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想在麵前擺個搪瓷碗
下雨了，越來越大，夏夜的雨總是來得那樣猛烈的了，汽車疾馳著從街裏遠去，我把三輪車停下來，忙著把貨規整一下，心想，不要打濕了才是，沒有塑料袋，事實上，我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雨點急劇地打到口袋上，我撓一撓頭發，騎上去，卯足勁兒，騎得更快一點兒。
“詛咒！詛咒！”
我抓狂了，真希望可以立即騎回家，或者，雨一下就停了。
“啊——！”
不知是哪兒來的爆發力，在那雨夜裏，我一邊騎一邊怒吼著，想要把心裏的苦水全都倒出來。當我看見那些舒適地坐在私家車裏的女人時，我的心變得酸楚起來，雨水和著淚水在臉上肆虐起來，我傷心著，以至於忘了前麵有一個坑，在那些夜裏，我總會從旁邊安全地騎過去的了。
我尖叫了一聲，重重地跌到地上，再也忍不住，坐在路邊，任憑雨水衝刷著。騎三輪車的大姐披著雨衣，朝我詫異地看了看，便側過頭去，不再對我好奇了。腳疼得很，我想找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再坐上一會兒，超市那兒，宛如白晝，我躊躇了一番，決定把車子拉到那台階上躲一躲，等雨住了，再做打算。一發力，我把車子一下拉到台階上靠著了。
“這兒不能停哈！”
過了一會兒，我看見那收銀員從超市裏走出來，顯出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來。
“擺一會兒，擺一會兒嘛？躲一下雨。”
再也沒那樣狼狽的時候了，真不願那樣低三下氣的了，看見我那一身狼狽的樣子，淋成了落湯雞，甚至，我竟看見有一個拎一袋酸奶的女孩兒朝我不屑地笑了笑，那家夥似乎肚子疼，一副痛苦的表情，皺著眉，嘴角微微地翹著，一雙漂亮的小眼睛眯縫著，鄙視著我，當我與她四目相接時，她便把嘴角撇得更厲害了，似乎，我是個傻子，如果，不那麽露骨地做，我就看不見似的。清純的樣子，戴一個白色的蝴蝶結壓發圈，齊膝的白色連衣裙，看見她那樣一副裝束，我就難受起來，我低下頭來，抹了一把頭發，把雨水揩幹淨。
“莫擺到這兒哦！”
收銀員收錢去了，另一個營業員大姐抱著保溫桶，一邊咀嚼著她的可口晚餐一邊趕起我來，我氣極了！立即走到台階下，把三輪車一下拖下來，“哐啷”一聲，立即便引來那麽些顧客的目光，我顧不了那麽多，並不覺得他們有多麽的幸福，在這樣的大雨裏，愜意地在那亮堂的超市進進出出，我再次上路了，心裏默念著：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漸漸的淚水又上來了。幸好，我還不覺得冷。
“雨衣！是呀！要有一件雨衣才行啊！”
當我看見朝我迎麵騎來的大爺躬著身，披著雨衣，就連腦袋也遮擋得嚴嚴實實，我就立即羨慕起他來，如果，我有雨衣，這個夜晚就不會那樣狼狽的了，不會去那超市，也不會看見看見那些鄙夷的目光，那些尖酸刻薄的家夥了。
“包包！你雨衣都沒得呀？！淋這麽濕！”
啊！在那雨夜裏，從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那樣熟悉的聲音，我似乎又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可以在她的肩膀上靠一靠，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了。我側過頭去，看見是我那貼心的朋友，終於再次見到了她，我感到慶幸起來！
“這段時間，你到哪兒擺去了啊？”
我埋怨起來！又是歡喜又是恨！恨她不辭而別，說也不說一聲，便銷聲匿跡了。
“擺不起了嘛，就去那些小區外麵擺去了。”
“你啷個不叫我呢？！”
“我以為你不得去！吔，你這三輪車買成好多錢呢？”
“五百五！”
看見她騎到前麵去了，我嚷起來：
“喂！騎慢點兒啊！我都追不上了！”
於是，她便立即把車刹住，側過頭來，關心起我來：
“要不要塑料紙？拿去擋到！”
我有點兒感動了，看見她眯縫著眼，揩一把雨水，伸手就要去三輪車上拿，我就真不知該對她說點兒什麽好了，隻是默默地看著她，心想：
“我不擋呀！就要到家了，你慢點兒哦！”
