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背盟敗約（七）
山中的氣溫總是要比山下低許多，饒是從前也在西南山裏住過但周舟還是不大習慣，所幸今夜也不是來睡覺的，寺中的廂房是在後山，離前殿有一段幾百米的距離，想來這些年寺中的香火是十分鼎盛的，收的香火錢也不少，不然一座山中的寺廟卻有這麽大的規模實屬不正常。
寺中住的僧人不多，可大小的和尚也有二三十個，不大好打著燈行動，隻能借著月光在夜裏前行。
這也不是難事，隻是周舟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出了太原以後，就經常翻人家牆，半夜在人家家中亂逛，這樣的事雖然也隻是為了完成委托，可周舟怎麽想都覺得奇怪，這樣的行徑似乎和夜賊沒什麽區別，實在是罪過！
夜裏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霧，從廂房走到前殿，用了差不多小半炷香的時間。
來到前殿，周舟方才開始打量起殿中來，白日裏因為有小和尚在，她也沒多看，現如今看來才覺大有乾坤，但這便不是第一的想法，周舟的第一想法是這盤龍寺實在太過有錢了，大小八根柱子，每根上都盤著一條金龍。
瞧著在暮色裏還有些晃眼的金龍，周舟心裏默默升起一股豔羨，同時又覺得，這寺中的方丈要麽就是強迫症，要麽就是怕有人來偷走那條盤龍，當然顯然後麵一種猜測讓人更信服一些。
但現下莫說是竊賊了，就是周舟也不知道此行要找的是哪一條了，眼前的這些金龍全都是一個樣的。
“這其中那一條是我們要找的？”
偏頭看向趙燕綏，又瞧著眼前這些金龍，周舟有些頭疼了。
“這其中沒有一條是我們要找的。”趙燕綏搖搖頭，“這些都是近些年才鑄造的，想來是洗悟方丈布下的迷局，他早料到有人會來找金龍，他不想別人帶走它？”
“是為了錢？”
“是也不是，洗悟活到如今已近一百二十歲，雖高齡，但精氣神卻很好，周舟以為是什麽緣故？”
“是程璟的？”
“大抵是這樣的，程璟本就特殊，如今又沾染了香火氣，如今的程璟說是小神也不為過。”
“既如此，他為和還要給先生下委托？”
“因為他算出秦安公主將會在威海降生，他想重生作人！”
瞧著滿殿的金龍，趙燕綏壓低聲音道。
“那我們要找的那一條金龍現在在哪？”聽著趙燕綏的話，周舟莫名覺得程璟還真是癡情，重生作人，找到秦安公主的幾率能有幾分？
“不知？”趙燕綏搖搖頭，“這事大抵隻有洗悟方丈知道了，他用缽文蓋住了金龍，我一時也不知道程璟在哪了？”
“這樣啊。”周舟眉頭一緊。”那我們現在是要去找洗悟方丈嗎？“
“不用。”趙燕綏抬起頭，瞧著周舟身後笑了笑，“洗悟方丈已經來了，不用去尋了。”
來了？
聽著趙燕綏的話，周舟後頸有些莫名的發涼，怎麽每次出來什麽人都是從自己身後出來的，調整好心態，周舟轉過身。
洗悟方丈確實是在自己身後，洗悟方丈瞧見周舟和趙燕綏臉色卻不大好，洗悟臉頰上有不少的老年斑，可見他歲數不小，但他的精氣神卻很好，兩隻眼睛也帶著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光亮。
似乎是在後麵站了許久的樣子，周舟和趙燕綏的對話他仿佛都聽見了，知道周舟和趙燕綏是來帶著程璟的，洗悟方丈麵上一陣淩厲：
“你們是來帶走程公的？如果你們是來帶走程公的那便走吧，這間寺裏不歡迎你們！”
“我收到程璟的委托。”趙燕綏垂眸，“是程璟自己要走，你身上的罪孽是程璟幫你抹去的，他照拂你許多，如今你不該阻他的！”
“你胡說，本寺不歡迎你們，如果你們不想惹事的話，最好現在就離開！”不知是趙燕綏說起往事刺痛了洗悟，還是洗悟真的十分在意程璟，洗悟的臉色一變旋即掏出了藏在袖中的刀，朝趙燕綏威脅道。
瞧著洗悟的舉動，周舟秀氣的眉毛登時皺到了一起，洗悟臉色不好看，周舟臉色也不見得好看倒哪去，瞧著洗悟居然拿刀對著趙燕綏，周舟立時護犢子了，鞭子一甩輕易勾走洗悟手中的刀子，再麵對洗悟時，毫不留情道：
“洗悟方丈如今這個模樣看來還是心中不淨啊，佛門講究六根清淨，洗悟方丈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您一度阻止程璟離開，莫不是知道程璟是要去找自己的妻子的，就觸景生情，回憶起往事了？”
“莫不是洗悟方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想到被自己的妻子拋棄就怕了，不過洗悟方丈會怕也是對的，畢竟洗悟方丈一生的不幸，都是從遇到那名女子開始的，畢竟洗悟方丈可是為那名女子背負了滿身的罪孽的啊………………”
“別說了…………別說了！”似乎是真的被周舟提到了痛點，提到妻子，洗悟方丈的臉色大變，“你們懂什麽，女人就是罪惡，之於我是，之於程公也是，程公一切的悲劇都是那個他稱之為母親的人造成的，最後也是為了女人才死不複生，女人是天地間的邪物！”
周舟………………莫名有些無語，但瞧著洗悟崩潰接近瘋癲的模樣，心頭的怒火卻又一瞬間熄滅了，洗悟方丈的悲劇確實是他的妻子沒錯，而程璟是因為秦安公主和孩子才死的也沒錯，一時竟無語反駁，手中的鞭子一時沒了力勁，心下一鬆但手中卻是一熱，是趙燕綏，趙燕綏朝著周舟點點頭，又走到洗悟跟前，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再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如果洗悟方丈和妻子當年不過是一個誤會呢？如果洗悟方丈的妻子是一位被人陷害的世家庶女，不過是因為嫡母的不喜，便使了手段把她扔到鄉野呢，如果當年的鄉紳隻不過是京中嫡母的再次使壞呢，如果那懷了三個月的孩子不過是醫師收了錢財呢，如果那一聲默認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丈夫呢…………”
“別說了………………別說了！”
“為什麽不說？難不成洗悟方丈六十多年便知道了這個真相嗎？洗悟方丈知道嗎，張飛曾經答應過他的妻子，會守護他的妻子一生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