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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無用鋪墊

  白淺自皇後的景仁宮裏退出來,不及走遠,就遇上了正在一處說話的語兮和明澈。


  兩人身邊婢女護衛都沒有回避,顯然並不在意是否被人看見。


  白淺頓住的步子僵在原處,心裏生出些羨慕的滋味,卻不敢被人發現。才要轉身,那邊的明澈已是招呼了過來。


  明澈本就是上香回來,聽聞燕平王一行去了儲秀殿,這才特意繞路想尋一尋這位讓他擔憂了許久的堂兄。


  那日偶然聽到明霍和蘇墨的對話,又從常凜那兒確定了消息,本想設法相幫的明澈想了一夜,卻也沒找到一個妥當的法子將消息傳出去。


  除了紫金宮和獵區,明澈便連西山的玄音寺都不曾去過。有的那點關係,讓他幫忙在宮中打聽個消息,護一兩個奴才還行。真有要事,著實是派不上大點的用場。


  堂堂皇子逃出宮去,比語兮借由回母家要難上數倍。何況明澈又不是個習武之人,更沒有能力深夜隻身避開禁軍的守備。讓常凜代為前去,倒是可以由自己遮掩幾日,可他們知曉消息時地動早已發生,再等趕到夜城,說不定祁軒已然回城遭伏,半分用處也起不到。


  到最後,還是常凜不冷不淡的說了句,“殿下,你以為,那位夫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夜城?”


  被自己圍困的明澈有了一絲醒悟,雖沒法兒肯定語兮的前往就能讓這場戲落下帷幕,但至少,那邊得了消息,是會提前準備的。


  而事後,情節固然曲折,結果卻穩定得猶如劇本排演。


  大勢已定,奏報傳回,緊張了幾月的邊境戰事終於讓皇帝展露了笑顏。


  說來也是巧合,那日上香路上恰好被散步的皇帝遇到,父子兩難得的一同為明澈的母妃上了三炷香。心情大好的皇帝隨口問他,圍獵時看上的杜家姑娘,怎地遲遲不請命賜婚?

  或許是因為那一瞬那個讓他畏懼的男人流露出的慈父笑容,或許是因為那是在他母妃的靈前,又或許隻是他的私心作祟。明澈掀擺下跪,當著娘親的麵,開口請求了自己的婚事,一字一句,清晰不含怯懦。


  自然的,皇帝笑著應允,臨行前朝他母妃簡懷的靈位笑著道了句“我們的兒子也要成家了”,便揚袖領著高夕離開。


  次日,他與杜清的婚事便被一道旨意板上釘釘般絕了一切變數。


  再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大軍回京。


  白淺被人喚住腳步,自然不能就此避開。回身依製行禮,斂了神色,淡淡地抬眸看向那個永遠掛著和風細雨般笑意的七殿下,再想想他那個早在圍獵時就定下的未來某某王妃,心底的苦澀便再度翻騰開來。


  為什麽,他們都可以過得這麽順心呢?

  明澈眼見白淺神色不佳,本是因著與她多了一層關係才多嘴開口的招呼,頓時也覺得是不是自己多事了。


  語兮隨著明澈走近白淺,見她還是之前在宮外遇到時的那副神色,到底起了疑心。欠身之後,再度開口詢問,“王妃神色一直不見好,可要請禦醫瞧瞧?”


