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吻別
漆黑的牢獄裏，一盞油燈是僅有的光亮。
牆壁上捆縛著一個紫衣男子，渾身衣裳撕爛，到處都是傷口。九條鎖鏈穿透他的琵琶骨，將他釘在牆上，與此同時九條冰蓮血蛇雪白的身軀纏繞在男子身上，火紅的舌信子在夜色中吞吐，時而揚起蛇頭，時而埋頭在男人身上啃食。
鮮血迸濺，男人的肩頭已經被啃掉血肉，露出了骨頭。
慕雲青恒道：“北玥世子，你被捕之後一直問我，神奴營是怎麽發現你的身份的？現在我告訴你吧……”他指了指身邊的白衣女子：“是秦冰然告訴我們的。”
北玥連城難以置信地看著冰然，希望從她素麵無波的臉上找到答案。冰然一直低垂著眼睛並不看他：“我中了焦骨牡丹，為了活命，所以隻能選擇對慕雲家族忠誠，泄露了你的底細。”
北玥連城目不轉睛地盯著冰然，滿目震驚。
將軍府裏，一定是有人告密，泄露了他的身份，才導致神奴營本來在滅將軍府，最後卻又調集兩倍人馬圍住了他。
過了好半天，慕雲青恒在冰然背後輕輕一拍，她身子猛地一陣顫抖，霍地抬起死水一般晦澀的碧色眼眸。
“北玥連城，你是謀逆的亂臣賊子，而我則已經嫁給了燕王，成了光耀王太妃。我們本就分屬不同陣營，如今，幹脆一刀兩斷吧。”她飛快地說完這一句話，不敢看北玥連城，扭頭看慕雲青恒，眼神就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她已經提出和北玥連城一刀兩斷了。他該滿意了吧。
可是慕雲青恒眼眸冷冷的，看也不看她一眼。
不夠？這樣還不夠？
冰然心裏湧起無盡的悲憤，如一個僵屍或者是一個木偶，慢慢地走過去，走到北玥連城跟前。
他的臉看起來虛弱而蒼白，黛色眼眸是懷疑，是痛苦，緊緊地盯著她。
她伸手，輕輕在他臉上摩挲。
“冰然……”北玥連城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他道：“是那虛偽的大匡朝廷逼你跟我決裂是不是？隻要你願意跟我走，我便帶你永遠離開這兒。你的焦骨牡丹我也可以給你血藥……還有……”他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說：“他們隻能困我一時，姑獲他們會來救我。”
冰蓮雪蛇從柱頂圍聚在北玥連城身後，森冷地逼視著冰然。這都比不上身後的四皇子更令她膽寒。
沒有看到北玥連城血肉模糊的樣子之前，她還算鎮定。
可是現在，什麽鎮定都沒了。
她此刻隻想他活下去。
看到囚龍索，還有不斷吞噬他血肉的冰蓮血蛇，她的腦子便亂成了一鍋粥。
即便有人救他，恐怕救他的時候，他已經被啃咬的隻剩下枯骨了。
時間不等人。
她隻能聽慕雲青恒的，跟他表麵了斷，然後讓慕雲青恒救他。
她別無選擇。
這樣膽寒的氣息捆綁著她，她像是一尾在沙灘擱淺的魚，或者是被折斷了翅膀垂死的鳥艱難地翕動著唇，胸腔仿佛被無形的手捏住了，被抽幹了所有的空氣。
快要不能呼吸。
“……北玥連城。你也知道我是來自異世的魂魄，我最愛的不是愛情，而是性命。為了活下去，我寧可拆穿你的身份，背叛你。”冰然抬起頭，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所謂的天下為聘你就當是騙騙小孩子吧。自從你強占了我，我就從來就沒想嫁給你。你也別自作多情。”
“你說什麽？”北玥連城眼睛眯了起來，瞳孔一陣地收縮著：“原來你還在嫉恨那件事，都說了那是因為我想救你，才對你……我後悔不已，你原諒我，我那樣喜歡你……”
“別給我提喜歡或者愛，北玥連城。你和我經曆那麽多，又生長在這王朝傾軋之中，早該明白在身價利益麵前，什麽情感都是蒼白和無力……”冰然眼中滿是血絲，此刻在北玥連城看來，猙獰可怖：“我已經效忠慕雲皇族，我師父是慕雲滄海，是慕雲家族的皇三子，他寧可死，都不願意召喚地獄鬼軍攻打他的父皇，你以為我拿了他的眼睛，便能用他的眼睛害他鍾愛的父皇和大匡朝廷麽？”
他就這麽平靜地看著她，聽到“慕雲滄海”四個字，眼睛突然閃過一道淒厲白光。眼睛也已經從黛色變成了紫紅色，像是充滿了鮮紅的血。
他低垂下頭，過了好半天才抬起頭來，對冰然笑了笑，“原來你心底終究是隻有他的。我就知道你會這樣。”
冰然眸子有一刻的恍惚。剛才她怎麽會自然而然說出這種話。
難道，其實她深心裏，其實也是想繼承慕雲滄海遺願，守護慕雲皇族的麽？
即便他們用焦骨牡丹對付她，控製她，可是當他們的三皇子慕雲滄海給了她眼睛，她便臣服於慕雲皇族了。
北玥連城眸子血紅：“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冰然心裏一抽一抽地痛，慢慢地走過去，這一刻，她望著他，忽然很想擁抱他一下。
那堅實的身軀，她多想貼上去彼此慰藉。
他說過，自從她吃了寵兒，他們彼此就糾纏在了一起。
這世上隻有他和她彼此相依相偎，難以分離。
她靠近了他，就是像是飛蛾撲火一般靠近一根燃著微弱藍光的火柴。她多想他此刻掙脫束縛，擁抱她，為她取暖。
北玥連城等她走過來，道：“我最後問你一遍，真的是你泄露了我的真實身份？”
冰然點頭：“你都快死了，我用不著瞞著你。的確是我。”
他點點頭，神色蒼白沒有一點怒意：“抱我一下。”
冰然毫不猶豫地伸手摟住他的脖頸，心裏仿佛被捅了一刀子，滴著血，口中卻僵硬地，冷冷地用慕雲青恒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最後一次擁抱。然後你就去死吧。”
北玥連城嘴角勾起一絲奇怪的笑意，卻一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一個深吻，蝕骨焚心。
冰然沒有掙脫，讓舌在口中糾纏不休。
慕雲青恒見冰然忘情地吻北玥連城，在她身後冷冷喊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