假的。”
“郡主不覺得這期待太過虛幻嗎?”
語兮有了一陣沉默,隨即極為緩慢的轉向那一直沒開口的矮個子人影,“不如你讓他來跟我談,或許到第十根針的時候我會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