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新開始
我趴在她身上放聲大哭。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得到原諒得到寬恕更輕鬆的了，可是她能原諒我，為什麽我還是這麽難過。
這幾年的時間，再也彌補不過來了，永遠的失去了。
“別哭了，都是當媽的人了，別像個小姑娘似的，嚇壞了孩子。”她仍舊是平常說話的語氣，卻奇跡般地讓我安下心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孩子都這麽大了，唉。後麵想去找你就找不到地方了，也不知道你搬到哪裏，有沒有換號碼。”沒有打罵，沒有冷漠，就像我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和往常一樣回到家。
這不是真的吧，怎麽，會是這樣？
“我沒有換號碼，他在那邊買了房子，我不敢聯係你，我怕你罵我。”我喃喃。
“難道你不該罵嗎？被媽媽罵兩句能怎麽？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其實隻要你過得好，我都可以，你怎麽就脾氣這麽強呢。”
她感歎，末了加上一句:“和我一樣。”對了，你怎麽自己回來了？回來得這麽突然，他沒有陪你一起回來嗎？”
我一時沉默。
“你們吵架了？吵得很凶？”她見我不說話，猜測。
“既然決定在一起，就好好的別吵架，還以為是談戀愛呢。”
我看了要悅悅，紮完頭發她就拿著帶來的美少女戰士小玩具跑到窗簾裏玩躲貓貓了。
“不是吵架，我要離婚。”我壓低了聲音，吐出一句話，她眉頭皺起來。
“有嚴重到這個程度嗎？人是自己選的，你自己要好好考慮。”
她沒和我預想的一樣，我以為她會說:“當時我怎麽說來著？我讓你慎重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吧，堵著氣幾年不見人，連個電話都沒有，受了委屈倒是知道回來哭了”……類似這樣的話。
是不是我把媽媽想得太恐怖，所以一直誤解她。
我抬起頭仔細凝視她，發現她眼框紅紅的的，我想起她自開始就不看著我，去廚房放東西放了很久。
是偷偷哭過了嗎？是我將她惹哭了。
我解釋給她聽:“他出、軌了，外麵的女人懷了他的孩子。”我的情緒是沒有任何波動的，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我是真的死心了吧，許久的與她們的鬥爭、打嘴仗，原本不愛與人相爭的我，硬生生變成了潑婦。現在終於談及過往，不動聲色。
“這次我不會勸你，你變成這樣有我的責任，當初若我語氣放緩和一點，你就不會意氣用事跑去領結婚證，就不會這樣了，你還年輕，識人不清很正常。”她一直在說自己的錯誤。
“你當初帶他回家，我隱隱覺得他不能給你最好的幸福，不是你最終的歸宿。現在看來，預感是真的，隻是苦了你，苦了這孩子。”
我更難受了，“你不怪我嗎?我不聽話，還拿爸爸拿齊叔叔刺激你?現在這樣你應該罵我才對。”
“都過去了，不提了。原本是想罵你的，後來想想，回來就很好了，別再把你罵跑了。再說，你本來就應該有自己的人生軌跡，是我幹涉你太多，如果我不說那些過分的話，也許自己看出來了，就離開他了呢。”
這樣與原來一樣又不一樣的媽媽，我有點忐忑。
誠然，她當時一部分刺激促成了我領結婚證的決定，可是我瞞著她就是不對，她生氣是應當的，而且我還這麽多年不回家，雖有李桂芳作梗的成分在，不過我是自己的主宰者，我就是做錯了事情，我應當認錯。可是她反而替我開脫。
“不說了，坐了這麽久的車你也應該累了，孩子我給你看著，你去房間睡一會兒吧，被子都是新的，剛給你鋪上了。”我說她放東西怎麽那麽久，原來是去整理我的房間了。
“好。”
“離婚的事情，不用擔心，是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就該擔起相應的後果。你不是一個人，不怕他們。”她拍拍我的肩。
我又潤濕了眼眶。
家人，才會很快忘記你對她們的傷害，才會一心希望你過得好。這世界上不是所有家人都是這樣，我遇到了很差的，也遇到了最好的。
當我回到這個熟悉的房間時，我才感到了久違的安心，都是熟悉的擺設，書桌，書架，衣櫃，窗簾，床帳，都是之前的樣子，不染一絲灰塵。
