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算計
第134章算計
「但再如何不對勁,你我也離開南順境內了。這幾日江船上有禁軍隨行護衛,要比在南順國中時要更安穩得多。不瞞你說,早前從南順離京到慈州這一路上,我其實到挺擔心,直到上了江船,反倒不怎麼擔心了。」
袁開陽雖然也覺得不對,但上了船便覺如釋重負。
望著漸行漸遠的慈州城,袁開陽笑笑,「你是蒼月主使,只要南順朝帝腦子沒毛病,就不會把主意打在蒼月使臣身上,阮奕,你是這一路太累了,也太過謹慎了,這兩日,好好緩緩才是。」
袁開陽拍了拍他肩膀。
阮奕也低眉笑笑。
一千餘禁軍在江船上,是輕易不會出事。
要出事,便是大事。
因為開陽說的不錯,南順不應當將主意打在蒼月使臣身上,除非有萬全的把握不會走露風聲,但這麼多禁軍在,不走路風聲很難。
許是,這一路真的已經平安過去了……
袁開陽同阮奕兩人並肩下了甲板,返回船艙。
上船時正是晌午過後不久,眼下,江船又在江上行了些時候,還有個多時辰便會到黃昏。
這艘船還是當初從朔城來慈州時候的船,本是蒼月國中的船隻,又有專人在慈州碼頭看守,不會出旁的岔子。
船艙還是早前他的船艙,案几上還放著他早前的書。
阮奕不似袁開陽,一直未抵達朔城,他心中的戒備便一直沒有停下過。
案几上還是早前那本關於南順朝廷這些年的稗官野史,他早前看過一次,但此范從南順京中回來,他對朝帝也好,譚悅也好,對南順朝中的其他人也好,都有了新的認識。
等再看這本野史時,心中想的又全然不同。
阮奕指尖翻過書冊,在說到朝帝上位那一段時,目光略微停留。
想起上一世朝帝八九年後才即位,忽然腦中荒唐得想。蒼月是因為他的緣故,陛下健在,國運得變,那他便是蒼月國運得變的契機。
那南順呢?
南順國中的軌跡同上一世不同,是純粹偶然?還是有人和他一樣,是南順國中的契機?
也是得了這個契機,朝帝才提前八九年登基?
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對這一段的描寫都是驚心動魄,朝帝上位其實時機並不成熟,亦勉強,更有豪賭的成分在其中,若不是知曉後來南順會發生的事情,上一世此時還在玩世不恭的朝帝豈會鋌而走險?
阮奕繼續翻著後面這幾頁,大多講得是朝帝上位的短短一年間,如何平定朝中軍中內患,如何治理水利,得了民心……
阮奕想起宴叔叔早前說過,當初陛下起事,之所以國中未亂,是因為大的世家和朝中官員近乎都站在陛下這邊,陛下手中握有重兵,又在軍中的威望極高,所整個蒼月朝中未亂,軍中未亂,即便如此,陛下和宴叔叔還用了五年時間才肅清前朝餘孽,整頓吏治,讓諸事走上正軌。
但南順朝帝,這皇位本就來得不正,不可能有這麼多人支持,更無從談起,朝中和軍中擁護。可朝帝厲害便厲害在每一步都走得險且准,提拔了不少不起眼的人,後來證明卻是才華出眾,也斬殺了不少能臣和擁兵自重的封疆大吏,他怎麼就踩得這麼准?知曉殺誰,國中不會亂,知道殺誰,會更得人心?
更重要的是南順臨水而興,一道汛期,百姓苦不堪言,朝帝籠絡民心的方式便是治水。
所謂治水,慣來是預防為主,防治結合。
但朝帝回回都能在汛期和洪災來臨前,大興水利工事,而後果真保了一方平安。
所以短短一年時間,朝帝在朝中和民間的威望與日俱增。
但哪有那麼巧合的事?
阮奕越想,越覺細思極恐。
若南順真的還有一個像他一樣,是活過一次的人在給朝帝出謀劃策,那南順會發生今日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便也說得清楚。
尤其是水患這一頁,都經歷過的人,才熟知之後要發生的事情,未雨綢繆。
阮奕伸手撐住下顎,腦海中陷入沉思。
反覆在想朝帝近些日子呆他的殷勤,客氣,似是欣賞,又似想從他身上探得蛛絲馬跡,阮奕心中忽得一滯,若是南順真有這樣一個人,知曉他日後會取南順北部六城,蒼月勢力日漸壯大,南順後續會節節受挫。
那朝帝早前那些試探他的行為舉動便說得通了。
——阮奕,你若是南順國中之人,朕定與你君臣無隙。
——久聞阮少卿年少有為,風采卓然,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如此年紀便做到鴻臚寺少卿兼翰林院編纂,日後定是肱股之臣,國之棟樑。
——阮奕,你是蒼月國中不可多得的相才,順帝和東宮應當重用你。
阮奕只覺背後冷汗直流。
他早前從未站在這個角度思慮過,雖然不一定是真的,但一旦是真的,亦朝帝掃清國中障礙的雷厲手段來看,他恐怕很難從南順全身而退。
但是,他眼下已經離開了南順境內。
許是,都是猜測?
