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坑貨
“吱呀”
在張平安躺著胡思亂想的時候,院門再次被人推開,又有人走了進來。
“直娘賊的,你們還有完沒完了,真當我不敢砍了你們嗎?”張小七提上刀子,就要衝出去。
“小七回來。”張小八攔住了他,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是你?”張小八憤怒的看著來人,“吳老二你過來幹嘛,嫌害的我大哥還不夠嗎?”
“我……”吳老二看著張小八,無言以對,不知該如何回答,以往自詡滿腹經綸,辯才無雙,現在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麽簡單的一個問題。
“你回去吧,有什麽事等我大哥身子好利索再說。”張小八看著麵前不發一言的吳老二說道。
曾幾何時,一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竟然會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出門,那結成一縷一縷的頭發下,一雙渾濁的眼珠子,衣衫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汙跡,渾身透著股,酒放久了發酸的臭味。
誰能想到一個心高氣傲的人,竟然會變成今天這般的模樣。
“直娘賊的,你還要回去?回哪裏去,今天你就給我大哥償命吧!”聽到來的竟然是吳老二,張小七操著刀子出門,就要劈了他。
“回去,小七。”
“小八,你管不了我,今天,我就劈了吳老二,看看誰敢攔我。”張小七大步朝著吳老二走去。
“等等”
張小八看張小七真要拿刀砍人,連忙從後麵拉住了他的。
“你要攔我?”張小七怒瞪著自己的弟弟,轉身反手就將他推開。大步朝吳老二走去,手中的刀子握的很緊。
張小七的樸刀是特別打製的,重三十來斤,比一般的樸刀更厚更重,與其說是刀,更像加長的斧子,平時打柴,碗口粗的樹幹,他一刀就能砍為兩斷,今晚他相信隻要一刀,必能砍下吳老二的狗頭,替人事不醒的大哥報仇。
吳老二看著氣勢洶洶而來的張小七,已經放棄了,閉目靜靜等死。
“小七,住手,殺人者死。”張小八還想上前阻攔,雙手緊緊扯著張小七的衣服想將他攔住。
“直娘賊的,大不了砍了吳老二,爺上山落草去。”張小七天生大力,等閑比力氣,三四個成年漢子都比不上,竟拖著他朝吳老二走去。
無奈之下,張小八趕緊放手,衝到院門外仔細打量四周,手攏在袖子裏,一點寒光,不經意間漏了出來。
張平安聽著院子裏的響動,內心焦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都說大宋的讀書人,是天上的星星下凡嗎?
吳老二,你就是個坑貨,讀書十幾年,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你們家裏就沒有一個明白人嗎,你是掃帚星下凡吧,坑我一個不夠,還過來坑我兄弟,你想死也別死我家裏啊。
完了,完了,小七要發瘋了,沒人製得住小七,咋辦,該咋辦?
我張平安還沒死呢,想讓我家破人亡,沒門,吳老二不行!天王老子來也不行!張平安開始拚命用力掙紮,想發製造出點響動來。
張小七走到了吳老二身前,使出全身力氣,揮刀朝吳老二砍去前,就像平時砍柴一樣。
“住手!”關鍵時刻,張平安終於喊了出來。
這一聲,視乎抽光了張平安全身的力氣,他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連動一下手都做不到。
院內眾人聽到張平安的喊聲,張小七,停下手來,疑惑的回頭望著屋內。
“大哥,你醒過了?”張小八第一個反應過來,麵露喜色的衝進了屋內。
“算是吧。”張平安看著高興的弟弟,緩了好一陣子,才慢慢說道,“看來是死不了,小八,扶我起來。”
在張平安的目光下,小八平靜的,把露出來的半截刀刃,又塞回了袖子裏。
張小七也顧不上早吳老二麻煩了,也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屋內。
“張家大郎,這事是我對不住你,我……”吳老二險死還生,也後腳跟了進去,但麵對張平安還是有點過意不去,人家是為了救自己才弄成這樣的。
