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弈局含賭
祁軒再次踏入雲冥閣的時候，已是這一日的申時過半了。
他原是沒空來的，或者說，他一開始就不打算來。但既然幾日過去，查芝箬還是沒有任何行動，那他也不介意再給她多下一劑猛藥。何況這閣裏的人那般聰慧，準備不用，就可惜了。
鍾鳴被他安排了事兒，不考慮裴英，祁軒自是獨自閑逛了過來。
閣裏很安靜，隻有下人們偶爾走動的聲音。祁軒沒讓門口的品銘進去稟告，自然也沒人出來相迎。倒不是想刻意看看她在做什麽，隻是來時無意，不欲多留，戲過便散場罷了。
她似乎確實不愛有人伺候。聽鍾鳴說，她在柴府也就隻那陪嫁丫頭一人相伴。雲冥閣不比凝析堂，但下人算起來也有十多人。可如今院中隻兩人值守，旁的也不知是插科打諢，還是當真有事兒。總歸還是，安靜太多了。
廊下的燕雯正同旁邊那個奴才低聲說著什麽，祁軒不欲細聽，眯了眯眸，停駐腳步。
燕雯很快注意到周圍有人，轉首看來，自是吃了一驚。忙撇下身邊那人，快步下了台階來到男人近前，正欲行禮，卻被對方伸手止住。
祁軒沒有正眼去看身前那人，但他知道，那人的目光滿含期待。略想了想，垂首勾了唇角，聲音低沉，“王妃又為難你了？”
燕雯抬手掩住自己的左頰，眼底泛紅，“侯爺知道了？”
祁軒將視線放平，淡淡“嗯”了一聲，“辛苦你了。”
“奴婢.……”燕雯正要再說，男人已抬步向廊上走去。燕雯跟著回身，這才想起方才被她遺忘的那個奴才，一時之間不好再多言。避人耳目這一點，她還是知道的。
祁軒立在廊下，特意避開了射入房中的日頭，絲毫沒有打斷美人榻上那人的棋局。
他本就是來“看望”那個房中人的，應付一下燕雯是無妨，可多的話他還是懶得去說。恰好這裏還有旁人，容不得她去多想。
祁軒負手而立，越過房中的檀木桌，已能看清盤上的棋麵。棋盤旁的小幾上呈了一紫砂茶壺，那人雙手各執黑白兩棋，似乎是在與自己對弈。
祁軒不知語兮棋藝如何，但細看那黑白子的分布，似乎還勢均力敵。兩相比較，竟也長久分不出勝負。臨到整個棋盤都快被占滿，語兮忽然扔下了兩手的棋子，眼眸凝著棋局，伸手取過一邊的紫砂杯。
祁軒看到她的秀眉微蹙，許是茶淡了，又或是茶涼了，但她卻依舊注視著棋局。沒有喚人添水，沒有命人換茶。她的眉仍蹙著，但卻依舊將茶水飲了下去。
因是側麵的輪廓，祁軒能看到她頸部緊致的曲線。茶水下肚，那唯一露出來的肌膚隨之滑動，帶著一抹幹淨卻莫名撩人的頻率。祁軒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奈何衣袖一晃，那處光景被完全遮擋。
轉眸再看，隻見語兮不知何時放下茶杯，抬手勾過耳邊的發，就勢伸了個懶腰。也不知她方才是決定了什麽，手臂再度垂下的時候，已極快地再次執子落下。
祁軒立刻就察覺到了黑子顯現的優勢，對方白子節節敗退，不多時，已是沒了回天的可能。
語兮勾起一抹笑，扔了棋子，轉首預備喚人。四目相對，她便一時愣在原處。
祁軒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笑意，在對麵那人反應過來，預備下榻之際，先一步開口，“兮兒窩在房中不出，原來是以棋為樂。”說著轉步到了棋盤前，稍稍傾身，凝著她仰頭看向自己的眼眸，“怎麽還沒下完就不下了？”
男人幾步而成的姿態，讓語兮很快領會了他的打算。下榻行禮的動作止住，轉而笑意盈盈地看著走近的男人，聽他問話，眼眸微斜，帶著一絲調皮，“侯爺看不出來嗎？白子可是很難翻身了。”見對方確是認真去看了棋局，語兮輕問，“侯爺.……可會解？”
心思微轉，改變了既定的目的。祈軒甩開衣擺坐到語兮對麵，側身撐在桌上，“兮兒可是要與本侯走一局？”
“侯爺若有如此興致，兮兒自當奉陪。”語兮當即改了自己的稱謂，眉眼含笑，甚是體貼。
祈軒右手輕抬，“燕雯，去給夫人重新沏壺茶。”
語兮偏首看去，將燕雯的神情收進眼底，順手遞過靠裏側小幾上的紫砂壺。
燕雯雙手接過，複又徑自取了棋盤邊語兮跟前的茶杯，這才眼帶不忿的退下。
回首對視，瞧見男人略含深意的笑容，語兮未作理會。身子略微前探，“侯爺想要白子還是黑子？”
眼見她更為靈動的變化，祁軒心下一顫，擱在桌上的左手稍稍前伸，輕輕拉住她的。
柔夷溫潤如玉，指甲修長，泛著健康的粉色。輕輕一拽，她的呼吸就到了咫尺之間。祁軒將她的手舉到自己唇邊，將吻未吻的距離，讓人不自覺心跳加速。
低低的嗓音適時蠱惑著，“本侯若將白子之勢逆轉，兮兒能否應承本侯一事兒？”
“侯爺有事兒，吩咐便罷。以此做局，倒顯得兮兒矯情了。”語兮說著，作勢要抽回被祁軒握住的手。佯嗔的模樣，女子獨有的小脾氣，倒顯得真是祁軒難為人了。
祈軒看在眼裏，未覺不妥。隻是沒料到，她到底還是打破了他往日對她的認知。她的模樣，令人眼前一亮，自然灑脫，卻像根輕飄飄的羽毛，撩撥在男人的心口上。
柴衡當日要是沒選擇她，還真是浪費了如此妙人。
祈軒想著，目光回到棋盤上。白子岌岌可危，但細細看去，卻也發現了一個黑子的漏洞。女子布出這般棋局也的確棋藝精湛，隻不知她方才緣何選擇了黑子，才教白子落得如此局麵。
稍稍籌劃片刻，祁軒雙指撚棋，落子聲清脆的響起。
語兮原還擔心自己擺出的棋局會否難住對方，可聞聲再來看時，驚訝的發現局勢已然驟變。不覺一聲低呼，死盯著棋局又是一番研究，素手在棋盒裏搗騰了好幾下，才終究執子落下。
祈軒看著語兮的一舉一動，心知自己這一手給了她不小的驚訝。旁側燕雯重新上了茶，黑眸停留在那人身上，卻已伸手執杯來飲。
棋麵打開，兩人的落子都變得快了起來。
祈軒心下一直關注著女子應棋時的神情，舌尖品著毛峰，卻到底比不過凝析堂的。庫房的東西都是外采，那查芝箬又怎會給別人占了便宜。好在她有心，嚐嚐也無妨。
祁軒一手品茗，一手隨意地應對著語兮的落子，卻不著痕跡地留下了兩子的贏麵。
那邊語兮見男人應對自如，也不覺悄悄收斂了棋藝。
兩相應對才小一刻時辰，白子便是輕鬆轉勝。男人輕輕一笑，“兮兒可要說話算話？”
“那是自然。”語兮伸手一推滿盤棋子，將棋局打亂。嬌俏的臉上一副任性的模樣，“隻是不知侯爺想吩咐兮兒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