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回 滄漓篇完

  人死，死的僅僅是軀殼，靈魂都是活著的，而靈魂離體後會被陰差帶去冥府轉生。但是現在晟軒的靈魂卻不見了，負責引領魂靈前往冥府的陰差也沒有來。


  滄漓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一個她不敢去想，不願去想的可怕猜測浮現在她腦海，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麽她做了什麽啊，她和越晟軒的這幾十年，算什麽啊！


  滄漓踉蹌著起身，她還是不願承認那個猜測，她要去冥府確定。


  一定不會是這樣的。


  她告訴自己。


  可是等她闖進冥府，不顧鬼差和閻王的阻攔，翻開生死簿，快速翻閱，一目十行地查找著她想要找到的那個名字。終於，她找到了。


  那輝煌一生，功績斐然的大越國君越晟軒，他有無數個前生，做過王侯，做過將軍，甚至做過秀才，每一生都是圓滿而幸福。可是……


  滄漓死死盯著大越國君這一世的記載後麵的內容，她驀地握緊了手裏的生死簿，身體緊跟著顫抖起來。


  “為什麽……”


  她後退兩步，轉過身看向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地看著她的冥府眾鬼，眼睛直盯著閻王，一雙漆黑的眸子閃過無數情緒。悲痛、懷疑、後悔，最後變成了不願相信。


  她咬牙問閻王：“大越越晟軒，他為什麽沒有下一世？！！”


  閻王被點名，雖然不願出來，但卻被貪生怕死的一眾鬼差們給暗戳戳地硬推了出去，令他不得不直麵這個靈力強大到恐怖如斯，一人單挑整個冥府，還完勝的恐怖女人的怒火。


  他斟酌了一下，說：“大人所說的沒有來世的情況，一般有兩種。一種是此人不屬於冥府管轄的生魂範圍。譬如大人您，應該是上界遺跡幸存的少數幾位神尊吧？”


  他頓了頓，偷看了眼滄漓的臉色，見她沒有生氣的征兆，才繼續道，“另一種就是此人做了傷天害理之事，為天道所不容，被……抹除了。”


  滄漓的身體搖晃了下，沉重壓抑的寂靜之後，她突然笑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滄漓越笑越大聲，直至最後，整座冥府大殿都回蕩著她充滿了嘲諷和悲涼的笑聲。


  “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啊……做這一切的人明明是我，讓他和我在一起的人也是我！天道，天道！你憑什麽要讓他來承受這後果，要讓他來付出代價！！”


  滄漓陡然發怒，像瘋了一樣指著頭頂大吼，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句句誅心。


  “你既能容下我這神魔之子，為什麽他一個凡人之身，你就……容不下了，為什麽啊……”


  吼到最後，滄漓的嗓音已經徹底沙啞，她身體一軟，無力地跌坐在地。她眼神呆滯地望著虛空，淚水已經徹底打濕了她的玉白的臉龐，這個樣子的她，哪還有半分平日裏那淡然若素，沉著穩重的樣？現在的她，說她是瘋子恐怕都有人信。


  她也的確瘋了。轉瞬間從天堂到地獄，親身體驗痛失愛人的痛苦，怎能不瘋？


  神魔之子，注定永生孤獨，絕情絕愛。凡所感所愛，皆無生路。


  這句話一遍一遍地回蕩在她腦海，如魔音貫耳，使她頭疼欲裂。絕望、後悔、愧疚種種情緒如波濤浪湧般在她心裏翻騰，將她幾乎淹沒。


  她錯了，她後悔了。一切都是她的自以為是，短暫幾十年相守的美好歲月，令她竟然產生了可以和他相守生生世世的錯覺。她以為自己可以瞞天過海，甚至自欺欺人地妄想等他轉世故技重施，令天道不能動他，再與他相守在一起。結果事實卻是，他沒有下一世了。那短暫的幾十年光陰，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的時光。


  如今的所見、所感，是天道狠狠扇在她臉上的一個耳光，告訴她，你太天真了，天真到愚蠢。竟然以為自己可以勝過天？


  滄漓坐在地上坐了很久，她從癲狂到絕望，再到平靜，冥府的人見她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不發一言，等了很久都沒等來她恢複神智，便一個一個地離開了。


  空曠的大殿淒清，了無一人。滄漓緩緩地從地上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大殿。她突然想起來，晟軒的屍體，還在他們隱居的庭院中呢，她得去為他收屍。晟軒說，他死後想葬在後山山頂的懸崖邊，因為那是她最喜歡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越晟軒這個人了。他建立了最鼎盛強大的大越王朝，備受大越百姓、皇室後代的尊敬，但是那些人不知道，這位他們口中偉大的越武大帝，卻被天道包括靈魂，抹除了他的存在，連來生都不再有了。


  種種一切，都是因為她。


  如果晟軒知道，和她在一起的代價，是魂飛魄散，湮滅往生。他……會後悔嗎？

  他會後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