“吳先生,事情都過去了,好歹我們都活著不是嗎?”張平安不準備在這件事上繼續談下去,大家都沒啥錯的,怨不得誰,何況盡管吳老二現在落魄,但再落魄也是讀書人,萬一哪天金榜題名了呢,總要麵子上給彼此留些餘地吧。
“張大郎的救命之恩,在下一定銘記在心,他日必有厚報。”盡管張平安客氣,吳老二還對著張平安鄭重的施禮道謝,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錠大銀放在桌上。
張平安疑惑的瞅著這錠銀子,在大宋,平民一般是用不上也接觸不到銀子的,得有功名在身,或是地主、豪強、富商之流才用得起,張平安自然也是用不起的,隻能大概估計下銀子有五兩左右。
吳老二讀書十幾年,沒見著他掙過啥錢,莫不是偷的家裏的吧,想到這裏,張平安就是頭大。
萬一人家裏報官,或是自己不懂裏麵的訣竅,直接拿出來用,被官府抓了,真是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這坑貨,送錢,你不能幾貫幾貫的來嗎,這算送禮賠罪,還是又給人挖個大坑。
看著張平安疑惑的眼神,吳老二惴惴不安的解釋:“這銀子幹幹淨淨,是我掙的,鄰縣員外家辦了私塾,請我去當先生,預付的定金。”
“吳先生,銀子你還是收回去吧,張家雖窮,也不會挾恩圖報,圖你錢財。”
張平安感慨在大宋,果然還是讀書人來錢快,幾天前,還尋死膩活的吳老二,輕輕鬆鬆找份工,定金就有五兩,讀書看來還是有點用的。
盡管萬分不舍,張平安還是不準備收下銀子,準備讓人把銀子還給吳老二。
吳老二沒給張平安還銀子的機會,放下銀子起身便告辭離去。
張平安看吳老二執意如此,又加上自己剛剛蘇醒手腳無力,便無奈道:“那便多謝吳先生贈銀,祝吳先生來年高中。”
“不考了。”吳老二聽到後,頭也不回的苦笑道。
“不考了?”張平安詫異的看著他,寒窗十幾年,差點都弄得跳河,命都不要的人,竟然不考了?
“不考了,吳某今生永不入考場!”吳老二堅定的說道。
張平安看著門口吳老二的背影,總感覺吳老二說完這句話後,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一樣,萎靡了下來。
要知道在大宋,讀書人天生高人一等,身份尊貴,天然享有各種特權,若是考場高中,不誇張的說,那是一人登科,全族雞犬升天。
因此,在考場上,若見到八十白首老翁,或是父子同一考場,乃至父子同時上榜的,也不足為奇,隻會傳為一時美談。
總之一句話,隻要考上了啥都有,什麽都不是問題。
在這種環境之下,吳老二竟然說自己不考了,這惹得張氏兄弟都很好奇的想問一問原因,但是又不好直言。
畢竟雙方還是有著身份差距的,隻能等待吳老二自己說下。
吳老二沒有停下來解釋的意思,隻是蹣跚的朝屋外走去。
“寒窗苦讀十餘載,胸有溝壑,腹藏良謀,衛霍等人不足侔也,平生隻服諸葛一人,無奈時運不濟……”
吳老二自言自語,又好似在發泄一般,一邊走,一邊念叨著,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到張平安的耳中,臨出門時,聲音忽又變得高亢起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山高水長,終有一日,張大郎救命的救命之恩,吳某必定湧泉相報!”
“大哥,吳老二這個書呆子,說啥呢?”張小七好奇的問道。
“以後不許喊吳老二了,更不準叫吳書呆,見到了,都要尊稱吳先生,記住沒?”張平安覺得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隻要心存善意,還有知恩圖報之心,那便值得人去尊重。
“好吧。”張小七盡管不懂,還是不情願的應和了一聲,張小八則默默的點了點頭。
張平安看著吳老二遠去的的背影,亂蓬蓬的頭發,在夜風中飛舞。
不知道怎麽的,短短的幾步路,張平安總覺的吳老二看著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雖然穿著打扮仍顯得落魄,但張平安覺得吳老二一刹那間,竟有種脫胎換骨般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