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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夢境(完)

  渭城的某處街道上。


  江昊蒼與費梁漫無目的行走著。


  他在跟費梁說著關於舊時夢境的事情。


  江昊蒼認真回憶著夢裏的感受,說道:“在我的夢境中,那些連綿仿佛不曾間斷但又能聽出規律的呼吸最後變成了某種實質化的存在,暖洋洋的一滴滴匯在了一起,最後把我的身體包融其中,隻是無論我怎樣去摸去捧都沒有辦法握住那些仿佛比水還要輕滑的東西,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從我的指縫間溜走。”


  費梁強行壓抑住心頭激動,沉聲問道:“你在夢裏麵感受的範圍有多大,不,應該是說像什麽?一盆水?一條小溪?還是一方小池塘?”


  江昊蒼抬起頭來,怔怔回答道:“好像……是一片海。”


  費梁身體微僵,然後頹然無力扶著某處木樁之上,沉默很長時間後自嘲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疲憊,喃喃道:“是啊,怎麽可能呢?”


  江昊蒼從他神情中已經大致猜到事情並不如自己幻想那般,卻依然不死心問道:“唔,這是不是你所說的初境?我感覺到的是不是天地之息?”


  費梁拍了拍他的肩頭表示安慰,聲音微澀說道:“初境便是初識,前些日子我曾對你說過,這是指修行者之意念自氣海雪山外放,開始明悟天地之息的存在,換句話說,這是世俗人睜開眼看到這個全新世界的第一瞬間。”


  “第一眼看見的世界決定了這名修行者日後的前途,因為他眼中所見心所感受便是天地自然萬物元氣在他心靈上的投影,而這名修行者冥想所得的意念越純越淨越強越緊致,所感受到的元氣範圍便越大。”


  費梁靜靜看著江昊蒼,說道:“資質差些的修行者在初識時,隻能感受到身周小範圍內的天地元氣,在心靈上的投影就是一盆水罷了,資質好些,能感受到的天地元氣範圍更廣,投影也不過是一方小池塘,若他能感受到一條小溪甚至是一方湖泊……那他日後必將成為世上尊崇的大修行者。”


  寧缺皺了皺眉想要說些什麽,卻被老人阻止。


  老人繼續說道:“當今世上玄機境界巔峰人物極少,而其中猶以南晉劍聖柳白資質最為驚豔,這位劍聖當年不到六歲便入了初境,一入初境便看見一道奔流不息的黃色大河!這就是真正的天才!這就是為什麽他憑一手黃河劍意縱橫南方,現在被世上修行者公推為最有可能突破玄機境之人!”


  看見一道黃河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修行者,那麽看見一片大海呢?江昊蒼沉默了很長時間,他雖然隱藏著很多秘密,但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天才,更何況還是這種比舉世公認的天才人物更變態的天才,然而依舊有些……不甘心吧。


  “也許這話聽上去有些狂妄,有些沒有分寸或者說……自戀。”


  他仔細選擇著詞語,低著頭緩聲說道:“有沒有可能,我真的比那位南晉劍聖,不是說更強……隻是因為我冥想多年,所以踏入初識時感受的範圍更大一些?”


  “比奔湧大河更寬的是什麽?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無邊無垠的大海,因為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費梁看著低著頭的江昊蒼,輕輕歎息一聲,說道:“唔,你可知道初識時的大海代表著什麽?那代表著這整個世界的天地元氣。”


  “沒有人能夠在進入那個嶄新世界時睜眼的第一瞬間,便看到那整個世界的所有事物,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傳說中的聖人,都無法做到。”


  他再次輕拍少年微僵的肩膀,微笑安慰說道:“雖然隻是夢,但也是個不錯的夢。”


  江昊蒼沉默離開。


  他本已對修行之事看淡,若不是費梁最近這些天來的耳提麵命,讓他產生了一些多餘的想法,此時的心情大概會好很多,正所謂如果沒有希望,自然無所謂失望,若一開始就絕望,那一開始的希望就根本不會出現了。


  ……


  幾天在希望失望之間周轉折騰,江昊蒼的心情有些不痛快,然後痛快不再去想,無論痛快還是不痛快,都非常適合飲酒謀一醉。


  一大罐烈酒被費梁喝了大多半,江昊蒼卻是先倒下的那個人,費梁艱難把他搬到墊子上。


  伴著彌漫的酒香,江昊蒼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感覺身邊再次出現那片暖洋洋的大海,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前那般伸手去捉去撈卻發現自己隻能徒勞地撈到一場空,應該是費梁的話起了作用,這一次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做夢,所以他站在那片暖洋洋的海裏,像一個陌生人或者說旁觀者冷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在夢裏麵笑著想起一句話:“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可能是因為前所未有冷靜的緣故,這一次江昊蒼非常清晰地看清楚了夢中海洋的模樣,那片無邊無際占據全部空間的大海竟然不是藍色而是綠色的,色調極深卻又極透明,就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翠玉。


