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交底的作用
語兮看著疾步走近的男人，眼眸微垂，隨即回避了視線。
祁軒沒等憐兒和燕玲行完禮，擺手就命她們先退下。這裏的情形他早就清楚，但榻上的那個女子，他卻沒有太大的把握。
他很清楚，她的情緒，除了做戲，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壓抑的自我譴責。
祁軒沒有立即坐到榻邊，直到憐兒掩門的聲音傳出，他也隻是立在腳榻邊靜靜地看著榻上的人。
誰都沒有打破沉默。這一刻不需要做戲，但他們之間卻好像豎著一道厚厚的隔膜。
終於，祁軒微微歎了口氣，邁上腳榻斜身坐下，“你覺得怎麽樣？”
語兮搖搖頭，沒有開口，眼光卻始終沒有看向男人。她並不是在氣他，因為真的要置氣，也該氣接受了這些安排的自己。但當初的她沒有，現在又有什麽資格怪他當時的算計。
語兮隻是沒有從幾個時辰前的那場“小產”中緩解出來，她以為她是忍受不了自己這種拋棄孩子的作為，而實際上，她是覺得愧對於為她喪命的生母。
當年的母親，耗盡全部氣力將她生了下來，而如今的自己，配合著殺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語兮不知道如果這個孩子是真的，她又會如何麵對這一係列的計劃。她想她是會反抗的，但如果身邊的男人強行剝奪，她還護得住嗎？如果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一絲心軟，她又該要如何對抗他的逼壓。
似乎，用性命相護也不會讓他感到威脅。那樣的話，自己就能因為無能為力而逃避這份自責的心嗎？
“你可不可以……”語兮下意識的張口想祈求一個幹脆的結果，卻發覺自己根本沒辦法將話說完。自己憑什麽覺得他能答應呢？自己.……又算他的什麽。就是成為他心尖上的人，那時候的為情付出，不也是一樣的利用嗎？隻不過心境變了，其實……又有多少改變呢？
祁軒靜等著語兮將那句話說出來，卻終究沒有等到。這幾月來對她的了解，祁軒已經大致猜到她不想接受或者說不願承受的是什麽，但她止住了話頭，恐怕也是因為她預見了這個請求的無力。
其實如果可以，祁軒又何嚐享受這種不斷利用充斥謊言的日子呢？
黑眸微微閉起，男人的神色似乎是在糾結著什麽，緊接著，他朝語兮又靠近了些，張了張口，嗓音有些柔和的清冷，“你知道我的父母是怎麽離開的嗎？”
側開的臉終於回望過來，祁軒看著女子閃動的眸，頰邊疑惑蔓延，卻是淡淡笑了笑，“在我差不多六歲的時候，因為盜匪。”
語兮靜靜地看著祁軒，聽他開口說自己的故事，讓她莫名地有種安心感。
祁軒垂首扯過語兮覆在小腹上的手，指腹在她的手心慢慢摩擦著，“我的父親，是皇帝的族弟，因為先皇眷顧，被封為珩王。而我的母親，並不是什麽大家族的出身，但容貌出眾，琴藝尤佳，這也是為何我明明在軍營生活了多年，還能聽出你琴曲變化的原因。”
“皇帝曾經也有意將我母親召入宮中，但我的母親最後還是選擇了父親。他們.……”祁軒的神情帶著懷念，“很恩愛，對我也很好。那個時候，沒有人期望我做到什麽，我的所有時間，都是玩鬧。若非皇帝下旨命我入宮伴讀，興許在那個年歲，我還不能讀下一本完整的戰國策。”
話頭在這裏停頓下來，就連掌心的細小動作也相繼停止。
祁軒深深地吸了口氣，抬眸看著語兮，“其實我們都一樣失去過親人，雖然方式不同，但我們同樣對於這個事實感到無力。你覺得你今日所為對不起你的娘親，我也後悔當年顧自玩耍沒有陪他們一起。所以，至少，你不必覺得自己孤身一人。”
語兮看著那雙此刻平靜舒緩的眼眸，好像聽到了他沒有說完的話。這樣互相陪伴，互相舔舐傷口，或許是他們之間的另一種相處方式。
但是……“其實你沒必要和我說這些，我隻是需要時間調整，我.……”
臉頰突然被溫潤的東西的靠近，親吻。男人的額抵住自己的，距離近得已經看不清他的五官，隻有那方才打斷自己的唇一張一合。
“我希望你明白，我願意陪你，不隻是因為我們有相似的經曆，也不是因為你答應下的事，而是因為，你就是你。”
