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留置半途
榕與的再次出現讓眾人都略感驚訝。
江淵的父兄對他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不由地心中生疑,怕他從一開始就帶著目的而來,會對武安侯府有所危害。
江淵無法對父兄解釋清楚榕與的身世來曆,總不可能說榕與以前是一棵樹,為了找到這一世的她而放棄修行變成人的吧。
這話任誰聽了去,都覺得荒謬不堪。
江淵隻有替榕與說各種好話來消除父兄心中的疑慮。
但江淵覺得有必要找個機會向父兄坦白自己和榕與之間的關係,榕與不能永遠是默默守在自己身邊的人,而是要與自己光明正大攜手站在人前的伴侶。
夜裏,江淵躺在床上回想二人的過往。
許多事情隻有在經曆一番折騰後,才會後知後覺。
江淵幡然明白,一切早已是注定好的,早在自己見到榕與的第一眼起,自己已然是心動了。
可是,那樣驚豔的少年,任誰見了不會心有所動呢?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擁有了他。
江淵伸出雙手摸摸自己微紅的臉頰,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她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躲在被窩裏咯咯地竊喜發笑,少女的欣喜全然展露。
可是這種歡喜還不夠。
於是,江淵掀開被子起身穿鞋,從屏風上取下一件藕色褂子披上,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外間,她見雲竹此時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酣然入睡,她輕手輕腳地開了門栓,一點一點地打開了門,偷偷摸摸地跑了出去。
出到院裏,江淵才鬆懈地吐了口氣,她覺得自己每次夜裏去見榕與都像是在偷情一般。
這樣想著,江淵不由地噗呲一聲輕笑了出來。
正在江淵沉浸在自己奇怪的想象裏時,突然間自己的腰間被人一攬,她的一聲驚呼在口還未發出,便發現自己已然站在了屋頂上。
一切來得太快,江淵還有些驚魂未定,隻是自己腰間的那隻大手並未離開,另一隻手將她的頭摁進了懷裏。
這熟悉的懷抱,這熟悉草木清香,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怎麽老讓人不省心,總愛在夜裏偷跑出來。”一個清冷又夾雜著幾分無奈的聲音從自己頭頂傳來。
江淵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腰身,下巴抵著他的胸膛,仰著頭滿臉笑意地望著他,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回道:“想見你啊。”
明顯這一招對榕與來說十分受用,隻見他的雙眼一亮,嘴角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低垂著頭注視著麵前的少女,隻見她未施粉黛,皮膚白膩如脂,眉眼間流光回轉,帶著與生俱來的媚。瓊鼻檀口,怎麽看都覺得精致無比。
這樣一副模樣竟是比別人粉了妝的還要明豔。
屋頂的夜風吹得她散下的烏發翩飛,榕與伸手溫柔地撇開吹在她臉頰前的發絲,然後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這樣阿淵,他怎麽都看不夠的。
江淵見榕與此時一言不發深深注視著自己的模樣,她自知榕與定是被自己迷了眼,不由地暗中竊喜。
“我就那麽好看?”
榕與回過神來,見江淵笑得一臉狡黠,不由地輕笑地搖了搖頭。
他的阿淵,向來美而自知。
榕與扶著江淵靠著自己緩緩地坐在了屋頂的正脊上。
在這靜謐的夜裏,頭頂是清輝月色盡然傾灑,身旁是清涼夜風不斷拂過,身在高處,視野開闊,能看盡整座王府以至王府外那條街市的景致,此情此景,著實令人心生愉悅。
“其實那日我並沒有離開寺廟。”
榕與低沉的聲音響起,江淵詫異抬起頭望著他,她沒想到榕與會突然開口說這個。
這些日子裏,他始終未開口說他前些時候去了哪裏,經曆了什麽。江淵他也許說有什麽難言之隱,便未再提及,她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沒想到他此刻卻突然主動說起。
“那日當我回屋時,已經發現你不見了蹤影,我便出門去山中尋你。後來遭遇意外受了傷,被一位隱居山穀的神醫所救,一直在他那處養傷,所以回來得遲了些。”榕與神色淡淡,語氣平靜地說著。
他之所以想告訴江淵,是不想江淵心裏一直揣著一個疑惑與他在一起,他對江淵而言,說沒有秘密的。
況且他也不想讓她認為自己是因為不想見她,所以遲遲不肯回到她身邊。任何會令阿淵誤解的事情,他都不允許發生。
江淵認真聽著榕與輕描淡寫的描述,但她心裏明白,能使他這樣高於常人的體魄養傷需要這麽長的時間,他所受的傷必定危及性命。
想到榕與曾在生死邊緣掙紮過,江淵心中忽的升起一陣後怕的心顫。
原來他從未想離開自己,一切隻因意外受傷而讓兩人變得這般辛苦。江淵忽然不想提自己也同時受傷的事了。
她一頭撲進榕與的懷中,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心中無數情緒湧動,但皆化成了她的低低呢喃:“還好你回來了,真好。”
炎日午後,日光清亮。
趙雲音一隻手支著腦袋撐在書案上,一隻手提著筆,臉朝著書房的窗戶方向,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那隻歡騰地竄動在各個枝頭的黃鸝鳥。
她一個月前隨母親靜平長公主一同來到了這離京城有三天路程的避暑山莊裏。
每日陪在母親身邊不是賞景看花,便是讀書作畫,她都已經憋煩了,她好想回去找長明嘉卉她們玩啊。
“懷陽啊,方才讓你作的詩你可作完了?”
