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秦子之死
夏日晚風習習,已是傍晚時分。天際最後一絲紅霞暈染著天光漫漫,猶如一條豔麗紅綢蔓延天際。
秦嘉卉早早用過晚膳,正在陪著母親於氏在花園裏散步,兩人親切地聊著家長體己,畫麵好不親切溫馨。
“卉兒啊,近來你與長寧世子可還好?”於氏關切地看向身旁的秦嘉卉,嘴角掛著親和的笑意。
秦嘉卉愣了一瞬,她沒想到母親突然會提及這事。隻見她微垂著頭,麵上露出羞赧之情。
“我和他,都好的。”秦嘉卉輕聲回答,眼裏卻盡是歡喜之情。
於氏見自己的女兒這番甜蜜又羞怯的模樣,加上她眼底煥發的光彩,於氏心中自是了然,想必這對人兒之間的感情自然是極好的。
那長寧世子江川自小便是人人誇讚的好孩子之典範。他文武雙全,樣貌出眾,品行端正,再加上武安侯府長寧世子的身份,此等貴婿不知道多少侯門貴府在暗地裏盤算著怎樣與其結親。
為人父母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自己的子女一生平安順遂,此生有個好的歸宿。而如今她的女兒,已然是找到了她最好的歸宿。
她這個做母親的也算是了卻了心中的一樁大事了。
“你的父親並未知曉此事,我會找個機會與他提及,但你父親也時常在我麵前誇讚世子,想必你父親肯定也是同意你倆的事的。你未來的這位夫君啊,早晚是你的。”
於氏握住秦嘉卉的手,打趣地說著,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眼裏滿是慈愛。
“母親~”秦嘉卉撒嬌似地微嘟著唇,帶著幾分孩子氣般的嬌嗔。
但她心中卻是異常甜蜜,想著自己未來會是江川的妻子,與他朝夕相處,過著舉案齊眉的生活,與他相伴經曆生老病死,這便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事了。
而她相信,江川也和她有同樣的心意與期盼。這些心跡,她從來都不會是單方麵的。
於氏正欲再打趣幾句,卻見一位小廝行色匆匆地向她們小跑過來。
於氏心感不妙,便正了正臉色斥道:“何事這般驚慌?”
小廝匆匆向於氏和秦嘉卉行禮回道:“稟夫人小姐,二少爺他……他出事了!二少爺剛在南街那邊的一處巷子裏被人殺害了!”
小廝驚驚慌慌地說完,於氏與秦嘉卉聽後麵上皆是一震。
“這事老爺知道嗎?”於氏慌忙問道。
“老爺已經去到那邊了,小的是老爺吩咐來稟明夫人小姐的。”
於氏帶著秦嘉卉連忙趕往前廳處等自己的丈夫回來。
秦家二子秦嘉興,並非正房於氏所生,而是秦太傅的偏房吳姨娘所生。吳姨娘年輕貌美,溫柔體貼,嫵媚有餘,所以頗受秦太傅的寵愛,吃穿用度基本與正房齊平。
而秦嘉興自小便被收入於氏院中,拜於氏為長母。
但畢竟不是自己的身生母親,所以秦嘉興與於氏和秦嘉卉一房人關係並不親密,而是和自己的生母吳姨娘感情甚篤。
秦嘉興自小便出類拔萃,博覽群書,頗有文思,在京城中也是時常被人誇讚。秦太傅也是把所有期望都壓在了自己這個二兒子身上,想著讓他走仕途之路,讓秦氏一族世代風光,所以秦太傅格外寵愛二子,甚至多於嫡女秦嘉卉。
去年科舉秦嘉興又高中了狀元,皇上對其也是頗為欣賞,加上朝中有個做太傅的父親在,前途本是一片光明,哪知今日卻突然出了這等意外,秦嘉卉無法想象自己的父親會是怎樣的一般痛心絕望。
於氏與秦嘉卉心中雖是滿心震驚疑惑,心中留有些同是一房的可惜之情與難過,卻也並無更多的悲切之情。
畢竟這麽多年裏,於氏母女實在與秦嘉興感情寡淡,平日裏連麵都很少能見上,即使見了麵,也隻是淡淡地行個禮,麵上客套幾句,其他並無過多交集。
