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惘然一夢
車子一路開到醫院,顧君齊下車後直奔門診大樓,有人跟她打招呼也都視而不見。
電梯前她用顫動的手指按動電梯鍵,按了幾次都用不上力氣,急得眼眶通紅。最後有人伸手幫她按開,她慌忙的道謝之後走進去,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一條路如此漫長,久到仿佛想要一步登天,卻被緊緊捆製,插翅難逃。她仰首盯著變化的數字,直到脖子酸痛,電梯門“叮”一聲打開了。
走廊裏碰到沈青青,她正要搭電梯離開。
看到顧君齊後笑了笑:“顧小姐,來找微然啊?”
顧君齊眼睛一陣一陣的發花,望著沈青青的時候就像望著那對狗男女,所有炫耀的字句與圖片通通浮現腦海,她終於知道這個女人的確來者不善。或許從她回國,進中創的那一刻起,就是衝著宋微然來的。
所以,兩人的奸情也是早有預謀。宋微然幾年來有等的就是那一刻也不一定。
眼中的怒火顯而易見,沈青青很快就捕捉到了,眯了眯眼,反倒分外愉悅。看來好戲就要開場了,奧斯卡時間就要到了。
“顧小姐怎麽這樣看我?”
顧君齊身體微微顫抖,比起仇視,她更想手撕了她。可是,現在不是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閃過沈青青就想離開。
沈青青眼尖,看到她手上的文件,她是知曉內幕的人,所以一目了然。
下意識喚住她:“你等一等,微然在開會,你不要過去打擾他。”
顧君齊壓根不想理會她,徑自往前走。
沈青青又說:“你不就是想問微然關於你父親和宋家的關係嗎?這個我可以告訴你。”
她轉過身去,篤定的望著顧君齊。
果然,顧君齊再邁不動半步的轉身看她。她隻是震驚,就連這種事情宋微然都會告訴沈青青。可見兩人之間真是無話不談。反倒是她,至始被蒙在鼓裏,是不是先前所有的自信在沈青青看來都像個跳梁小醜?
嘴巴動了動:“你知道什麽?”
“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你父親是微然的殺父仇人,當年伯父鋃鐺入獄,你父親在其中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說起來,你和微然是仇敵的關係。”
顧君齊的大腦“嗡”一聲,仿佛瞬間炸開了。
隻是下意識喃喃:“這怎麽可能?”
沈青青冷哼:“有什麽不可能的?當年伯父的案子就是你父親一手負責的,他收受了別人的好處,就千方百計的加大罪惡的砝碼,好置伯父於死地。然而就在伯父入獄沒多久,因為急火攻心,心髒病發作去世了。這難道這和你父親沒有關係?”
顧君齊傻站在那裏,已經不能正常思考。沈青青所說的話和資料上顯示得如出一轍。而她想不出太多僥幸的因素在裏麵,因為她知道,宋家出事的時候她的父親的確還在法院任職。那時候顧東發怎麽都算法院有頭有臉的人物,至少在中院和各基層法院都很有威望,大案要案的確是接了不少。而宋微然的父親也的確是死在監獄裏,因為心髒病發作,這一點她都是知道的。
她想否認,可是無從辯駁。
沈青青一步一步的走近,臉部傷到了,可是全身各部分肢體都很靈活。邁動的步伐優雅,腰肢和胯骨輕輕擺動,仿佛在走一場精彩的T台秀。
她的聲音很輕,隻顧君齊一個人聽得到。那惡毒的話語像極了詛咒。
“所以,才說是罪有應得呢。微然的父親是心髒病去世,所以,他才會指使我,讓你的父親也因為心髒手術死在病床上。都是這樣的悄無聲息,不知不覺。”
顧君齊睜大眼睛:“你說什麽?”
沈青青說:“我說你父親的手術並非什麽意外,他的生死都是宋微然一手控製的,也是他一聲令下,你的父親才會下不了手術台。”
顧君齊全身的血液冷透了,臉色一片慘白。她虛弱的搖了搖頭:“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宋微然怎麽可能對自己的嶽父痛下殺手,就在顧東發那樣刁難他的時候,宋微然也沒說記仇,過後該怎麽對他好就怎麽對他好……可是,問題來了,宋微然明明受到了非人的刁難,為什麽還肯忍氣吞聲的討好他呢?
既然是殺父仇人,以宋微然的脾氣難道不該殺伐果敢的手刃嗎?
沈青青殘忍的替她揭曉答案,她聲音曼妙的說:“這就是他娶你的原因,說白了就是為了報複。要知道醫生最擅長的就是在開膛破腹之前進行麻醉,你父親死在手術台上是,而你更是。比起你父親,你將更加可悲。你平時引以為榮的那些寵弱和遷就,都是他對你的麻醉,否則怎麽能夠將你利落斬殺?”