我坐在書桌的椅子上，桌上有我的畢業照，夾在相框裏笑得很燦爛。也有曾經爸爸還在時三人的小全家福，我還沒長大，牽著他們的手傻嗬嗬地笑，露出兩顆大門牙，簡單而溫馨。
抽屜是被鎖著的，我憑記憶找到用透明膠帶貼在櫃子底部的鑰匙，將鎖打開，翻出很多曾經的東西，有日記本，同學錄，還有一些小禮物。都是充滿年代感覺的舊物什，我隨意翻看，就能找到很多丟失了的記憶。
然後，我趴到了床上。我躺在散著淡淡雛菊、花香的被子裏，翻滾了兩下，合上眼睡去。
我回家了，我什麽都不用擔心了，這是我的家，唯一一個我可以毫無顧慮地呼吸的地方。
這一覺睡得極舒服，我不用擔心李桂芳會叫我起來做家務，不用擔心到了時間點要去上班，什麽都不用想，也沒人來吵我。
拉上窗簾，房間昏幽，分不清白天黑夜，我就像一隻冬眠的熊，似乎睡過了一個季度。
我是自己醒來的，自然而然地睜開眼睛，看到房間裏的擺設還以為自己仍在睡夢中，反應半天才想起這是真的，我是回家了，和媽媽和好了。
開門出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家裏開著暖黃的燈，悅悅正趴在媽媽懷裏，抱著美少女戰士的玩具說著什麽，齊叔叔坐在小沙發上泡茶，聽到開門聲，三人齊齊望向我。
“醒來了?那就開飯吧。”媽媽抱著悅悅起身，往桌子邊上走。
“你們，在等我嗎?要是我睡很久飯菜涼了怎麽辦，怎麽不先吃呢。”我有些受寵若驚。
“廢什麽話，過來吃就得了，哪這麽多說的。”媽媽嘟囔。
我聽了倒是笑了下，這才是我媽。
“好~”我步伐輕快。
爸爸去世後，餐桌上他的位置一直是空著的，我以為齊叔叔會坐在他的位置，不過沒有，他坐在媽媽右手邊，儒雅地吃著，偶爾給她夾下菜。
我一邊照顧悅悅吃飯，一邊偷偷觀察他們。
“你別光顧著她，自己也得扒幾口，我看她吃得挺好的，是吧小花。”
“嗯!”
我還在四處看，誰是小花，很像一隻貓咪的名字，我又低頭往桌底下尋。結果聽見悅悅應了聲，我驚訝了。
“怎麽管她叫小花?”我問。
“你又沒說她叫什麽名字，我問她她說她叫小花。”她說，“她不叫小花嗎？”
“她叫曾紫悅，小名悅悅。”我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自己疏忽，名字都沒有跟媽講。
“那她怎麽說她自己叫小花，我叫她她還答應。”她也有些哭笑不得。
“沒事兒，你叫她小花吧，估計她喜歡所以答應。”我說，怕她會尷尬。
齊叔叔不說話，在一旁溫和地笑，和爸爸不一樣，爸爸笑起來傻乎乎的，眼睛眯成縫嘴巴大長著，個子又高又壯，傻大個兒一個。齊叔叔也高，不過是瘦高瘦高的，皮膚白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這時候才好好看他，每一處都會不由自主地跟爸爸進行比較。
爸爸頭發是黑黑硬硬的 ，常年都是板寸，根根立在頭上，每次我騎在他肩上抱著他的腦袋都覺得紮手。
齊叔叔頭發是暖栗色，整齊地梳好，沒有一絲雜亂。或許是做醫生的強迫症，我猜想。
爸爸眼睛很大很亮，每次我躲貓貓他不到一分鍾能將我找出來，然後抱著我撓我的癢癢，我就一直在他手上撲騰，卻掙不脫，那時覺得他真是世界上力氣最大的人。
齊叔叔近視，帶著無邊框眼鏡，單眼皮但是不小，眼神溫溫的沒有攻擊性。不知道做手術的時候會不會不方便，我揣測。
爸爸有胡子，經常剃，會留下青青的胡茬，他常用他的臉來蹭我，刺得我直躲。
齊叔叔臉很白淨，男人似乎不容易長皺紋，所以他顯得挺年輕。不知道我爸爸到了他這個年紀是什麽樣子，我心情低沉下去。
越比較，就越發現齊叔叔和爸爸不一樣，根本是不同類型的人。到底是什麽樣的愛情，能讓一個女人抹掉過去的一切，真真正正重新開始。
齊叔叔這個人剛出現的時候，我很恨他，我沒有爸爸了，原本我和媽媽兩人相依為命，可是因為他連媽媽都不是我的了。
雖然他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可是他的存在就是讓我十分討厭的事情，我沒有和媽媽吵架，隻是一直抗拒著和他們說話，用冷暴力表示我的不滿。
他們並不在乎，他們依然相處得很好。
那時候我高中，我決心要考很遠的大學，離得遠一點，不想再見到他們，可是又怕媽媽會被他欺負，糾結很久，最終去了不近也不太遠的武漢大學。
和曾明旭談戀愛把她帶回來看的時候，齊叔叔也在，我當時很不高興，我交男朋友關他什麽事，他又不是我爸爸，憑什麽他要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