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元步搖
因著祁軒的留京，這一年的休朝期間，燕平侯府也多了不少走動的人。
語兮並不欲拋頭露麵，但全部交由侯爺和王妃應對，還是任性了些。雖然自己恐怕並不能幫上多少忙，但參與其中，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送來拜帖的大多是朝中官員或者京中權貴，祁軒不可能一一見過，尤其還有一些並無交集想要巴結的別有目的之人。
因此，語兮同王妃需要做的，就是照料好這部分鍾鳴顧及不過來又身份貴重的訪客。總歸，以她們兩個的身份，那些自視清高的人也不便苛責侯府的禮遇了。
語兮拍拍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雙頰，執起桌上剛沏的茶盞暖了暖手，輕聲問道，“今日的拜帖都處理完了嗎？”
品銘將袖中的紙箋重又過了一遍，拱手回話，“是。今日上元節，拜帖已經沒有前兩日多了。眼下又快到晚膳時辰，夫人可以多歇會兒再傳膳。”
語兮吹了吹茶水上騰起的熱氣，淡淡應了一聲。茶水下半，唇舌滋潤透了，也不欲真的多留，抖抖衣袖站起身，“那便回去吧。”
憐兒將重新放了熱炭的湯婆子塞進依舊雪白的暖手袋，快步遞到已經立在堂中央等候的語兮手邊。
品銘正要前行掀簾引路，就見燕雯已經推了門簾進來。折步讓開，那邊燕雯已是一步欠身，“夫人，侯爺吩咐今日在主堂用膳。”
語兮接過暖手袋的手一頓，繼而笑道，“年夜飯沒機會，今日上元節可算是要補上了。”說著將暖手袋重又懷抱了一番，“王妃已經過去了嗎？”
燕雯搖搖頭，“趙管家隻是讓人帶了這句話給奴婢，方才回來也未曾經過主堂，倒確實不知王妃的情況。”
語兮沒有再問，略點點頭，那邊品銘已經會意地掀起門簾，兩人一前一後地先一步離開。憐兒將桌上的茶盞收拾了，端著托盤轉過身來，就見燕雯盯著那尚有些搖擺的門簾發呆。心思微轉，安靜地步至燕雯身側，就見她眼眸眯起，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
及至能看到主堂，語兮都沒看到燕雯和憐兒跟上來。心下奇怪之餘，不免又有些擔心是不是燕雯有所行動之時，被憐兒察覺了。
燕雯雖不是什麽心思縝密之人，但若事情真如語兮擔心的那樣，未必不會狗急跳牆。憐兒懂得不與她爭辯是一回事兒，但燕雯若是懷疑計劃被人發覺，恐怕定不會信任口頭上的保密。若真是那樣，憐兒就有危險了。
語兮張口喊住品銘，吩咐他回去看看憐兒和燕雯的情況，又囑咐了有什麽情況便立即來報，這才獨自拐入主堂。
主堂正中的桌上已經擺好了所需的三副碗筷，但菜肴卻還未見得影子。語兮略微走動幾步，這才確認侯爺和王妃還未過來。一人獨處，不免又有些憂慮。
……
祁軒接過鍾鳴遞上的熱帕子時，正看到語兮凝眉沉思的側影。眼睫微垂，似有憂思，整個人都被一種生人勿進的氣息所包圍。沒有說話，沒有打擾，無聲地指使鍾鳴去打聽打聽今日語兮的接待中可有什麽被為難之處。
遞還涼下來的帕子，祁軒擺擺手，捋了捋衣袖，輕聲走進，幽黑的眼眸在愈漸顯亮的燭火中掃過那人腰間幾乎靜止的小小香囊。一朵自粉轉白的芙蓉花靜靜地斜在那，指甲蓋大的葉片活靈活現，鼻間隱約是她身上散發開來的中藥味道。
“你倒是來得早。”祁軒說著覆手壓在語兮擁著的暖手袋上，看著她似被嚇了一跳的樣子，“想什麽這麽出神？”
語兮正在考慮是否需要就燕雯的問題同侯爺談一談，就聽侯爺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愣神的片刻，才反應過來那人說的話，下意識回避了自己方才的念頭，“隻是在想宮中的上元節都是吃的怎樣精致的元宵。”
