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年夜之夜
大年三十，燕平侯府的男女主人都被招進宮中赴宴。畢竟皇係子弟，總不是外人，參與宮中家宴也沒什麽打緊。語兮雖留在府中，沒有旨意出席，但一夜下來卻也沒閑著。
宮中慣例的賜菜，因著侯爺留京的關係多了一道，語兮便成了府中唯一有資格接菜謝恩的人。
其實去年皇帝也曾在下旨昭告燕平侯府的時候，提到將侯爺從大營叫回來。但考慮軍心穩定，到底還是作罷。王妃也就因此婉拒了獨自參宴。
旨意裏並沒有說不能由王妃領語兮一同出席，但當時語兮自嫁進來後還未由侯爺領著見過帝後，是以並不太適合越過這一步。
理由似乎牽強，但語兮倒是覺得無所謂。總歸自己和王妃再如何親近宮中，都比不過白怡在宮中的地位。那是血緣最根本的親疏差異，沒有一絲旁物可以摻雜。
辭別了宮中派出賜膳的公公，語兮遣了燕雯和品銘跟隨趙管家去處理。憐兒伴著她一路回到雲冥閣，桌上的菜都已涼透。
憐兒生了閣裏小廚房的灶，重又把菜溫著，隻等燕雯和品銘回來，閣子裏的人一同吃頓年夜飯。
語兮正同一旁守候的燕玲閑話，就見與品銘一塊守閣子的那個侍從進了來，卻是稟報鍾鳴求見。
語兮略有遲疑，有些奇怪鍾鳴到來的這個時機。明明此刻應當正處於宮宴的興頭上，他不在宮中伺候，怎地還會來雲冥閣？宮中的公公才離開不久，不應是與宮中賞賜有關。眸子不由眯起，抬手吩咐將人引進來。
“奴才鍾鳴給夫人請安，恭賀夫人新春吉祥，萬事如意。”鍾鳴擺手命身後人稍候，掀擺跨入已拉開門簾的暖閣，一個正正規規的大禮便行了下來。
語兮抬眸就見鍾鳴這般隆重地向自己行禮，不由心生狐疑。起身踏前虛躬上身，手臂微抬，“公公不必多禮。現下正是大年夜，我這正等著燕雯他們妥善安置聖上的賜菜回來，一會兒閣中便能開宴。公公若不嫌棄，不如一塊吃頓年夜飯。”
鍾鳴依著語兮的動作慢慢起身，聞言拱手笑道，“夫人願同院裏的下人們一起用膳，是他們的福氣，鍾鳴本不該推辭。”說著話音稍頓，“但奴才得侯爺吩咐，這差事沒辦完，自是不敢有所怠慢的。”
“既如此，公公請說。”語兮直起身子，望著鍾鳴略抬起的眼眸淡淡一笑，手袖一抖，示意繼續。
“侯爺前兩日回大營時曾與先生結伴遊山，機緣巧合，獵得不少毛發雪白的野兔。”說著，鍾鳴揚手擊掌三聲，那一早候在廊上的隨從便顧自掀起門簾進了來。
鍾鳴側身稍讓，待那隨從手中的托盤呈至自己身側，揚袖介紹，“夫人身子還在調理，冬日烈烈，最是需要注意保暖。這是侯爺吩咐用那野兔皮為夫人製成了暖手袋。裏麵依照湯婆子的大小隔開了一層，這樣夫人日後可將湯婆子置於其中。既不容易滑落，也能避免燙傷。”
語兮聽完心中不由一暖，伸手撫摸著托盤上的暖手袋。柔順的野兔毛，雪亮的光澤，外層看不出針線的接口，定是技藝高超的老師傅完成的。想想鍾鳴前麵的話，這東西完成得一定很趕，卻仍舊保持著該有的質量，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到底被自己壓下。
追問他的用心做什麽？他願意做這一切，承受不就好了？就像自己一直以來做的那樣。為什麽要去在意他的目的呢？
是因為不希望自己被他牽著走嗎？
其實……那又何妨呢？
手拳稍握，將托盤上的物什取近自己眼前，嘴角勾起明媚的笑意，“侯爺的禮物，我很喜歡。麻煩公公大年夜特意跑一趟，還請公公向侯爺代為轉達我的謝意。”
鍾鳴笑笑，拱手道，“夫人的話奴才記下了，不過這禮，還沒送完。”
“哦？”語兮有絲懊惱自己的理所當然。擁著已被鍾鳴事先準備的湯婆子填滿的暖手袋，語兮退回美人榻上。燕玲忙添了茶水，就聽語兮笑道，“公公請說。”
“素知夫人心靈手巧，女紅針線自是不在話下。”鍾鳴笑意淺淺，身後的手擺了擺，那尚未退下的隨從重又呈上一份東西，“侯爺討問過先生和宮中禦醫，夫人的調理除了藥膳，還可以通過寧神靜氣的中藥香料。這是侯爺命人配置好的藥方，夫人若是得空，可繡個香囊裝上一些，隨身帶著都是不錯的。”
語兮有些意外這樣細致的安排，掃了眼托盤上包好的藥，嘴角淺笑，“我知道了。”擺手就讓燕玲將東西接下，“待侯爺回府，我必親去碧暉台致謝。”
“夫人喜歡就好。”鍾鳴一拱手，將語兮的打算帶過。
語兮倒沒深究，正要吩咐燕玲送送，就見燕雯已掀簾進來。話頭一轉，“公公若無事，我這閣中的人也都回了來，不如一同用膳吧？”
鍾鳴淡淡一笑，眼眸不動，推辭道，“奴才也是自宮裏趕回的，東西送到，這便要回去交差了。”
語兮眼眸轉過，瞥了眼燕雯，終是笑道，“那我便不留公公了，誤了侯爺的事兒就不好了。”
鍾鳴拱手告辭，那隨從也隨即退出。
燕雯比之燕玲更靠近門簾，眼見鍾鳴出去，欠了身轉而邁出相送。
憐兒便在此時通知語兮已準備停當。沒有置下那新得的溫手袋，立在廊下略等了等回轉的燕雯，幾人轉身入了後院。
……
新年的氣息一直延續到午夜。賞賜過紅包，說過吉祥話，雲冥閣的內院總算安靜了下來。大年夜，眾人依舊各司其職。
時辰已過子時，語兮才在燕雯的照料下上了榻。
藥材被憐兒拿去了小廚房，裏麵細致地估算了一個香囊中的用量，以避免中藥味太重，平日裏聞著不太舒服。
憐兒驚訝這些的時候，語兮沒有意外的看到了燕雯神色上的陰沉。
其實燕雯的情緒一直隱藏得很好，但就有種情況是，你覺得她有問題，那麽就越看越明顯。
可在語兮的觀察裏，比起侯爺，先生對燕雯的觸動反倒更多。大致的原因也能猜想，隻是偏偏燕雯並沒有太多變化，除了情緒，做事沒有錯處，與王妃的相處也依然短暫。
語兮甚至考慮過，既然她對自己有了憎意，那麽是爆發的平衡點還未到，還是她依然在等待著什麽？
又或者，侯爺在後來，還給過她讓人迷惑的反應，始終牽製著燕雯的行動？
語兮閉眼翻身，且不說侯爺會為了自己牽製燕雯。單就牽製來說，應當用在實力相當的對手，而不是燕雯這樣，麵對權利一邊倒的局麵。
除非，燕雯的背後還有更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