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擱淺及時
語兮盯著眼前小案上被自己拆開來的香囊和裏麵的物事,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
香囊很厚實,裝滿了各類安神的藥材。有些已然被處理成細碎的小片,有些還維持著本來的模樣,混在一起,讓沒接觸過醫術的語兮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比照著醫書分辨清楚。
可饒是這許久的時間撲進去,她也沒發現哪裏有異常。
十三年無甚交集的嬤嬤突然在自己被賜封郡主後,趁著她回母家時塞來一個香囊。時間點這樣特別,讓語兮不由得會去深想,可最終發現的結果,似乎推翻了她所有的設想。
語兮將香囊捏在手裏,細細的感受著布料的觸感。但無論她反複多少次,都感覺不出這其中藏有夾層的可能。
語兮不擅管樂,音律上尤與弦樂接觸最多。雖然指腹已有薄繭,但並不影響她指尖對觸感的敏感度。可就是這雙分明應該能摸索出線索的手,此刻竟是如此束手無策。
難道,要將這香囊的線腳都拆開來嗎?
語兮閉了閉眼,即便這不是一個與自己尚還親近之人所送,轉身就將此物拆解徹底,到底有些過意不去。
一個深府老奴,自己真的有必要防備到如此地步嗎?
可是為何,她的視線總在回避自己呢?
因為主母?因為莠兒?還是因為當初的離開?
語兮輕輕歎了口氣,果然是因為京城的環境,讓自己下意識的將所有事件都複雜化了嗎?
身後的房門驀然被人敲響,語兮一驚回首,隨即轉回繼續盯著眼前那一簇簇的藥材,“不是說今日先生要留宿嗎?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有些新到的消息需要處理,這會兒靖承已經連夜出城了。”祁軒跨步入內,推上房門。自女子身後將她圈在自己與小案之間,下顎輕點在她的發上,“還以為你睡了,繞過來一看,院裏居然還亮著。這是在幹什麽?”
“還記得歸寧時遇到的我和莠兒的乳母嗎?這香囊就是她今日塞給我的。”語兮沒有動,由著男人將香囊拿起研究。
祁軒嗅了嗅香囊上殘留的藥香,確認沒有傷及女子根本的東西,這才開口接道,“就是今日莠兒找你時,讓到一邊的那位嬤嬤?難怪覺得有些眼熟。”
“這些藥材我拿醫書對過,都是些安神的,沒什麽妨礙。但她特意挑在這個時機交給我,總覺得不隻是恭賀我成為郡主那麽簡單,可是……”
“又沒找出什麽異樣?”祁軒略微皺起眉,香囊在手中摩挲著,“質感上,這香囊做得挺實誠,可繡工卻不及針腳精細。”男人略作沉吟,“她給你時是什麽狀態?”
語兮將頭靠在男人未離開的那隻手臂上,想了想,“有一種下了很大決心的感覺。而且自始至終都不願將與我正視,就算是下人不便直麵主子,也不會有她那樣的回避。上次在雁歸苑,明明還沒有這樣的。”
疑點頗多,的確引人深思。
區區一個香囊,裝不下什麽暗器,但卻可以裝下一個顛覆性的秘密。
男人的黑眸不覺眯了眯,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又該不該在她麵前提出呢?
“燕郎,你說我是不是太緊張了?她曾是我的乳母,算下來在柴府也快二十年了,哪有一個暗棋埋這麽久的?萬一柴府到最後沒有一個人能用上呢?”女子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所靠的這側手臂上隔著衣料滑動,隨後像是有了決定般坐直了身子。
語兮伸手攏了攏案上的藥材,“有空請先生過來瞧瞧吧,看看這香囊裏的藥材究竟有沒有傷身之物,免得我這個外行判斷錯了。”說著又取過男人手裏的香囊,“大不了鎖起來,應當也不會有什麽妨礙的。”
見她已經決定放棄,祁軒自然沒有提出異議。默默看她粗略收拾著小案,心底卻已然在考慮,如果真是藏了一個“秘密”,又該是個涉及何人何事的隱晦。
兩人的心思有些偏移,一時忽略,語兮猶自放鬆伸起的懶腰就差點打到男人的側臉。
祁軒偏頭避開,思緒拉回,不覺笑道,“你這是謀殺親夫啊。”
語兮聞言仰首,眉眼一挑,手腕一動,幹脆將男人的脖頸拉了下來,隔著不遠的距離,輕聲嗤笑,“你才沒那麽容易死呢!”
黑眸一閃,眸光微亮,左手由後環上女子頸間,繼而挑起她的下巴,不懷好意道,“醉生夢死,倒是不妨一試。”接著不等女子反應,男人的唇便壓了下去。
咫尺的呼吸漸漸急促而粗重,如此別樣的姿勢維持起來並不困難,但因著從未有過,顯得尤為撩動兩人心底那根始終未完全放鬆的弦。
男人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女子的唇角,隔開些距離,手指穿插進她的發裏,轉步彎腰,手臂才伸到她的膝窩下,就感覺女子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阮姑娘你準備怎麽處理?”
祁軒聞言,不由啞然失笑。黑眸看向女子並不帶玩笑的側臉,“所以一定要現在回答?”
男人的動作一滯,語兮自然還是安坐案前。手指扣了扣桌麵,眉眼輕挑,“又不方便?”
祁軒歎了口氣,彎腰的姿勢到底沒有白費,借力旋身,帶著語兮在另一側坐下,雙手理了理她身後因為懷抱而壓亂的發絲,這才將身子朝後一仰,“眼下確實不那麽好辦了。”
“郡主的聲名暫時降不下去。你若娶妻,大好的形象可全毀了。”語兮沒有完全癱靠在男人身上,說完這句,複又轉眸看進男人的眸子,“宮裏過問了嗎?”
