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提前應對
自遊船那日回來,語兮就一直在雲冥閣養著。因是初孕,月份又還小,所以平日裏除了多些藥膳和羹湯,語兮的日子並沒有太多不同。當然,祁軒更加頻繁的走動除外。
期間柴莠過來探望過一次,但畢竟心性未成,比起陪語兮閑聊解悶,倒不如說是他自己終於找著機會發發牢騷了。
莠兒的年歲已過了十二,雖還未成年,但總歸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主母和父親的期望也更加明顯。好在也不過是有些牢騷,莠兒自己並沒有全然的不上進。
這日,憐兒拿了從內務處新領來的緞子給語兮瞧,語兮看著喜歡,就吩咐了做套新衣裳,餘下的料子留著以後再用。正在一旁收拾落葉的燕玲聽了,隨口就問了句布料子留著做什麽?
憐兒看著額發微亂的燕玲,忍不住逗逗她,“小孩子別管!”
燕玲一聽就急了,“憐兒姐姐也大不了我多少,怎麽就一直把我當小孩子呢!”
語兮看著燕玲紅撲撲的小臉,不由玩心上頭,“是是是,燕玲不是小孩子了。這料子就是留著給你做衣裳陪嫁的呢!”
燕玲一聽,整個臉就更紅了,嘟著嘴嗔道,“夫人,燕玲還沒到出嫁的年紀呢!”
“剛剛誰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小孩子怎麽還不出嫁?”憐兒邊把緞子收進懷裏,邊笑著繼續調侃。
燕玲被塞住了話頭,一時也不知怎麽接下去,隻好跺了跺腳,紅著臉走開了,連收拾了一半的落葉都不管了。
耳聽憐兒的笑聲,語兮頰邊的笑意始終沒有散去。逆光裏的她,側影的輪廓深深淺淺的,但那抹笑卻印在祈軒心裏,久久揮散不去。
語兮不知道,方才的一切都被祁軒收入了眼底。而她更不知道的是,除了祁軒,還有一個人也在時刻注視著她的一切舉動。
燕雯隱在走廊拐角的陰影下,看著女子恬靜的背影,不自覺地將手裏的包裹握得更緊。
自從步搖事件曝光了語兮的身孕,她在雲冥閣的生存就變得有些艱難。雖然語兮甚至侯爺都不曾對她的職權有所幹涉,但憐兒和品銘領頭的其他下人們對自己的態度卻變了。每日晨起梳妝,夜眠梳洗,她都不再去搶著做,就是為了避開被誣陷還擊的可能。
她隱隱覺得,他們對自己如此的放任是有目的的,或許就是為了借什麽由頭將自己趕出侯府去。畢竟,他們還找不到自己參與的任何直接證據,查芝箬更不會自己承認是她和自己密謀了那一出好戲。
一個沒有大過錯的奴婢被趕出侯府,這勢必會引起府中其他院落下人們的恐慌。
燕雯嫉恨的眸光在這一瞬沒有絲毫掩飾。這近乎月餘的時間,她再沒有機會私下求見侯爺,就連傳話的鍾鳴她都難以接觸,明擺著是侯爺已經拒絕了她的所有請見。
他甚至不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一定是那賤人跟他說了什麽。
祁軒的身後驀然出現一道黑影,他沒有回身防備,不消片刻,那黑影已經消失。黑眸陡然出現一絲狠厲,隨即在邁步的刹那消散。
品銘瞥眼看著男人的背影,心思轉圜,卻沒有開口去說什麽。
珍珠白的身影聞聲轉過頭來,笑意不變,隨著憐兒站起身,正要行禮,已被男人製止。
“不是說了這些禮節都省去嗎?怎麽又忘了。”祁軒側身交換了和憐兒的站位,眼眸滑過空無一人的長廊,“近來感覺怎麽樣?”