祁軒的眸子微微眯起，心有不信，但麵上反是輕聲一笑，捏了捏她躲在暖手袋裏的小手，“原來你對吃食這麽有研究。”耳聽腳步聲靠近，複又加了一句，“日後若有機會，帶你嚐嚐宮中的膳食又何妨。”
查芝箬被燕晴扶住的腳步就那樣生生地收了回來。她咬了咬牙，不自覺地想起燕雯提到的侯爺大年夜派鍾鳴將剛剛趕製出來的暖手袋送去雲冥閣的事。明明同自己一起在宮中參宴，竟然還安排人守著那繡工師傅，以求將東西第一時間送到她手中。
一個沒多少地位的家族庶女，有什麽值得侯爺如此用心以待！她查芝箬都不敢奢求的事兒，憑何她卻能輕易享受。
“王妃？”燕晴察覺出自家主子的不對勁，本也不便打擾，但眼下停步的地方這般尷尬，開口詢問也實在是不得已。隻要堂中兩人稍稍朝布菜的桌邊走兩步，主子就會被發覺，到時不好解釋不說，興許還會讓人覺得主子是在聽牆根。可讓主子轉身回去.……
查芝箬很快意識到此處不是該計較的地方，輕輕地咳了聲掩飾過去。轉過格擋的屏風架和室內的盆栽，聲音親切，“侯爺和妹妹來得這樣快，倒顯得是本妃怠慢了。”
語兮聞言回身，被祁軒取過的暖手袋就那樣留在男人手裏。她自桌邊繞過，疊手福禮，“妾身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
查芝箬淡淡地應了聲，燕晴退開，她便在語兮起身之際，幾步越過她去至桌邊坐下的祁軒身邊，“侯爺送妹妹的暖手袋還真是實用。這幾日偶爾遇到，都見妹妹幾乎不離手呢！”那聲音明明是笑著，可語兮抬首回望的刹那就能感受到查芝箬眼底的寒意。
祁軒挑眉笑笑，黑眸看著語兮，又稍稍下移，“那配方可有效果？這幾日身子可有舒適些？”
語兮回避著查芝箬的眼神，嘴角含笑，“是，這幾日睡得很好。”
祁軒的手指在桌上扣了扣，似乎很是滿意這個結果。
查芝箬伸手取過祁軒膝上的暖手袋，正要開口，外間的趙管家已來詢問是否可以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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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王妃，皇後上次賞賜您的那對珊瑚步搖找不見了。”燕晴將查芝箬的幾個妝盒翻找了多遍，確認不是自己記錯，這才戰兢兢地稟報了查芝箬。
查芝箬聞言心中一沉，宮中的賞賜都是記錄在案，無故損失，沒被問起還好，若是被察覺了，那罪責就大了。“你確定都找過了？”
燕晴也知事關重大，回應的聲音都有些怯怯的，“是。”
查芝箬皺眉扶額，“本妃最後一次佩戴是哪日？”
燕晴不敢起身，跪在殿中細想後方答道，“應該是上元節那日。”頓了頓又繼續肯定，“那次侯爺說要在主堂一起用膳，王妃特意回來換了那對珊瑚步搖的。”
查芝箬凝眸回憶，確如燕晴所說那般。那之後侯爺與自己同回了凝析堂，淨麵洗漱，還真沒注意那步搖是何時自發上拆下的。
這對珊瑚步搖本就是皇後當年的陪嫁，精巧細致，整體不過掌心大小，其中花紋卻很生動。雖則皇後當初賞賜恐怕隻是為了安撫六殿下即將婚配帶來的局勢變化，但無論原因為何，授予者都不能隨意怠慢。
查芝箬正冥思苦想，就聽外間張嬤嬤稟告燕雯求見。思緒被打斷，不免有些煩躁，隨意卻意識到這次是燕雯主動求見，詫異之餘，不由心下一跳。
難道她終於找到雲冥閣的破綻了？
燕雯進得主殿，就察覺出殿中的氣氛有些不同。眼眸瞥過方步回查芝箬身後的燕晴，頓了頓才行禮，“奴婢見過王妃，王妃……”
“直說吧，你主動求見所為何事。”查芝箬並不想在這個時機浪費時間在些無關緊要的事兒上，不等燕雯將禮行完，已是提前打斷。
燕雯心中頓生不悅，可又不肯放棄心中打算，隻得咬牙忍下。話音略微頓住，片刻後才自袖中抽出一物，雙手向前遞出，沉聲道，“奴婢記得，這支步搖是皇後娘娘賞賜給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