那種從天堂跌落地獄的感覺肯定非常痛苦,攀得越高,摔得越慘,這個道理沒人會不知道。
然而,最殘酷的打擊還在後麵。沈青青繼續說:“說到你父親的死,你也是幫凶之一。當時我讓你選過的,問你要不要換醫生。是你斬釘截鐵的為你父親選了一條死路,如果他地下有知,估計沒辦法冥目了吧。”
顧君齊柔軟的心房仿佛瞬間被銳物擊中,他們想方設法的要她更痛苦,不負所望,他們真的做到了。這世上最大的苦楚莫過於親手殺了自己的至親……手術之前沈青青的確問過她要不要更換醫生,當初她不僅輕信於她,更信奉宋微然的言詞,沒想到裏應外合,都是他們設計好的用來伏殺她的圈套。
顧君齊揚手打了沈青青一巴掌,那一下十分用力,清脆的響聲回蕩整個走廊。
“你們這幫禽獸,怎麽配做一個醫生。”
沈青青的腦袋急速偏向一邊,原本完好的一側臉頰也火辣辣的疼了起來,震動另一側,竟像將傷口都撕裂開了。可是,她並沒有因此惱羞成怒。相反,看到顧君齊瀕臨崩潰的神色,反倒由心愉悅。
“為了宋微然我沒什麽是不敢做的,再說,你父親本來就是罪有應得,有今天的報應,也怨不得別人。如果打一巴掌,能減輕你的痛苦,我不介意你再多打兩下。”
顧君齊眼睛裏含滿淚水,倔強的隱忍之後,惡狠狠的說:“我一定會殺了你和宋微然。”
沈青青微微抬起下頜:“我們等著你。”
顧君齊一個轉身,就已淚眼模糊。
情感的大勢已去,就如同好運用盡,十年河東之後即是河西,那些輝煌之舉已然到了盡頭,等待著的隻有破敗與淒涼。這一生顧君齊從未想過離開宋微然,更沒想過會對他有咬牙切齒的恨意。
顧君齊抬起一隻手來推門而入。
中創高層正在商討這起體檢結果出錯的事件,隻昨晚一晚的時間事情就已經有了巨大轉折,宋微然懷疑體檢時是那對雙胞胎姐妹裏懷孕的那一個替換了另外一個,所以再檢查,當然會有出入。昨晚宋微然已經找人調查過了,其中一個的確在友順偷偷做了流產手術。
為此,中創已經要法務部對學生家長提起訴訟,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麽,都交由法律來決斷。
同時也要將這一結果充分的報告給媒介,向廣大市民證明中創是遭人陷害。
這一部分宋微然刻意囑咐秘書率先給電視台的寧夏打電話,相關事宜會在新聞時間做全麵播報。
會議已經接近尾聲,大門一打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是顧君齊,宋微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來:“馬上散會了,出去等我。”
顧君齊像個壯士一樣立在那裏:“宋微然,我有話問你。”
宋微然簡單吐字:“聽話。”
顧君齊諷笑出聲,他叫她聽話?這一對搭檔此時此刻怎麽這樣不默契了。那邊明明已經揭曉了一切,而他還在這裏裝模作樣的引她淪陷。顧君齊很好奇,如果今天不是她自己發現殘酷事實,他還打算騙她到什麽時候?
就像溫水煮青蛙那樣,悄無聲息的要了她的命。而她還隻是傻傻的相信愛有天意,有的時候緣分到了,灰姑娘也會變成公主,和王子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
原來,一切不過惘然一夢。
就像那個紅衣黑發的女子總是希望會有真命天子駕著七彩詳雲過來娶她。後來也真的來了,卻是一場遙遙無期的生離死別。她不得感歎自己隻猜中了故事的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尾。
如今的顧君齊也一樣,她萬萬沒想到這場婚姻是宋微然給她設置的墳墓,到最後隻是為了要她的命。
她的神色淒厲又詭異。
宋微然意識到什麽,清冷開口:“散會吧。”
一群人很識眼色的魚貫而出。
宋微然站起身問她:“怎麽了?”
顧君齊抬手將那文件甩到他的臉上。
不等張口,就已哽了喉。肺腑中的苦澀與疼痛慢慢吞咽隱忍了好一會兒,才能勉強發聲。
“我爸是你的殺父仇人對不對?所以,你就叫沈青青在手術中做了手腳,直接要了他的命?”