“我可憐的興兒啊,你讓為娘可怎麽辦呀……”
於氏母女走到前廳時,遠遠便聽見吳姨娘悲痛的啼哭聲,她被身旁的丫鬟扶著,一邊痛哭一邊拽著手中的巾帕連連痛心地錘著自己的胸口,這畫麵任誰見了,都會有所動容。
於氏見此心中不忍,畢竟都是做母親的人,自己的子女遭遇凶事,哪個母親不心痛不絕望的呢。
於氏正欲上前安慰,卻突然聽見外麵一陣喧動。
隻見秦嘉興身蓋白布被幾個護衛用擔架抬著進到前廳,而秦太傅走在擔架旁早已是滿麵哀淚,眼睛紅腫一片。
於氏與秦嘉卉連忙上前扶著他,細聲勸慰。而吳姨娘見自己兒子的屍首擺放在前廳正中央,她立馬便撲身過去,伏在他身上痛哭流涕,哭得那叫一個慘烈,這般撕心裂肺的場景,任誰見了不動容呢。
時間過去好一陣,堂上沉默無聲,人人心情沉重,唯有吳姨娘的哭喊聲回蕩在整個前廳。秦太傅見此,也緩緩地走過去蹲下身子攬住她的肩,他看了一眼自己兒子的屍首,也連連搖頭悲不自勝。
原是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哪想今日卻白發人送黑發人。
秦嘉卉與母親遠遠地站在一旁相顧無言,秦嘉卉不知該如何去安慰自己的父親,畢竟府中人人都知道秦嘉興對於父親意味著什麽,不知道這事過去後,父親又會是怎樣一副樣子。
深夜,前廳已被布置成了靈堂。
吳姨娘因悲傷過度而突然暈倒被下人扶著回了房。大廳裏的人都被秦太傅派遣退下,隻有他一人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雙目無神地盯著自己兒子的靈位。
秦嘉卉端著一盅燕窩粥緩緩走進大廳,她見著父親孤寂的身影和仿佛突然滄桑許多的麵容,秦嘉卉心中一痛。
“父親,今晚你還未曾進食,我讓廚房煮了碗燕窩粥,你多多少少吃點吧。”秦嘉卉將粥輕輕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柔聲勸道。
秦太傅抬眼見是自己女兒,蒼涼的眼神中出現幾分柔色。
“父親,如今事實已成定局,還望父親千萬保重身子,就算二弟在天之靈,也會放心的。”
秦太傅緩緩地點了點頭,隻是……
“唉,可惜啊,誰能想到我的興兒會遭遇如此重禍,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又怎能不悲啊。”秦太傅重重地歎了口氣,心中既悲哀又不甘。
聽到父親這麽說,秦嘉卉才想起二弟的這一禍事本就是人為,是誰會那麽大的膽子公然在街上殺害太傅之子呢?
“父親可知殺害二弟的凶手是誰?”
聽聞秦嘉卉這般問起,秦太傅身體一愣,眼睛一亮,麵上的哀傷之情散了些,更多地浮現怨恨之意。
他怎能不知,他趕到現場時,那位凶手便已被擒住。他認得那人,那人便是常年跟在二皇子身邊的貼身護衛明昊。
周邊過往的路人和秦嘉興隨身小廝都紛紛指證說親眼看到明昊殺害了秦嘉興。
可自己的興兒從未在外樹敵,從來待人是最有禮的,怎麽會招致殺身之禍,況且還是二皇子身邊的護衛,他沒有理由殺興兒啊。
除非,是二皇子下的命令。
這個想法一出,秦太傅心中一震,背後皆是一陣涼意。
二皇子身邊的人個個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後就在身邊的,人人做事向來謹慎,皆隻聽令於二皇子,這等大膽之事,他們又怎敢擅自胡來。也隻有是聽令於二皇子的吩咐,才會發生這事。
那麽,二皇子殺害自己的興兒又為何故?隻因太子數次送禮於府中,所以才以這般狠辣的方式向自己警告?
