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都是局
錦城,某處別院。
這是靠近錦城郊外的地方,並不是很好的地段。
周圍沒什麽人家,十分僻靜。
據說,這是城裏某位富商的別院。
說是別院,其實就是一養外室的地方。
坊間傳言如此,說得有模有樣,可誰都沒見過養在這裏的外室。
錦城的冬季陰冷。
那是從骨頭縫裏浸出來的寒,帶著濕氣,裹在身上,渾身不舒服。
今兒別院一改往日的低調,居然燈火通明!
也虧得周圍沒有人家,沒人發現這裏的異常。
堂屋裏燒著火盆,倒也不覺得冷。
站在堂屋中的男子額頭更是沁出了汗水,不停地用衣袖抹著。
對麵坐著一中年男子,戴著金子做的麵具,高貴中是冷冰冰的疏離。
男子的衣服說不上華麗,是商人最喜歡的料子,鴉青色,不出眾,可領口設計怪異,不像是最近流行的樣式。
“你與蒼雅是什麽關係?”
陰森森的一句話,讓對麵的年輕男子猛地抬頭。
“問你話呢!”中年男子身邊的人訓斥了一句,聲音有幾分娘氣。
那人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戴麵具的人不耐煩地轉了轉玉扳指。
“她、她……”
“快說!”娘娘腔訓斥了一句。
年輕男子才說道:“她是我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
戴麵具的人仔細打量著年輕男子。
眉眼很熟悉,可看得仔細了,又與記憶中的人沒那麽相似了。
麵具後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麵。
即使那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察覺到他的打量。
實質性的,幾乎要化成刀子的犀利目光,帶著濃濃的殺氣。
年輕男子縮了縮脖子。
嗬!
蒼雅,這就是你的兒子?
懦弱!
無能!
膽小!
怕事!
和你一點也不像!
“你父親是誰?”明明早就知道了答案,可麵具男還是咄咄逼人地問道。
年輕男子微愣,老實地說道:“家父是名商人。”
“商人?”
“糧商。”
“聽說,你們生意做得很大?”
“大人誤會了……”
雖然不知道對麵那人的身份,可叫一聲“大人”肯定是沒錯的。
那通身的氣質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年輕男子鎮定下來後,細聲細語地說道:“大人,草民隻是一普通商賈,都是祖上積下的家財,小本生意,沒有大人說的那麽厲害。”
誰說你厲害了?
影公公丟了一個白眼過去。
隻可惜,年輕男子埋著腦袋,沒有看到。
“說說你父親。”
年輕男子詫異。
不明白對麵上位者為何獨獨對自己的父親感興趣。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回大人,家父隻是一普通商戶,小人家裏的糧食生意,就是家父張羅起來的。小本生意,就是收糧,都是父親帶人到鄉下收的。家父做生意講誠信,這才慢慢積累了口碑,生意漸漸好了起來。”
這些與之前打探到的消息總體一致。
可是……
麵具男心裏很不舒服。
所以,蒼雅,你喜歡的就是這麽一個“勤勤懇懇”的男人?
一個身無所長,隻能起早貪黑的勤懇男人?
蒼雅,你的驕傲呢?
那個男人……
蒼灝看過畫像。
他一點也沒懷疑過畫像的真假。
底下的人辦事能力,他還是知道的,沒有萬全的把握,不會送到他麵前。
那人……
不過是千千萬萬螻蟻中的一個。
是的,在蒼灝眼中,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人不是螻蟻是什麽?
蒼雅,這就是你的選擇?
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用勁兒。
屋內的人甚至還聽到了“哢哢”的聲音。
仿佛隻要他一用勁兒,椅子扶手就會化成粉末。
年輕男子一臉茫然。
他是說錯了什麽嗎?
“你娘……是怎麽沒的?”
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可蒼灝不知為何,還是執著地問了出來。
是因為……
那點不甘的殘念嗎?
麵具下,嘴角是嘲諷的笑。
年輕男子下意識地點頭,說道:“回大人,家父與家母都是在草民小時候一次走商的時候,遇到歹人死於非命。”
“何處走商?”
“南辰,”年輕男子的語氣驟然冷了幾分,“草民雖然歲數小,可草民記得很清楚,是南辰!”
“為什麽跑到南辰進糧?”
不是蒼灝多疑,而是那兩人完全沒有必要跑那麽遠。
皇朝本就是農業大國,糧食的儲備量是三國中最多的,不說其他地方,就是川蜀地區的糧食產量,就讓北桑羨慕。
錦城有“天府之國”的美稱,可見其繁華程度,不管是衣食住行,還是百姓們的其他營生,都是讓人眼紅的存在。
既然是做著錦城周邊的生意,又在百姓中有了口碑,為何千裏迢迢跑到南辰進貨,還客死異鄉?