  他站在這片綠色的海麵上,沒有彎腰伸手去撈那些緩慢流淌的綠,而是靜靜看著它,在心中猜想著它們下一刻會流向何處,會變幻成怎樣的形狀。


  綠色的海中忽然生出兩朵白色的花,花瓣一味雪白,沒有一絲雜色,也沒有那些普通花朵常見的色絲芯蕊,就是單調而枯燥的白。


  海水拍打著白花的根部,如果它們有根部的話,在綠色海水的滋潤下,那兩朵白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長大,花瓣片片脫落,落在海麵上又變成新的白花,如此這般白花迅速擴延開來,占據了他視線中全部的海麵,一直延伸到天際。


  江昊蒼看著如斯神景,心神搖晃無法自安,遂抬步而上花朵,踩著花瓣向天邊走去,赤足與嬌嫩的白花花瓣相觸,微彈而起而落,感覺柔軟彈嫩非常美妙。


  ……


  心神漸迷離,江昊蒼早已忘記自己是在一個夢裏,他心神搖晃卻又異常平靜地在海麵上行走,在如海般的白花間行走,忽然間心頭一動,整個人的身體緩緩飄離花瓣,迅速向著海麵上的高空飛去。


  飛到極高處,他低頭向下方望去,隻見綠色海洋上的白花早已消失不見,隱隱能夠看到海水深處有一層紅色的平麵,向四麵八方延展而去。


  他破開海水,向綠色海洋深處潛去。


  不知道潛了多久,他終於看到了那層紅色——那是一層粘稠的深紅色的漿液組成的水層,腥紅無邊,像是番茄醬,但更像是將要凝固的血。


  血水忽然打破了平靜,變得沸騰起來,裏麵有無數沒有五官的人類緩緩站起,然後仆倒,再次站起再次仆倒,他們掙紮著,無聲的痛嚎著,可無論他們怎樣的掙紮痛嚎,五官上的那道薄膜始終把他們禁錮在永恒寂靜的血色世界之中。


  一抹生命最深處的恐懼緩慢而不可阻擋的占據了江昊蒼的身體,把他變成了一座石雕,就這樣無知無識無覺地站在紅色血海旁,眼睜睜看著那些無聲的殘忍畫麵。


  血色的海洋變成了陸地,於是也有了天空。


  江昊蒼站在天空與地麵之間,發現自己身處荒原之上,自己腳下和遠方倒著無數具屍體,那些屍體有趙國的玄鐵重騎,齊州的修士,燕州的僧人,還有很多柳州的兵卒,無數的血水從這些士兵的身下流淌出,把整個荒原染紅。


  三道黑色的煙塵穩定地懸浮在荒原前方,冷漠地看著這方,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天要黑了。”


  “我說過,天要黑了,但從來沒有人相信我。”


  有一個人用輕蔑的口吻在江昊蒼耳邊說道。江昊蒼霍然轉身,沒有看見是誰說話,卻看見很多人正抬頭望著天空,那些人中有滿臉惘然的小販,有滿臉不甘心的官員,有怯生生的小姐,有瘋癲般狂笑的僧侶,不管衣著神情有怎樣的差別,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都高高仰著頭,像等著被喂食的肥鵝。


  荒原上無數人驚恐抬頭看著天空,江昊蒼下意識裏隨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發現這時候還是白晝,因為天空之上掛著烈陽,但不知道為什麽荒原上的溫度很低,太陽的光線很黯淡,天地昏暗有如夜晚將要來臨。


  一片黑色從天地線的那頭蔓延過來,沒有什麽特殊處,隻是絕對的黑,就像夢開始時他看見的那些白花一般,沒有任何雜色,就是人類夢境最深處的黑。


  看天的人們很恐懼,江昊蒼很恐懼,而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麽要恐懼。


  江昊蒼四顧右盼尋找著先前對自己說話的人,想要問問那個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天會變黑,然而無論他怎樣找也沒能找到那個人,隻隱約看到一個極高大的背影穿過人群,向荒原外麵走去。


  他衝著那個高大背影高聲喊道:“喂!是你嗎?這是怎麽回事!”


  那個高大男子沒有轉身,離開人群的背影極其蕭索,直至消逝不見,而江昊蒼的喊聲卻驚動了荒原上抬頭看天的人們,有人埋怨道:“天都要黑了,你不好好看著,非要打擾我們最後時刻的安寧,真是令人厭惡的小東西。”


  埋怨的人是少數,荒原上絕大多數人收回看天的目光,吃驚地看著江昊蒼,他們眼眸裏的神情發生著奇異的變化,有的越來越驚愕,有的越來越熾熱,有的甚至緩緩流出眼淚,一個酒鬼和一名屠夫站在江昊蒼身旁靜靜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說些什麽,所有這些目光匯聚在寧缺身上,仿佛他就代表著某種希望。


  被全世界目光注視的感覺很奇怪,被當成希望的感覺很怪異,江昊蒼覺得自己瞬間變得偉大崇高甚至神聖起來,但他隻是個極普通平凡的人,而且他根本不知道這將夜的世界究竟是怎麽回事,於是他很恐懼不安心悸到胸口撕烈般的痛。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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