可無論是為何緣故,這等殺子之仇,他又怎能甘心就此不了了之地收場,可對方是上位者,又豈會是易事。
秦太傅不由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父親?”秦嘉卉見父親神情嚴肅,垂頭沉默不語,她心生疑惑。
“卉兒,你覺得太子怎麽樣?”秦太傅抬頭突然開口問道。
聽到父親提及太子,秦嘉卉回想起了江裴之對她作出的無禮行為和霸道的威脅,讓她從身心裏覺得排斥,於是她的眉頭隱隱微皺。
“父親為何突然提及這個,太子乃未來天子,將來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女兒實在無意攪在其中。”
聽了女兒的話語,秦太傅站起身來,長久地凝視著自己的女兒,興兒的死需要賠上自己女兒一生的幸福來報複嗎?
深夜裏,萬籟俱寂,隻聽得偶然一陣晚風吹得草木皆響,和幾聲蟲蛙鳴叫。
江裴安坐在書房的桌前處理著文案,他剛沐浴完,隻著了一件青墨色錦蠶絲織衣,烏發未幹,沾著幾分濕氣自然垂下,在案盞柔燈的映襯下,少了幾分白日人前的陰沉冷意,多了幾分翩翩公子的俊逸溫潤。
他放下手中剛處理完的文案,揉揉了太陽穴,目光不經意瞟到書案邊的一個紫檀木盒。
於是他打開木盒,裏麵平放著一直普通的檀木簪子。他輕輕取出那支木簪,拿在手裏端詳把玩。
他眼中有絲微柔光閃現,仿佛通過這支簪子看到了送這支簪子的主人,和她送簪子時的場景。
她明豔,可愛,張揚。
她無禮,聒噪,怯弱。
她本該是全天下最無憂無慮的姑娘,可如今見她的眼裏,總是多了層他看不透的陰鬱,她在憂惱什麽?
“殿下!”馮十匆忙的聲音闖入江裴安的耳中,瞬間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邊將簪子放回木盒中,邊神情嚴肅地回道:“進。”
馮十進到書房,向江裴安規矩行禮後麵露急色地向江裴安通報:“殿下,秦太傅的二子秦嘉興傍晚時在街上被明昊提刀殺害了。”
聽到馮十的回話,江裴安懸在半空的手忽然一滯,他猛然抬眼帶著逼人的寒意盯著馮十。
“沒有我的命令他怎會如此大膽?”江裴安冷聲開口。他身邊的人向來守規矩,從不會擅自做他命令之外的行動,更何況他殺的人還是自己這邊陣營的人。
人人皆知秦太傅最是寵愛自己的二子秦嘉興,如今這消息一出,實在令人疑惑。
馮十小心翼翼地抬眼,見江裴安麵色陰冷,於是麵露難色吞吞吐吐地回道:“這……屬下也實在費解,隻聽說明昊當時在街上是直接走向秦家公子,未說一言便提刀將其殺害,就好似……好似蓄謀已久一般……”
聽完馮十的解釋,江裴安眼睛微眯,裏麵發出陰翳的光,隨後冷冷地哼笑出聲:“原來咱們光王府出了內鬼啊。”
“屬下立刻下去重新核實府中每一個人的身份來曆。”馮十心領神會地立馬接話,向江裴安行完禮後便立馬告退下去辦事了。
江裴安倚靠在書椅上,他的眼睛緊緊地注視著眼前燈盞上左右搖曳的火光,麵色卻越發陰冷。
看來,是有人想以秦家二公子之死嫁禍於自己頭上,好挑撥自己與秦府的關係啊。
皇兄啊皇兄,也是難為你將人安排在本王身邊偽裝得這麽久。
接下來也該本王好好回敬你這個當兄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