年輕男子也是搖頭,“回大人,這個草民也不知。”
“嗯?”
年輕男子說道:“當年草民歲數小,隻以為家父與家母是想多進點便宜的糧食賺差價。”
蠢貨!
蒼灝麵具下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蒼雅多驕傲的一個人,會為幾兩銀子奔走?
這是侮辱蒼雅,還是侮辱北桑皇室呢!
“你娘留給你的東西呢?”
“啊?”
蒼灝問得直接,年輕男子更是一頭霧水。
麵具下,一雙陰鷙的眸子斜睨過去。
影公公會意,忙質問道:“夫人的遺物中,有什麽是專門留給你的?或許,這就是夫人被人追殺的原因。”
年輕男子越聽越糊塗,卻還是老實地說道:“回大人,草民不知您說的是什麽,家母也沒有特意留給草民的東西。這些年,草民專心經營著家父留下的產業,雖然隻能守成,卻沒有被人刻意刁難過。”
所以,你們說的那些,都不存在。
蒼灝手指撚了撚。
年輕男子說的那些,他早就清楚,隻是不甘心罷了。
所以,蒼雅,你什麽都沒留給我,對嗎?
你是擔心別人坐上那個位置,還是不想我坐上這個位置?
所以,你帶走了傳國玉璽。
你明知道玉璽代表著什麽,更清楚,如果我沒有玉璽,會麵臨什麽,還是帶走了它。
蒼雅……
你究竟在想什麽?
還是說……
從頭到尾,你對我,都是假的?
啪!
椅子扶手硬生生地斷掉了!
影公公心裏一凜,忙讓人把年輕男子帶了下去。
而後,才畢恭畢敬地對蒼灝說道:“皇上,小心身體。”
“小影子,你說,她是什麽意思?”
這個她,當然是指蒼雅。
影公公沉吟了幾秒,才說道:“皇上,長公主也是小心行事。您也知道當年那個情況有多危急,長公主不兩手準備,萬一……我們不是沒一點勝算。”
“她真是為了我嗎?”
影公公的額頭浸出了冷汗。
不管長公主是不是為了皇上,最後的結果都隻能是為了皇上!
“皇上,長公主做事一向小心,您與長公主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但凡長公主的每一次維護,哪一次不是為了您?如果不是為了皇上,長公主也不會留在宮裏那麽多年!當年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誰知道皇朝的皇後會藏在宮裏?而且還有人比我們先一步發現,要清剿長公主的寢宮!如此危險的局麵,長公主自然要自保,所以才會與皇朝的皇後一起逃出宮裏。皇上,您仔細想想,長公主是什麽身份,自小就生活在宮裏,宮裏哪個地方是長公主不知道的?她若有心要走,又何必等到最後?不過是知道皇上有所行動,宮裏局勢有變,她擔心成為您的累贅,所以才帶著皇朝皇後先一步離宮,目的就是給皇上騰出時間和空間,讓您得償所願。”
影公公的話,每一個字都說到了蒼灝的心坎上。
雖然看不到蒼灝麵具下的臉,可跟在他身邊二三十年,影公公揣摩蒼灝心思的本事絕對是爐火純青的。
明顯感覺到屋內氣壓回升,影公公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再接再厲,繼續說道:“皇上,長公主最心疼的就是您,最放不下的也是您,帶走玉璽,也是為了防患未然。”
想到什麽,蒼灝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再次飆升,“長公主是大祭司,有什麽是她算不到的?如果她真是心裏有朕,自然就會等著朕,帶走玉璽,逃出皇宮,難道不是為了躲朕?”
影公公想死的心都有了。
蒼灝的反複無常是他最害怕的事。
眼珠子轉了又轉,終於說道:“皇上,長公主自有思量,奴才不敢妄自猜測。”
“是怕說出不好的話,壞了朕的心情吧?”
影公公心裏叫苦,嘴上卻愈加真誠地說道:“皇上,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事實如何,現在也不得而知了,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傳國玉璽。”
蒼灝幽幽地看了影公公一眼。
影公公的腰彎得更低了。
雖然話題轉移得太快,可他說的都是事實。
隻要找到傳國玉璽,那長公主不長公主的,皇上自然也就放下了。
半夜,別院內一陣騷動。
來得快,去得也快。
幾乎就在暗衛們發現的同一時刻,入侵者就撤退了。
蒼灝坐在榻上,看著去而複返的影公公。
“皇上,人被帶走了。”
“人”,指的就是那個年輕男子。
“誰帶走的?”
“回皇上,是護國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