  “不可。”


  語兮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白淺卻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的立即開口回絕。她聲音有些慌亂,但口氣卻沒有絲毫轉圜,著實把說話的語兮和一旁的明澈都給驚了一下。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白淺連忙欠了欠身,略有急促的推辭,“前些時日偶感風寒,王爺一直安排人給我用藥調理著。尚未恢複,讓你們擔心了。”


  明澈狐疑的盯著始終沒有看向他二人眼眸的白淺,偏首看了看身旁的語兮。


  語兮眯著眸子,察覺性的與明澈對視,率先將話頭接了過去,“原來如此。想必王妃也是不想因此事擾了陛下興致,婉梅理解,還望王妃多保重身子。”


  白淺的喉嚨因著語兮的話發幹得像是要冒煙。她沒再說什麽,重又行了禮,便帶著伺候的宮人從兩人之間穿行而過,失禮得有些逃避的意味。


  明澈和語兮顧自回望,最後隻得丈二和尚般並肩朝茈徊殿走去。
……

  “都說郡主夜城一役,有勇有謀。僅這分膽識,就令本妃自愧不如。”


  正仰頭看著一株銀杏的語兮聞言回身,見了來人,輕輕勾唇屈膝,“嫂嫂真是說笑了。這衛京中人,誰不知道嫂嫂的才情比婉梅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怡淡淡一笑,抬眸看了眼還未完全變黃的杏葉,素手輕抬,“才情不敢當,隻盼妹妹不會看不起姐姐就好。”


  “嫂嫂這是說的什麽話?婉梅惶恐,真是不敢再言了。”語兮微微蹙起眉,不明白白怡過來搭話有何目的。眸光方有一絲轉移,內裏的流光便翩然而起,屈膝疊手,“六哥來啦。”


  明霍倒也不是一定要摻和女眷之間的小打小鬧,但既然語兮主動開口,他也沒什麽好拒絕的。腳步一轉,既定的方向便轉向了那棵銀杏,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起身的語兮,看向白怡,“你們方才在聊什麽?”


  語兮抖著手袖朝前幾步,看向白怡,“妹妹正愁下月七哥大婚該送什麽賀禮,這不正向王妃嫂嫂討教嘛!嫂嫂掌管王府已有不短的時間,自然比妹妹更熟悉打點。”


  明霍當然不會認為這兩人之間會如此心平氣和的談論要給明澈的賀禮,並不拆穿,但也無意深究,佯作想到什麽一般提醒道,“你去夜城那麽遠,回來時怎麽不進幾個城鎮多逛逛?七弟又不講究金銀珠寶,說不定就能淘到合心意的新奇玩意兒。”


  語兮有些恍然,努了努嘴,有些懊悔的垂了眼眸。


  雖則語兮私入夜城一事不是什麽太深的忌諱,但為免麻煩,到底還是少提得好。


  白怡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身邊的男人,不明白他此舉何意,卻回想起來某夜那人隨口的一句話,當下決定靜觀其變。


  見語兮遲遲不接話,明霍重又加了一句,“瑉城就沒什麽發現嗎?”


  本就垂著眼的語兮很輕易就掩去了眸中的驚異,穩住不由跳快一拍的心髒,抬首皺眉道,“瑉城有什麽六哥中意的鋪子嗎?”


  明霍淡淡一笑,沒再接口。一旁的白怡不便多問,隻得閉口不言。


  語兮見對方已然不再出招,收起那些心知肚明的偽裝,笑了笑,側身虛福一禮,眸光稍淡,繼而轉身離去。
……

  明棣側眸瞥了眼落座在明澈身後的語兮,那人細致的整理著自己眼前才剛呈上的小菜,似乎是按喜好換了位置,正準備拿起筷箸,抬起的眼眸,就忽然同自己撞在了一起。


  語兮有些意外的怔了怔,一雙剪水的眸子眨了眨,隨即勾唇一笑。也不管明棣是否收回視線,隻顧自繼續享用小案上的菜品。


  克製住回避的明棣到底還是沒有想到她如此的旁若無人,眼梢發覺明澈似乎要轉首與自己說話,才要回身,身後白淺的視線也糾結了上來。


  明棣微微蹙眉,本欲不理,卻還是多嘴道,“沒胃口也好歹吃點。”


