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否極泰來(末章)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我那善良的朋友,我是多麽地想要與她聊一會兒呀,我想告訴她:
“你莫走嘛,我們一起擺攤兒。”
從此,我沒有再見到過她,心想,那家夥又去哪兒擺去了呢?也不帶上我!那段時間,我陷入了無比的愁悶中。
“又去哪兒擺啊?”
在街裏,我走來走去,琢磨著,要在文學事業上新開辟一條路子,想要找一個更好的平台,啊!我想說的是,當我從那大學的校門外經過的時候,抬頭遠遠地望見那棟高大的教學樓時,突然,腦子裏靈光乍現,我立刻變得歡喜雀躍起來,於是,我回到我那小屋裏,在網站上注冊了一個筆名,然後,開始了我的網絡的創作。
接下來,我決定把花車推到最初的夜市那兒,再試一試。時光似乎一刻也不曾遠離,在那幽深的巷子裏,我又看見賣麻辣燙的大姐了,還是那個樣子,在轉角的所在擺了桌椅,冷清的樣子。
“吔,包包,好久沒看到了哦。”
“是呀,你們生意好不好?”
在那樣親切的交談裏,我感到輕鬆自如,可是,我知道,隻要我離開那兒,走到那邊小街去,在那兒,我便又會變得怕兮兮的了,那兒的人都是我所厭惡著的!那些凶巴巴的麵孔一下便又浮現到了腦海裏。啊!看呀!中餐館的那個矮胖子胸前頂著兩坨,站在壩子裏又扯起喉嚨吼著什麽,發廊的老板娘拿著帕子在門口抖一抖的,旁邊的變壓器下麵仍舊攤著剩菜剩飯,髒兮兮的了。
“吔,包包,又來‘吃’錢了嗦?!”
賣燃氣灶的老板看見了我,端著一鬥碗飯,一邊扒拉著一邊朝我打趣起來,那家夥似乎長得更壯實了,臉膛紅嘟嘟的,穿一條軍綠色的褲子,褐色的皺巴巴的西裝,我不愛聽他的話,心想:
“我不是來‘吃’錢的,我是來找活路的呀!”
我不需要太多的錢,像他那樣成天想盡方兒的琢磨著要多賺幾個子兒,我早就說過,我活著的目的不是成為有錢人,而那些那大文豪才是我所崇拜著的,有時,當我走在細雨中時,看見灰蒙蒙的天空,落寞的街樹,冷清的街景,淅淅瀝瀝的雨點灑到我的麵頰上時,我會想起盧梭來,還有高爾基、梭羅,我想問:
“喂,你們躺在墓穴裏過得如何呀?你們的書成了我的精神食量啊!”
站在那髒兮兮的小街裏,我像過去那樣,強打起精神。
“包包!包包!隨便看!”
看見賣菜的大姐喊了起來,我也吆喝著。從遠處響起一陣喇叭聲來,過了一會兒,我看見城管的皮卡車停到了口子上,開始吼:
“賣蘋果的,拉進去!”
我怕極了!忙著把花車拉到街沿上去,皮卡車開進來了,我想找個地方躲一躲,餐館的老板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看著我。
“推到那小區裏去嘛!”
賣燃氣灶的老板環抱著手,朝那小區指一指的,像個大人物似的,我窘迫著,躊躇著,忙著把花車朝那小區推去。
“不得行哈!莫往裏麵推!”
那瘦癟癟的門衛大爺帶著一副輕薄的神情看著我,看見他那樣子,我想立即啐他幾口:
“看門狗!”
“看門狗”的稱號往往不是別人給的,而是,他們自個兒安的一個頭銜!他們活在對“權利”的美好想象裏,往往不能自拔。
我盡量把花車靠邊一點兒,躲著城管,眼看著他們走過來了,我怕極了!看那架勢,是無法逃脫了。
“包包!放到放到!”
一發力,想要把花車推到下麵公路上去,然後,逃之夭夭!被那麽一嗬斥,我便立即找不到東南西北,仿佛雙腳灌滿了鉛,走也走不動了。我低下了頭,真希望那家夥不要再吼我了,我感到無地自容起來,可是,我越那樣害怕,那家夥仿佛越來了興頭,一把抓住了花車,我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兒,其餘兩個城管走上來,把花車上的包包一個個地扔到了地上去,不知是第幾次看見他們這樣了,我一下衝到小區裏,朝樓頂跑去,那兒一片寧靜,我扶著那黑漆漆的欄杆,俯視著小街,看上去一切都顯得渺小了,賣麻辣燙的攤子旁,圍了食客,還看得見那紅色的塑料小凳子,忍不住,我大喊一聲:
“啊——!”
沒人聽見我的喊聲,淚水打濕了眼眶,我抽泣著,真希望縱身一躍,一了百了!
“小妹兒,你幹啥子呢?要跳樓嗎?有啥子想不開的呢?”
聽見身後有人說話,我把已經伸到欄杆上的腳收回來,回過頭去,看見一個中年女人,抱著一盆已經洗好的衣服上來晾,
“城管收了我的東西!”
我抽噎著,隻覺腦袋昏沉沉的,扶著欄杆,我站住了。
“哎呀!這又有啥子嘛,我們以前還不是開過三輪車的,收了又想辦法嘛!這樣不行,那樣行嘛,跳啥子樓?!想不開嘛!莫哭了!”