祁軒捋順語兮的衣襟,微微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應該早就有耳聞了。”
語兮垂下的腳輕輕晃了晃,略作沉吟,“其實隻要不是婚娶,宮裏沒法兒幹涉一個王府裏有何人進出。你知道阮姑娘的底線在哪兒嗎?”
祁軒眯著眸,好整以暇的看著語兮顧自的分析,忽然驢唇不對馬嘴的回了一句,“你會去鬧洞房嗎?”
語兮挑眉睨了男人一眼,片刻後,“你早就想好了?”
“嗯。”祁軒淡淡應聲,重又湊到語兮唇邊,“留下好不好?”
“你可還沒交代完呢!”語兮作勢將男人的臉從眼前推開,見他不準備答話,掙紮著就要從他腿上下去。
祁軒按在語兮腿上的手微微用了力,轉了話題,“那瑤琴怎麽不見你拿出來用?”
雖是討要交代,但既然男人不言,語兮倒也不再追問。心知已然被他鉗住,不去浪費力氣,輕巧的回道,“籟妖雖貴重,可還是我的手比較精貴。”說著看了看自己指尖的小繭,“音色我試過了,的確是極品。”
男人輕輕一笑,捏了捏女子的指節,“這算不算暴殄天物?”瞥了眼窗外院中愈漸清亮的月光,祁軒攬在女子脊背的手微微一勾,在她順勢靠過來的動作裏輕聲道,“說起來,下月十八,明澈和杜小姐新婚的賀禮,你有什麽特別想送的嗎?”
原本柔軟下來的身子霎時又撐了起來。語兮皺眉看向祁軒,“你不說我還忘了。那日宮宴之前相遇,我扯了個不知為他們準備什麽賀禮的由頭,結果明霍卻問我,回京路上,在瑉城就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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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平王收了個義妹?”惠妃有些詫異的轉眸看向說話的白怡,追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白怡直起身子,看了眼無甚動容的皇後,繼續道,“就是前兩日的事兒。燕平王府並沒有大張旗鼓,認妹一舉也隻是私下,並不會入宗祠族譜。”
既然隻是私下行為,皇族自然不可太過幹涉,況且也未觸及祖宗禮法。世家之間,沒有姻親,有些這樣那樣的關聯也屬正常,隻是這時機.……
“簡直胡鬧,皇族血脈如此精貴,前腳被封了個外姓郡主,現在就敢自己收義弟義妹了。”惠妃的話雖是在斥責整個燕平王府,但言辭裏關乎皇族血脈的話卻觸動了始終沉默的皇後。
皇後轉眸瞥了一眼下首的惠妃,麵色不虞,隨即伸手一招,“淺兒,你留下陪本宮坐坐,其他人若無事兒,不妨早些告辭。”
白怡掃了眼身後不遠,自行禮後就一直一語不發的白淺,心中冷笑,麵上卻是在確認了惠妃也不欲再留的情況下才依言行禮告退。
白淺回身看著相伴離開的婆媳兩人,再回首,高座上的皇後已起身朝內殿行去。
……
“你家那妹妹最近怎麽了?”惠妃腳步輕緩的走在回宮的石板路上,目不斜視的問著一旁攙扶的白怡。
“母妃不必擔心,她不會礙事兒的。”白怡隨著惠妃的步調,眼眸微垂,頰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聞言,惠妃側目一瞥,倒也沒有深究,想了想,“燕平王那義妹是個什麽人?”
“瑉城阮家的幺女,家裏也是行商的,比不得查家,但也是涉及絲綢錢莊航運的一方富甲。隻不過……”白怡看了一眼惠妃的神色,接著補充,“此女並非阮家親生,是府裏一房不得生養的小妾撿回來的。”
“即便如此,與王公將相搭上了關係,這阮家也不可小覷。”說著拐過一個轉角,遠見來人,惠妃不由輕哼一聲,“又一個不同路的人。”
此句一語雙關,讓白怡不覺眯起了眼眸。
不算遠的距離,明澈捧著一個木盒匆匆走近。宮道已經過半,即便他遠遠看到了惠妃和如今的璟王妃,也不可能再特意回避。
維持原本的速度,待到近前,明澈稍稍躬身,“明澈見過惠妃娘娘,璟王妃。”
惠妃抬了手,白怡撤回扶住惠妃的手,也是回了一禮。
“澈兒這是急著去哪兒?新晉的瑞王爺,怎麽還這般沉不住氣。”惠妃的美目看著眼前的明澈。雖則他還是一副略顯蒼白的病態樣,但他的立場已然足夠分明。
明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心的將木盒收進懷裏,“娘娘教訓得是,明澈是該跟六哥好好學學。”
白怡轉首看了一眼,插嘴道,“瑞王爺可是要去上香?”
明澈微微一怔,立即答道,“是。杜小姐念及母妃身故,特意命人轉交了一些東西用於供奉。”
惠妃聞言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麽,再看明澈微垂的眼簾,擺了擺手,“既如此,澈兒也別讓簡妃久等了。”
明澈依言躬身,側身讓到一旁,惠妃便當先抬步離開。白怡固然沒有多作停留,欠了欠身,立即追上。
及至她們走遠,收回眸光的常凜這才開口提醒,“王爺,該走了。”
“我娘都不在了,她怎麽還是……”男人的眼眸有些傷感,隨即轉身,淡淡吩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