語兮微微地蹙起眉，她不太習慣男人這樣的說法。她不覺得他們之間突破了什麽關係，他們的接觸的確自然了很多，自己也不會如何反感，但這並不足以抵消她心裏對男人固有的定位。
心境，就在這好似合時宜的坦露間被調整，因著新的思考，新的問題。
祁軒其實也沒有指望他的這番“表白”能夠全然改善女子有些根深蒂固的執念，但如果她能聽進去，那麽就是有效果的。作為他主動說出那些故事的唯一一名女性聽者，沒有絲毫期待，才是不正常的。
兩人的距離稍稍拉開，手心的摩擦再度繼續。祁軒看著語兮的眸，笑了笑，“準備好了嗎？”
“皇上那邊要怎麽答複？”語兮垂眸看著祁軒落在自己掌心的手，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應該.……”祁軒的話還沒說完，外間就被人扣響。
鍾鳴的聲音自外麵傳來，“侯爺，陛下派來的禦醫已經在外麵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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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有人給她下了藥？”鳳眸在回身間現出質疑，朗眉皺起，“然後呢？”
蘇墨搖了搖頭，“燕平侯府現下閉府搜查，恐怕這兩日才會有結果。”
明霍抿了抿唇，“皇帝那邊呢？怎麽說的。”
“聽過禦醫的回稟，自然是生氣的。但燕平侯已經請旨自查，皇上暫時可能還不會出手。”
明霍聞言輕輕一哼，“隻怕就算確是侯府裏出了問題，我們多疑的陛下還是會懷疑到自己的兒子身上。”
這一次，蘇墨沒有再接話。
月上中天，璟王府的高亭上，月白色的身影迎風而立，嘴角是一抹詭異而魅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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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兮看著男人哈氣吹涼才端上的清粥，心裏的滋味有些不那麽沉靜。她忽然發現，她不能完全和以前一樣坦然地接受他的照顧和好意，似乎就在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可明明，聽到那話的時候，自己是有絲抵觸的。
祁軒將湯勺在碗邊滑開，遞到語兮唇邊，“先把粥喝了，待會兒還要吃藥。”
想起先前謝如默來時，他吩咐對方私下開的調養方子，語兮張口將粥咽下，“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祁軒抬眼笑了笑，“如果我說沒有呢？”
語兮微微皺起眉，掃了眼唇邊再度貼上的湯勺，換了話題，“所以燕雯那搜出什麽了？”
祁軒神色不變，垂首舀起第三勺粥羹，“她那什麽都不會有。”
“為什麽？”語兮避開湯勺，凝著祁軒暗含笑意的臉，不由眯起眸子，“在王妃那？”
祁軒沒有否認，重又將湯勺伸到語兮嘴邊，“先喝粥。”
語兮咽下微涼的粥，舔了舔嘴唇上的殘漬，“所以你要幫她證明清白，還是想辦法讓燕雯認罪？”
祁軒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開口，“這樣事先知曉一切，還有意思嗎？”
語兮抿唇，真的沒有再問什麽。可當祁軒再度將清粥遞上，她卻忽然開了口，“我要在場。”
“你的情況應該休息。”這一次，祁軒直接了當地給出了答案。
語兮沒有繼續解釋或是說明緣由，她隻是定定地看著男人，直到他舉起的手緩緩垂下，直到他開口妥協。
女子的眼眸很堅定，也許她隻是想知道這一切的發展，又或者，她在強逼自己麵對日後可能時有發生的變故。她是堅強的，這樣的她，自己才更渴望她應承的那一天。
終於，男人點了點頭，卻放緩了腳步，“明日，這些都會有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