我站了一會兒,看見那大姐轉過身去晾衣服,便輕輕地朝樓下走去,花車不見了,地上淩亂地攤著我的那些吃飯的家夥,我忙著把它們拾起來,裝進口袋裏。雜貨店的老板娘環抱著手,朝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似乎這樣的事,她已經見多了!我看了她一眼兒,看見她那樣的表情,倒還不覺得有什麽難受了,如果,我也像她一樣,對世事都漠不關心,或許,就沒那麽多煩惱了。
“喂!”
三輪大姐看見我站在路邊,立即刹住車,我喊住她:
“你幹啥子呢?”
我知道她不會憐憫我的,也不會說憐憫的話,於是,我說:
“你把我拉回去嘛。”
“三塊錢喲!”
“要得。”
“我拉那些人都是收四塊的!”
她又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了,看見有出租車別了她一下,便罵罵咧咧地發起牢騷來。
“你花車呢?你不是有個花車的嘛?你天天都推過去推過來的?!”
“遭收了!”
“啊?!遭城管收了嗎?!”
我不再言語,她又一驚一乍了起來,咒罵著城管:
“城管那些龜兒子,一天到黑都隻曉得收!跟老子!那回兒,我的三輪車還不是差點兒遭交警扣了!幸好老子跑得快!盯到他一來,我就飆了!”
似乎三輪大姐的話變得多了起來,嘮嘮叨叨著,我想靜一靜,眼淚止不住地淌下來,車停了,看見她就要轉過頭來的當兒,我便立即抬手抹一把淚水,不願讓她看見我在傷心。我還不想立刻回家去,把口袋拎到了花台那兒。
“喂!你擺地上嗎?”
“不,在這兒坐一會兒。”
“還是再去買個花車來擺起,好看些!”
聽見有人喊“三輪”,她便立即把車開到前麵去,似乎,之前她與我的交談壓根兒就沒當一回事,並不聽我回答,便急吼吼地去接洽生意去了。坐在花台上,眼淚撲簌簌地淌下來,陳大爺不知又跑到哪兒去了,又收了一山的廢品,我萎靡著,垂著頭,看著地上攤著的一個青花的漂亮酒瓶,可我卻瀕於絕望邊緣!高興不起來!我不打算再去買花車了,也不願再出攤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等來又一個日出。過了一會兒,陳大爺騎著三輪車回來了,又收了電冰箱,可是,他並不像往常那樣顯得有多麽地高興,說起話來沒完沒了,仿佛,他並沒發現我坐在那兒,沉默著,臉色凝重,很少看見他那個樣子。我坐在那兒,一直看著他獨自地張羅著他的那些寶貝,把它們弄到三輪車上去,走了,漸漸地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
“包包!喂!妹妹,要不要包包?不要錢,送給你。”
“啊?是不是喲?真的嗦?”
那女孩兒吃驚地看著我,我說:
“是呀,不要錢,送給你。”
我努力地讓自己裝出一副快樂的樣子來,朝她笑著,看見又過來了一個麵善的女孩兒,我又叫住了,於是,她表示非常樂意接受我的贈送,立即蹲下去,嘰嘰咕咕著,歡快地挑選起來。看著她們高興的樣子,心想:
“挑嘛,反正我決定離開這個世界了,這些包包對我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全部都給你們嘛。”
索性,我決定一股腦地都送給她倆,看見我那樣慷慨,那高個的女孩兒抬起頭來朝我討好地問:
“你啷個不要這些包包了呢?都還是新的?”
我低下頭來,沉默著,見我不再說什麽,她便忙著朝袋子裏再次裝上一個,對於最後剩下的一個豹紋的毛茸茸的大包,似乎她們誰也不願消受。
“都是識貨的主兒啊!”
看見她們並不願接受那個已經擺了大半年的豹紋包,我說:
“你們不要,就丟到垃圾桶裏嘛。”
矮個兒的那位立即顯出一副可惜的表情來,笑嘻嘻地道:
“不要,我要!”
看見她們終於滿載而歸,我的心變得淡然起來,心想:
“塵世的人啊!”
夜深了,小吃攤又出來了,胖姐仍舊躲在網吧那兒,忙著弄炒飯,香氣四溢,城管的皮卡車開過來了,響了幾聲警報,胖姐忙著把三輪車推到裏麵去一點兒,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又擺到了花台那兒,城管的車子開過來,從車上下來一撥人,啊!她又遭收了!
“龜兒子!我以為他們走了呢!啷個辦呢?!”
一陣憂傷後,胖姐開始發起牢騷來,咒罵起她的老公,總是那樣的了,有什麽氣,一股腦的都撒到那小老頭兒身上了。
我看了一會兒,決定回家去,躊躇著,怎樣去實施心裏早就想好的那個計劃!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起來!再也看不到一絲希望,黑暗緊緊地籠罩著我。
“你好!我是編輯:上善若水,你的文已經通過……”
啊!我要怎樣形容那當兒我的心情啊!坐在電腦前,淚水濕潤了我的眼眶,當這樣夢想成真的一天終於到來時,沒有想象中的歡呼雀躍,興奮不已!陪伴我的隻有淚水,任憑它默默地流淌著。
從此,我結束了七年的地攤生涯,從而開始了我的寫作生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