紙張的邊緣像刀子一樣劃割宋微然的臉,而後稀裏嘩啦的落到地上。隨著下落的動作,紙張上的所有內容一一在頭腦中閃現。
她說的沒錯,顧東發的確是他的殺父仇人之一。
當年為了一已私利,他收受了別人大量的好處,不惜顛倒是非黑白,讓他的父親含冤入獄,最後連性命都搭上了。
想到這裏,他的神色變得異常冷淡,所有戾氣都從那張原本俊美得好似流光的臉頰上滲透出來。
殘酷如斯,好似閻羅。
他按在桌麵上的手泛起白骨一樣森然的顏色,薄涼無情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果然,劫難重重的人們,誰也別想輕易的逃出生天。毀滅的一刹,到底還是來了。
他說:“沒錯,你看到的都是真的。當年你父親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身為秉公執法的公職人員,他卻毀了我們一家子。”
宋微然永遠忘不了接到宋府城死訊時的那種絕望,宋家的天塌下來了,卻有巨額的債務落到了他的身上。以前他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子,不知多少人羨慕他的出身,覺得這樣的人生來一身榮光。現在他是萬人矚目的商業巨子,精明能幹,不容小覷。
可是,沒人知道那段最為黑暗悲慘的日子他是怎麽走的過來的。最貧困的時候他曾一整年的時間買不起一雙鞋子或一件衣服,內褲洗得發白,很長一段時間隻能勉強填飽肚子。就像流浪的人度過漫長的冬天,寒冷的夜裏倚在角落裏悲鳴,冷風瑟瑟的白天腳底板與冰麵劇烈摩擦,隻是不敢停下來。
因為稍微停滯,可能連性命都沒有了。
那些高利貸隨時準備要他的命,而且宋家重振旗鼓也需要大量的資金。
宋微然覺得這世上再匱乏的一個人也不會像他那樣,那時的自己是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魚,想要翻身比什麽都難。如果換作別人,隻怕寧願選擇一死,也不願承受那種巨大的壓力與非人的折磨。前路漫漫,仿佛沒有希望。
可是,他咬牙挺過來了,是因為有強大的信念作支撐。那個信念便是報仇雪恨,讓每一個鑄就宋家那場災難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顧君齊的耳畔嗡嗡的響著,宋微然的聲音仿佛一道閃電在頭頂開出巨大的口子。她為此感覺心驚肉跳,可是,逃無可逃。
她艱難的問他:“所以,沈青青說的也是真的,手術失敗不是意外。就連……你娶我也是為了報複對不對?”
宋微然抬起眸子,幽幽的看著她,明知道很多事情回不去了,他和她就像一把開了弓的箭,再也回不了頭了。
頓時頭疼的厲害,太陽穴突突跳動,血管仿佛被嚴重擠壓,短時間內出現頭昏目眩的錯覺。他悄無聲息的扶著桌麵站好,麵上冷淡異常,隻說:“沒錯,一切都是為了報複……我經曆了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沒道理罪魁禍首的女兒不經受。我父親的債你父親償還了,我的債自然要你來還。”
顧君齊揚手打在他的臉上,動手的時候整個人微微跳起,仿佛將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所以腳跟落地的一刹,一陣軟弱無力,身體向後跌去。
宋微然下意識伸手拉她,可是,那手伸到半空驟然停頓。何必要對一個注定推遠的女人再伸出援助之手?從現在開始,他的這一雙手就是用來傷害她的。
所以,看到她疼痛至扭曲的表情,他應該感覺快意才是。這樣她就可以因為他的冷漠足夠恨起他了。
指腹微微蜷縮,慢慢的緊握成拳之後收回來。
那一下子剛好摔得顧君齊有理由眼淚直流,她抬起頭來仰望他,隻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可怕又陌生,簡直像魔鬼一樣。
悲涼的笑從宋微然的唇畔綻開,他漫不經心的說:“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你沒看過?仇人的孩子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何況我不是愚蠢的羅密歐,這世上沒有什麽愛意可以抵消我心中的恨意。如果被我傷到了,那麽正好,從現在開始醒醒吧。”
是啊,迷霧森林中的一場美夢,再怎麽讓人忘乎所以也該醒來了。否則,就真成了癡人說夢。
顧君齊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胃口那裏一陣陣撕擰的疼意,老胃病徹底發作了。這種感覺果然同跌進地獄無異。
她臉色蒼白,近乎透明。吐出的聲音有氣無力:“宋微然,我會告你的。我要你為我爸償命。”
他隻管冷笑:“告我也沒有用,這種發生在手術室的意外,就算再高明的法醫,也查不出蛛絲馬跡。”
所以,這就是他委曲求全的目的?為得就是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殺人於無形,連法律責任都不用負?這倒是符合宋微然睿智縝密的行事作風。
“所以,不論你娶我,還是在我爸麵前忍氣吞聲,都是為了尋找一個合適的下手時機?”最後到底被他給找到了,而且做得這樣幹淨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