  白淺並未指望明棣會回應自己。


  她不過是注意到男人微側的身子,下意識的看去,還沒有流露出多少情緒,就被對方發現。心裏有些窘迫,以至於陡然聽到他的關心,便連心跳也漏了一拍。


  是自己做的事兒終於被他看在了心裏?還是他良心發現?又或者.……白淺幾乎是帶著驚懼的神色轉而看向自己的左側。那邊的語兮一手攔住自己垂下的發絲,側臉恬靜,專心致誌,白淺卻無力再透過她看向別處。


  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如今便連自己的心,都沒辦法兒再去期待了。


  語兮一早便感覺到了白淺的視線,可心底總有種感覺,她看的,並不是自己。她沒有去打斷白淺,她聽到了明棣方才囑咐她的話,她猜想,白淺或許是想起了什麽她與明棣的往事。


  眼梢那側,查芝箬蹙眉以絹掩鼻,應當是又上的這道菜不合一個孕婦的口味。


  語兮仰身方便內侍上菜,思緒稍回,正想著要不要開口把那道菜換到自己桌上,就聽最靠近高座的白怡說了一句,“母後若不嫌棄,怡兒倒是有個好主意。”


  皇後眼眸淡淡的掃過白怡,與皇帝的對話被她橫插一腳,流露出些許不耐的神色。


  惠妃輕輕一笑,連忙開口將話接過,“怡兒快說,是什麽好主意?”言罷卻是看也不看帝座另一側的皇後。


  明霍抿了口酒,由著這對婆媳自說自話。祁軒對於席中助興,自然也是可有可無。明澈目前還是個孤家寡人,回過祁軒的酒,權當打發時間。明棣不甚關注,隻是掃了眼身邊不算安分的明澄。


  能受邀出席晚宴的官員都有眼色,當然不會在此時不長眼的打斷璟王妃的提議。


  隻見白怡淡淡一笑,起身恭敬道,“上月聽聞夜城大捷,父皇便早早下旨安排了今日的筵席。席間從不乏助興,但宮中絲竹恐父皇已看不出新奇。恰巧兒臣母家探親的堂妹這兩月都在京中,兒臣便自作主張,與堂妹操習了一個節目。”


  說到這裏,眾人俱是心思各異。


  白怡此舉,若單單是為博帝王一笑倒也罷了,便是連帶著堆些她夫君和惠妃的恩寵,也是情理中事。看惠妃的模樣,大抵也是知曉這安排的,必不會是想將她這堂妹獻上龍榻。


  隻不過.……不少人看了一眼並肩隔著桌案坐在一處的璟王和燕平王。趁著人家軍功在身的洗塵宴搶一次風頭,未免太不給長途疲累的燕平王麵子了吧?

  有人惦記,自然就有人不在意。


  語兮看著查芝箬的側臉,沒再想好心,隻是將自己的那份挪到了遠離查芝箬一些的那側。


  既然白怡和她的堂妹有心準備,說辭當然也不會忽視。


  瞧見皇帝有了些期待,白怡也沒有太吊胃口,“多年不見,兒臣的堂妹也出落得清婉水靈。別的不說,單單這舞藝已是無雙!”


  她語速稍頓,讓人沒機會對這“無雙”產生懷疑,“原是小小意外,倒讓兒臣有幸見識到了那般絕美的舞姿。兒臣一直想尋機會讓父皇母後看看,但戰事未定,不敢隨意享樂。今日總算得了機會,還望父皇允準。”


  白怡說得自然,捎帶的一句讚揚,在識大體的姿態下顯得越發不容錯過。讓人不禁感慨,那該是怎樣的舞姿,才能得璟王妃如此讚譽。又是什麽樣的女子,能舞出王妃口中的無雙。


  堂下群臣議論紛紛,幾位皇子王爺及親眷卻鎮定非常。


  主座上的皇帝爽朗一笑,眼眸掃過沒有出言幫襯的明霍,繼而才落到白怡身上,“如此誇讚,璟王妃就不怕有失所望?”


  “父皇所慮,即刻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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