真不願與我這個樸實的朋友分別，當我騎上小區外麵的口子那兒，她喊了起來：
“喂！要不要我這個塑料紙？下雨的時候可以擋雨！”
她總是那樣嘮嘮叨叨的了，在雨中，我可真想立即走上去將她緊緊地抱著，問問她：
“你為啥子總是這樣善良？！”
使一把力，我把三輪車拉到小區大門口，看見她騎著三輪車，臀部一扭一扭的，在大雨裏遠去，便不再感到孤獨了，等到新的一天到來，就會再次看見她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她輕易離開！
雨後初霽，草坪顯得更加油亮，綠油油的，宛如地毯般，雪亮的陽光投到地上，空氣清新，再也沒有那樣美麗的夏日了，我坐在草坪上，凝望著湛藍的蒼穹，突然，聽見有人喊我：
“包包！你這麽早就來了啊？！”
啊！當我看見我那善良的朋友時，我便立即一下站起來，踏著雪亮的陽光，忙著上去迎接她！
“你來了啊？我早就等起了，我把位置都給你占好了。”
我笑盈盈地看著她，真希望她立馬就笑一下，算是對我的感謝，可她總是大大咧咧的了，一點兒也沒察覺我的心思，忙著把貨從三輪車上卸下來，把架子擺著了。
“今天還晴起了呢！昨天下那麽大的雨！”
“是呀。”
我開始珍惜起每一刻與她相處的時光，真不願什麽時候，她便又悄不聲地消失了。我快活極了！幫著她把衣服從口袋裏拿出來，掛著了。老實說，她進的那些衣服一點兒也不好看，我不想騙她，就鄭重地告訴她：
“你這些衣服好紅啊！應該多進點兒白色的，天熱，好多女娃兒都喜歡穿白色的！”
聽見我那話，她便立即顯出一絲不爽快的神情來，眼睛睜得大大的，拿著衣架，把架子上已經掛著的衣服點一點的：
“這件不好看嗎？領子還鑲了水鑽的，乖得很噶？”
真拿她沒辦法！我走到一邊去，不看她，我知道那家夥過不了一會兒，便又會哈哈地笑起來了！我站在路邊，看公路對麵扛著鋤頭路過的大爺，賣鞋子的大哥用三輪車拉了一車的鞋子來賣，我第一次看見他，看上去，他顯得孤獨、落寞！坐在那院牆下，拖著腮幫子，默默地抽著煙，我感到好奇極了！決定過去看一看，似乎，在過往的歲月裏，我從未看見過像他那樣的男人還出來擺地攤，啊！當我穿過公路，走到那攤子邊，近距離地看見他時，發現他的確不像個職業小販。
“買鞋子嘛小妹妹？”
看見我過去了，就朝我打起招呼來，他長得壯實得很，雖然，還是坐著的，但是，見那塊頭，便知道他一定很高的了，黝黑的臉龐，泛黃的眼珠挺大的，安全帽還未摘下來，他抬起頭來看著我，我說：
“我也是擺地攤兒的，就在對麵。”
見我是同行，他便立即來了精神頭，打開了話匣子：
“你賣啥子呢？”
我告訴他，我賣包包和衣服，可他立即就不屑起來，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小販都應該像他那樣去賣鞋子才是正路，他把煙夾在手裏，在半空裏比劃著：
“看，我這些鞋子好不好看？批發價都便宜得很，直接從廠裏拿的貨，賣包包不賺錢！隻有賣鞋子才賺錢！”
我不喜歡聽他那樣說，我也不喜歡賣鞋子，於是，我決定離開那兒，回草坪上坐著。
“喂，你還在上班嗎？”
我說我是在專門擺地攤呀！那家夥便立即顯出一副高人一等的神情來，從凳子上站起來，環抱著手道：
“我在上班，下了班才來擺一會兒。”
仿佛有班上的人就很了不起似的，那家夥聊起他的工作來，就沒完沒了起來，他對任何人似乎都不滿意，天底下就隻有他才是正確的，說起話來粗聲大氣的。
“賣柑子的，快點兒拉起走！”
城管的皮卡車開過來了，我忙著趕回去收攤子，沒工夫聽他瞎掰了。哎！這次來不及了！從車裏下來三個城管，一路收起走，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三輪車被那幾個家夥一起抬起來，丟到了車上。
“包包，你還不快點兒，你的東西遭收了！”
我那善良的朋友別的似乎不在行，遇見城管，逃跑起來的時候，倒是快當得很！我來不及去看她，跑上去，懦弱地道：
“啷個又要收東西啊！三輪車！我的三輪車！才買的！還是新的！”
看著遠去的皮卡車，我傷心了起來！為什麽老是要收東西呀！那是我吃飯的家夥，我感到世界似乎拋棄了我，我成了個地道的邊緣人，在陽光燦爛的草坪上，我盤腿坐著，落寞地看著行人，我也想在麵前擺一個搪瓷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