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陌路相逢
顧君齊被判處管製一年，及精神賠償十二萬元，並對宋微然公開道歉。
這已經是辯護律師極力為爭取的結果，不用坐牢，已是對她最大的恩惠。
那樣多爭論不休的焦點，從法官宣判的那一刻起，終於有合理的解釋。不論顧君齊的惡人先告狀，還是惱羞成怒時的刻意誹謗，都隨著庭審的結束有了應有的報應。而宋微然就此大獲全勝，徹底從這場倫理的泥潭中洗盡鉛華，脫穎而出。自己乃至中創的高大形象得以維係。
知曉內幕的人不得不說，宋微然運籌帷幄的本事了得。局麵不管多糟糕，他的立場有多不利，最後總能發生戲劇性的扭轉，他永遠都是不被質疑的那一個。
倒是顧君齊，百口莫辯，看似公正合理的判決，恰似一盆汙水兜頭灌下來。縱使她有一百張嘴，也都說不清道不明了。
現在好了，她的自由被限製。雖然不用呆在監獄裏，也是個罪責加身的人，羞辱一輩子如影隨形。
回去的路上顧君齊一直沉默。事實上從庭審開始到結束，她都沒有說上幾句話。
孫青本來還擔心她會受到刺激，在法庭上發起瘋來。哪裏想到她竟然異常沉默，情緒也如一汪死水，激不起半點兒波瀾。
“君齊，官司已經結束了。好在你不用坐牢，所以，生活就有無盡的可能，我們從新開始就好了，千萬不要太難過。”
顧君齊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說；“我知道的，媽。”
孫青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要你受委屈了。”她的女兒分明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奈何不是所有的冤屈都有地發泄。強者麵前，他們好似卑微的螻蟻，被輕而易舉的碾壓在腳下，能完好的活著，都這樣難。
顧君齊微微的笑著，對於這樣的結果仿佛已經看開了。
接著說：“媽，我想去吃好吃的。”
難得她想吃東西，孫青馬上說：“好，你想吃什麽，媽媽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從她入院到現在，就像一個被囚禁的犯人。現在一切的風雲變幻她已盡數知曉，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孫青一臉擔心：“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吧，如果你不想我陪著，叫北北陪你也行。”
顧君齊非常理智的說：“媽，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隻是想思考一下該何去何從，你也不想我天天死氣沉沉的吧？”
孫青見她執意，才勉強答應。
顧君齊在前麵的站牌下車，自己打車離開。
孫青一再囑咐她早點兒回去。
顧君齊一上車就關了手機，她知道接下來會有很多人聯係她，她不想自己像個犯人一樣被監管。雖然現在的她就是一個犯人，但是，她還是希望有獨自自主的空間，可以發泄心中的情緒。
原本隻是漫無目地，上車後就叫司機師傅隨意開。車子從三環一直開去市中心，就那樣胡亂的兜著圈子。
顧君齊望著窗外原本熟悉的城市，因為一段時間的封閉生活，也覺得陌生起來。鋼筋水泥鑄就的城市，也是到了現在才發現它的冷酷無情。一切溫度都是太陽照射之後，再從光滑的鏡麵反射出。等到夜幕降臨，當日光不再。不僅明亮的視覺效果會消散，就連積蘊在水泥中的熱度也會流失不見。到了那個時候，這就是個冷冰冰的城市。
沿街的店麵一閃而過。
顧君齊轉首對司機師傅說：“就在這裏停下吧。”
司機將車子打到路邊停下。
顧君齊付了車費下來，一直走進路邊的一家餐廳裏。
這裏是地道的中式餐廳，紅色沙發很柔軟，格調一直是顧君齊喜歡的。這樣一想，有段時間沒來了。現在的她就像失去了進食的能力，連求生的本能都失去了，跟一俱行屍走肉有什麽分別？
餐廳內的冷風開得很足，和外麵的悶熱形成強烈對比。顧君齊一進來，竟然覺得冷。於是避開空調坐在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上。
服務生拿著菜單過來招呼她。
實則沒有什麽胃口啊，隻是說好了要來吃東西，再看服務生也是一臉熱切。沒看菜單，就直接點了水煮魚和鍋包肉。
服務生微笑著告訴她：“稍等。”
顧君齊倒了一杯清水喝。
眼見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客人一點點的多了起來。