阮奕陷入沉思。
……
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思緒間,阮奕聽到船艙外急促的腳步聲,一陣接著一陣。
不知可是先前那翻猜測的緣故,阮奕聽到這些不尋常的動靜,都很謹慎。
阮奕推門而出,「出什麼事了?」
他隨意尋了個形色匆匆的禁軍侍衛問。
禁軍侍衛拱手,「回大人的話,自方才起,江面便陸續起霧了,天色也不怎麼好,聽掌船的大人說,害怕有暴風雨,讓大家幫忙準備著。這時候的暴風雨應當來頭不小,務必仔細了。」
起霧,暴風雨?阮奕詫異。
他是擔心過這三日的水路不會太平,卻沒想到會遇上暴風雨……
「大人,小的先忙去了。」禁軍侍衛拱手辭別。
阮奕頷首。
這江上的暴風雨可大可小,他恍然之前從朔城到慈州時,阿玉同他一處,還半是玩笑同他說,這船安穩得不得了,除非是遇到百年不遇的暴風雨……
阮奕微微攏了攏眉頭。
不是因為阿玉這句話晦氣,而是因為阿玉這句話里的透露的意思,方才開陽也說,周圍有禁軍隨行,遠比在南順境內更安穩,除非遇到暴風雨……
但他們遇到了。
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阮奕心中駭然。
遂又想起方才看過的正史和野史中的記載,朝帝回回都能在汛期和洪災來臨前,大興水利工事,而後果真保了一方平安。
若是他早前荒唐的想法是確有其事,那南順有人知曉汛期和洪災的時間,是否也會算準了這江上暴風雨的時間,而後推波助瀾?
阮奕額間都冒出涔涔冷汗。
江上暴風雨很難意料得准,也毫無徵兆。
他忽然想起譚悅得了朝帝的意思,邀請他出訪南順,而後在這一路從南順京中到慈州,也都是南順的鴻臚寺官員在安排行程,這行程早就是之前預計好的!
也算準了這一日他們會在江上!
阮奕連掌心都湧起了密集的汗水。
方才開陽說得不錯,他們此番出使蒼月,眾目睽睽之下,朝帝不應當會將主意打在他們身上,打在他們身上,便是打在蒼月身上,朝帝行事謹慎周密,斷然不會如此。
但若是暴風雨——那他們名正言順葬送在幾十年甚至百年不遇的暴風雨中,那這一切都是巧合,都與南順沒有半分關係。
而他在南順的這些時日,朝帝對他表現出的多是欣賞和讚許,若是出事,朝帝也根本沒有一分嫌疑。
沒人會想到,朝帝設好的圈套,從一開始時,便等著他出使南順……
阮奕衝出船艙,遇上的禁軍侍衛,便吩咐道,「去尋袁將軍,來駕駛倉見我。」
禁軍愣愣應好。
阮奕已快步等上台階。
駕駛艙在二層甲板處。
阮奕跑上二層甲板時,已見到不遠處黑雲籠罩,電閃雷鳴,風捲殘雲,並極快的速度往這邊來。
江上更是起了波浪,船都在風雨中搖晃。
甲板上的人各司其職,雖然未亂陣腳,但各個眼神中都有慌亂。
阮奕心中暗道不好,等到駕駛艙時,見掌船的官吏也明顯緊張,「阮大人!」
阮奕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能繞得開嗎?」
掌船的官吏臉色鐵青搖頭,「風暴太大,繞不過去……」
阮奕又問,「折回來得及嗎?」
南順不會在明面上做動作,他們回慈州都比眼下在江上安全。
掌船官吏嘴唇都是白的,「來不及了,暴風雨來得太快,我們來不及掉頭。」
似是恐懼和絕望湧上心頭,掌船的官吏手都有些打鬥。
阮奕臉色也瞬間煞白,沉聲問道,「這艘船在暴風雨中存活的幾率有多大?」
掌吏喉間重重咽了咽,「……下官也不知道,已經讓人去各個地方準備,應對了,許是,能撐得過……」
果真,稍許就有船上小吏和禁軍陸續來複命。
只是剛推門,似是整個船都遇上一個大波浪,猛然搖晃,有人摔倒跌出去。
阮奕也緊緊扶住一側的把手。
整個船上都是慌亂的叫聲和喊聲,周遭不斷有人在各處補救。
電閃雷鳴中,整個船都在搖曳。
袁開陽入內的時候,臉色都是紫的,「我見江面有艘船沉了。」
袁開陽的話好似萬斤重的火藥,在眾人心中掀起道道漣漪,將好又是一道大浪打過,整個船艙都重重傾斜。
甲板上不斷有人落水的聲音,還有呼救聲。
袁開陽都險些摔出去,幸虧阮奕拉緊他。
只是好景不長,又一個大浪打來,有人驚呼,「船艙入水了!」
阮奕握緊袁開陽的手,怕他落水,暴雨淋在身上,阮奕朝袁開陽道,「我們被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