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漸漸逼近,隻見一身暗紫色及地錦緞長裙,頭戴金鳳紋翼步搖,麵容精致的中年婦人緩緩進到房內。
趙雲音慌忙回過神來,看著書案上的絹紙仍是空白一片,她不由地心虛低下了頭。
“母親,我還沒想出來呢。”
靜平長公主瞟了眼桌上那張之字未寫嶄新如故的絹紙,沒好氣地說道:“都快兩個時辰了,怎麽還未作出來?”
“那個我……我不小心睡著了。”趙雲音越說越心虛,到最後聲都沒了。
靜平長公主無奈地輕歎了口氣,撇著眼看著她:“罷了罷了,左右你是個靜不了心的。去梳洗一下,一會兒陪我去後山花園賞賞花。”
“哦。”趙雲音心不在焉地應答著。
待母親離開後,趙雲音泄氣般地坐在太師椅上。
她仰著頭重重地歎了口氣,再這麽待下去,她真的要無聊死。
像她這種常年在外麵四處瘋玩,向來喜愛熱鬧的人一下子與母親一起待在這清幽雅靜的避暑山莊裏這麽久,對她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趙雲音雙眸忽地一亮,眉毛輕挑,仿若有什麽點子閃過腦中,便就暗暗在心中有了主意。
夜晚。
趙雲音斜挎著包袱係於胸前,披著一身黑色錦製披風,躡手躡腳地出了房屋,她專趁著莊子裏的人都睡下了,才準備行動的。
她到了馬棚,一邊輕聲安撫自己的馬,一邊將它從後門牽了出山莊。
到了外麵,她便快速上馬,韁繩一扯,便騎著馬揚長而去了。
她實在是不想在這避暑山莊待了,便準備自己悄悄逃回去,她給母親留了書信放在她房中的書案上。
如果她當麵同母親說自己想回去,母親定是不許的,所以她隻得留下字條,自己先偷偷逃走了。
反正左右母親知道後,也隻是對她訓斥幾句,母親哪舍得真切地罰她。再不濟,還有爹爹幫她擋呢。
夜色濃重,趙雲音騎著馬,穿梭在山中官道上。聲聲節奏有力的馬蹄聲回蕩在整座靜謐的山林中。
趙雲音見離避暑山莊越來越遠,便扯動韁繩,放緩了馬的速度。她騎著馬晃晃悠悠地行在山間,山風襲來,隻叫人心曠神怡。
明月當空,清風輕拂,所到之處不時驚起在樹間棲息的山鳥,在這山間的夜裏,使趙雲音沒有絲毫懼怕。
她向來四處瘋跑慣了,自小便立誌要遊遍天下山川,就像書裏描繪的遊方散人一般,無拘無束,樂得個逍遙自在。
隻是身在宗親之族,又怎麽會一輩子無拘束無牽絆呢。所以,她隻能珍惜當下,快樂一日是一日。
忽地,遠處一陣刺耳的怪聲傳來,趙雲音騎著的馬兒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雙前腿向上高高抬起,仰天長嘯。
趙雲音正沉醉於山林夜色,完全沒有防備,馬兒的突然失常使她被拋下了馬,眼看著自己的馬發瘋似的向前路奔馳,最終消失在了夜色盡頭。
她吃痛地揉捏著自己的腰身,緩緩坐起,還好她是被拋在路邊一簇茂密的草堆裏,不然她定會斷幾根骨頭不可。
隻是自己未免也太倒黴了些,趙雲音心中一陣哀怨,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山林裏,自己沒有了代步工具,需要慢慢地走回去,不知道需要走上幾日,恐怕到了京城時,自己的腿都已經走斷了。
加上現在已是深夜,雖有月色傾瀉,但在這荒郊野外,沒了馬,需要靠自己孤零零的一人一步一步地走回去,對身為郡主習慣了被人伺候的趙雲音來說,顯得略為慘淡。
想到這裏,趙雲音頹喪地低下了頭,之前那欣賞山林月色的悠哉興致早已煙消雲散。
這樣連夜趕路折騰一番,趙雲音倒有些疲乏了。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再看了看天色,她索性在自己摔下的草堆上安然躺下。
反正事已至此,還不如好好休息一番,養好精神,等天亮了再趕路,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過路的車馬可以捎帶上她。
這麽一想,趙雲音心中的鬱悶消散了大半,她雙手枕頭,雙腿躬起,翹著個二郎腿,淡然地望著上方的滿天星辰。
耳旁是清涼的夜風和此起彼伏地蛙叫蟲鳴,仰麵是熠熠生輝的爛爛的星河,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趙雲音也算是感受了一回那些逍遙遊士們的瀟灑隨意。
“誰?”正當趙雲音沉浸在這份閑情逸致裏時,不遠處樹林間突然的一陣異動聲引起了趙雲音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