紛擾的氛圍好似鬧趣，這是在醫院的那段日子裏所沒有的。現在這個樣子才有一種還活在人間的錯覺，每天不用呆在安靜的病房裏，除了睡覺，就隻能想著那些絕望的事情，不由自主，想停止都不可能。
顧君齊收回目光，抬眸間，端著杯子的手一頓。
輿論是真的，隻是聽著的時候，感覺是種鈍痛。親眼看到，就好似刀割，連疼意都異常尖銳。
尋找座位的時候，宋微然顯然也看到顧君齊了。視線交錯的刹那，竟恍如隔世。她坐在那裏，單薄的似一張紙片，瘦得蝴蝶骨突起，一張臉也僅有巴掌大小。素麵朝天的，像個青澀的小姑娘。
聽聞她過得不好，一度生不如死，看來是真的。
沈青青開心的笑著，坐下的時候感覺他的目光僵直，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神色一僵，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顧君齊。隻覺得晦氣，她低低的喚了一聲：“微然。”
宋微然漩渦一樣的眸子微微眯起來，神色眨眼恢複如常。坐下後，招來服務生點菜。
細心的尋問她：“想吃什麽？”
沈青青忽然又開心起來，隻覺得胃口大開，接連點了幾道菜，又把權利交到他的手裏。
宋微然的胃口一般，所以隻點了兩道清淡的涼拌菜。
顧君齊的菜已經做好了，服務生用托盤一起端上來。
原本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如今聞到氣息胃裏都止不住的一陣翻騰。拿起筷子戳了兩下，將腥紅的辣椒油下的魚肉挑到盤子裏，勉強咽下一口，再不複曾經的美味。物是人非，無論你多喜歡一樣東西，時間久了，熱度總會漸漸消弭。所以才說，別那麽驕傲。
顧君齊喝了一口清水，放下筷子轉首窗外。天際轟隆隆的一陣響動，閃電已經撕裂出口子。難怪就連室內也倍感憋悶，原來就要下雨了。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可是，眼角的餘光總能看到其他。
沈青青對宋微然講述工作中遇到的趣事，整個人笑得合不攏嘴。
宋微然嘴角若有似無的上挑，笑容無懈可擊，貌似對她一天來的所見所聞同樣感興趣。所以，傾聽的時候非常認真，吃東西的間歇不時發表言論。
這樣的互動模式並不讓人感覺乏味，女人本來就是喋喋不休的一種生物，隨時隨地都要保證絕對的話語權。如果再有一個願意傾聽的男朋友，那當然再好不過。
很顯然，知性的沈青青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也會變成話嘮。而且非常享受這樣的互動模式。
一頓飯有說有笑，吃下來很是愉悅。
上來的菜沒怎麽吃，顧君齊的胃已經在劇烈抽搐，再坐下去隻怕自己就會吐出來。馬上叫來服務生結帳，離開的時候經過宋微然和沈青青。歡聲笑語尤在，她像個孤魂野鬼一樣晃過去。角色是在什麽時候發生巨大轉變的？他們還沒有離婚，卻已經成了老死不相往來的陌路人。
下雨了，雨水劈裏啪啦的砸在光滑的水泥地麵上。顧君齊沒有帶傘，立在廊簷下看斷線似的雨珠。
身後餐廳門打開，那兩人仿佛惡鬼似的纏了上來。
沈青青大驚小怪：“啊，下雨了。”
宋微然淡淡說：“你等著，我去拿傘。”然後他大步紮進雨幕中，快速朝自己的車子走去。很快從後備箱裏拿出一把傘來，再度返了回來。
顧君齊隔著層層雨幕望著他，他的視線亦是看著她的。深黑如墨，濃得仿佛會潑灑出來。或許僅是他的錯覺，如今他的眼中隻有沈青青，又怎麽會看她一眼。
而她亦是那樣不屑，再多的癡迷被荼毒的次數多了，一樣會哀莫大於心死。
宋微然的身上有一種冷香，是他鍾愛的香水的味道，很淡，但是擦肩而過的時候一樣聞到。滲進顧君齊的心裏，跟毒藥一樣。
兩人打著一把傘離開。兩俱曼妙的身軀不由自主的向一起靠攏，沈青青穿著高跟鞋，正好抵達宋微然的肩膀，看背景和諧得好似一幅畫。難怪會有人說俊男美女，簡直天生一對。
如果這不是跟自己有關係的兩個人，而且糾葛重重，顧君齊也會覺得兩人異常般配。
但是，現在的她隻想兩人不得善終，想要的，永遠都不會得到。
上車之前沈青青回過頭來看她。臉上洋溢著一種情緒，是旗開得勝的人才會有的傲慢。
顧君齊一眼看出挑釁。這個時候痛哭一場都不為過，做為一個精神病患者，不受控製的肆意發泄情緒是她的特權。可是，她沒有。等不來出租車，就直接衝進雨幕中離開。
車輪駛過，濺起飛揚的水花。宋微然從鏡中看到極速退後的景致，顧君齊像個微小的光點，淹沒在鋪天蓋地的雨水中很快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