語兮跟著祁軒的腳步朝房中走去,聽得問話,淺淺笑道,“倒都還好,不過大夫說若是開始害喜就會難受了。”
大夫自然還是那位濟世堂的大夫,這些說辭也不過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祁軒側眸確認語兮的神色,方才的好心情不覺有所消減。
除了關於段淵痕這個人物的出現,他們沒有再就那日船上的話題討論過什麽。她在回避,祁軒便也不去逼迫,但這卻是始終繞不開的問題。
那件事之後,她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但人後的相處時間,她卻更加安靜了。雖然語兮不如尋常女子一般善妒,但她的平淡就連查芝箬的刻意掩飾都沒有。她就是那樣平靜,仿佛她從不曾怨懟和後悔自己的人生。
時日久了,祈軒都慢慢覺得那些所謂的寵愛本都是該給她的,那是他欠她的。
她太聰明,看得也太清楚。正是這樣的透徹,導致她將情緒都掩藏了下來。如果那次不追問於她,恐怕自己始終沒法察覺她真實的感受。
祈軒知道,這便是語兮在他心裏的不同。她足夠特別,所以他才會對她上心。
她的淡然超脫,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花,但今日所見,分明又有些許久不現的靈動和俏皮。
而現在,這個一同背負的謊言,就要塵埃落定了。
祁軒拉著語兮在美人榻上坐下,伸手順著她的發絲,緩緩開口,“三月的春獵,我奉命執掌護衛之責。曆年的慣例,陛下都會在春獵之前入南山皇家寺廟祈福,今年因著初三就是老六的大婚,是以南山的行程將會提早。”
“祈福你要隨駕,但王妃不是還在府中嗎?”語兮細細地聽了祁軒的話,大致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雖然這樣你似乎更加孤立無援,但查芝箬應當不會再插手關於你的事。”祁軒的眸子轉而望向語兮,“你要防備的隻有燕雯一人,一旦她出手,你隻要順勢演下去就好,剩下的我會來處理。”
語兮的眸子微微眯起,頓了頓反問,“為什麽你不考慮她會在璟王大婚那日動手?既然王妃已經不是她的助力,那麽她若回避王妃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祁軒並沒有忽略過這種可能,他隻是已經篤定了燕雯的心理,“她不會離開侯府。所以.……”黑眸中閃過什麽語兮來不及抓住的東西,“她需要查芝箬來回避自己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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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祁軒隨聖駕出發南山已有兩日,燕平侯府卻還是一派祥和。
出發之前,濟世堂的大夫除卻例行的診脈調整藥方,還給語兮帶來了兩樣東西。一顆調氣抑血的藥丸,一瓶密封極好的豬血。
語兮重新確認了枕頭裏塞進的瓶體,這才步入院中。方在院中落座,品銘就上前呈上了一份靖承派人送來的琴譜。語兮伸手接過,抬眸就見品銘似有深意的望著自己,可不等自己開口去問,他卻已經行禮告退。
語兮自認並沒有透露什麽不該多說的消息給品銘,但似乎,他比憐兒更加敏銳。隨意地翻看著手上的琴譜,心緒找回,終究確認除了那龍飛鳳舞的留言,靖承沒有夾帶任何消息。
那麽,暫且先自娛自樂吧。
語兮大致地過了一遍琴譜,殘缺的尾頁,不覺應下靖承的邀約。雖則還未當麵比試過兩人在音樂上的造詣,但言辭中靖承擅蕭,必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此時獻上一件殘本,又說明自己已經將殘曲填完,看來是有心要試試自己了。
時辰尚早,左右無事,打發時間也好。語兮想著就吩咐了憐兒搬琴,燕雯去準備了筆墨紙硯,自己便坐到了檀木桌前。
簡單試音之後,已基本確定了此曲的基調。語兮重新彈奏了一遍,逐漸掌握這譜上蘊含的意境,指尖纏上秋毫的筆杆,須臾已是填出了一個小節。
這日語兮沒有午睡,熬到大約入了申時,一隻完整的琴曲方才確定下來。閉目聆聽,終究滿意,這才罷了手。
續曲耗費了精神,語兮正捏著眉心休息,就聽憐兒的聲音靠近。
“小姐,該用安胎藥了。”
憐兒看著桌上有些淩亂的宣紙,轉而將托盤放上了美人榻上的小幾,“小姐懷著身孕,這琴譜也不是非要今日譜完的啊!”
語兮笑了笑,沒有辯解,起身斜上美人榻,“今日晚膳吃什麽?”
憐兒停下收拾的手,有些無奈地轉首看向語兮,“小姐慣會敷衍我。”
勺子在藥碗裏攪了攪,苦澀的味道蔓延開來,語兮沒有遲疑,仰首將藥飲盡,隨即靠著美人榻閉目休息。
憐兒收拾完桌上的東西,眼見語兮是累了,也不打擾,輕聲將小幾挪開,端著托盤也就退下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隱隱約約的,語兮覺得身上不太舒服,有些難耐的燥熱感。胸口好似憋著一口氣吐出不來,就連額頭也開始冒起虛汗。語兮扯了扯衣領,起身想去倒杯茶水,卻發覺鼻子裏有什麽液體在流動,伸手去擦,竟是血跡。
忽然地,語兮想起了那個大夫提到過的症狀。
看來燕雯,真的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