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夢將醒來
洗過桌上的杯子後倒了一杯茶水喝,跟“盛妝”裏的茶是沒得比。顧君齊的茶都是好茶,哪裏像這種論斤稱的,僅有一點兒茶味。
每次叫蘇瑞吃飯都來這裏,想一想實在委屈他了。好在蘇瑞不是挑三撿四的人,更不會駁人臉麵。所以每次都吃得無比歡暢。
蘇瑞很快推門進來,看到桌上空空,問她:“怎麽不點菜?”
夏北北歎了口氣:“我今天不餓呢,不是很想吃東西。”
蘇瑞“咦”了一聲:“不想吃東西?那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了吧,怎麽了?”
夏北北叫他先坐下,然後煞有介事的問他:“蘇醫生,宋醫生是不是有個青梅竹馬回國了啊?”
蘇瑞點點頭:“是有一個,叫沈青青,現在是中創的外科醫生。顧叔叔的手術就是她給做的。”
夏北北瞪大眼睛:“真的假的?顧叔叔的手術竟然也是她給做的。”
蘇瑞見她大驚小怪的樣子,不由問:“怎麽了?”
夏北北垮下臉:“你說宋醫生有沒有可能和那個女人重歸於好,拋棄我們家君齊啊?”
蘇瑞蹙眉:“這話怎麽說?”
“君齊今天很不高興,她覺得宋微然可能要和那個沈青青和好了。君齊不是個會信口開河的人,她既然這樣說,一定是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她感歎一聲又說:“這事你千萬別對別人說,對宋醫生也不要講。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這個可能性。”
蘇瑞身姿後仰,若有所思的靠到椅背上不再講話了。
夏北北盯著他的神色莫明擔心,接著又催了他一句:“你說到底有沒有這個可能啊蘇醫生?宋醫生不會真的跟他那個青梅竹馬有點兒什麽嗎?”
蘇瑞看了她一眼說:“這個我還真的不好回答你。”萬事皆有可能,瘋狂或者絕望的宋微然什麽事都能做得出。
他的心口一沉,眼光明顯變暗。
夏北北緊緊的盯著他,慢慢心生絕望,如果連蘇瑞都這樣說,那麽宋微然跟那個沈青青豈不是很有可能死灰複燃了?那樣的話,顧君齊怎麽辦?
她無助的端起杯子,用牙齒慢慢磕著杯沿。如果真的是這樣,顧君齊非難過死不可。
央求的望向蘇瑞:“蘇醫生,你能不能勸勸宋醫生,叫他不要做這樣的傻事啊?女人進一家出一家真的挺不容易的,這些年君齊對他真的實心實意的。既然當初那個女人離開他去了國外,就說明他在那人的心裏不是最重要的,為什麽現在家庭穩定了,他還要去吃那個回頭草呢?”
蘇瑞沉沉說:“我勸不了他。”
“為什麽?”
“因為他是宋微然。”
夏北北“呼”地站起身,頓時義憤填膺的說:“宋微然怎麽了?就因為他是宋微然,他就可以玩弄別人的感情,為所欲為嗎?做為一個大男人他總不能沒有一點兒責任感吧,顧君齊可是他的合法妻子,他有贍養她的義務,想隨手拋棄,想都不要想。就算君齊會放過他,我也不會放過他,我一定會到處宣揚,搞得他身敗名裂。”
夏北北被氣壞了,發泄完心中的不滿轉身就往外走。
蘇瑞回過神,起身喚了她一聲:“北北……”
夏北北隻顧氣呼呼的往外走,她實在受夠了這些世家子,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就能為所欲為。
蘇瑞追了出來。
“夏北北,你等一等。”
夏北北仍舊憤慨的說:“你告訴宋微然,如果他真的對不起顧君齊,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她轉過身來,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一定!”
蘇瑞憋住肺腑中的笑意,快步上前拉她。
“飯還沒吃,就想走?”
夏北北甩開他的手:“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麽飯。”
“不想吃飯就算了,我送你回去。”蘇瑞再次拉上她的胳膊往車邊走。
夏北北覺得這個時候表明立場很重要,她是絕不會向這些喪盡天良的資本家們低頭的。
所以她使出渾身的力氣對抗他,奈何蘇瑞的力氣太大了,最後還是將她拉到了車跟前。
就在蘇瑞打開車門的那一刹,夏北北抬腳踢在他的車身上,當日她穿了一雙細跟高跟鞋,劃起車漆簡直就是最好的利器。
蘇瑞明眼看著自己的愛車被劃出長長的一道痕跡。
他放慢聲音,一字一句:“夏北北,你知道自己的這一腳踹飛多少人民幣嗎?”
夏北北一陣怔愣,一提到錢她整個人都清醒了。低頭看清自己的魯莽行徑,真的是不短的一條痕跡,她已經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氣。頭腦中快速換算這得賠上多少錢,不知道自己一個月的工資加提成到底夠不夠。當即垮下臉,盡量用無辜至極的小眼神望著他,兩手呈膜拜姿態的搓啊搓。“蘇醫生……”
前一刻還是拉不住的脫韁野馬,轉眼就成了喪家犬。所謂的不為五鬥米折腰都是說給有錢人聽的。如果馬上就要餓肚子了,就不信有人不會五體投地。
蘇瑞哭笑不得,可是,努力控製麵部肌肉,最後還是忍住了仰天長笑的衝動,上半身悠閑的靠在車身上,拿公事公辦的嘴臉說:“你要是不會換算,我可以幫你換算。我這輛車不貴,現在的市場價也就二百多萬……”
夏北北聽到“二百多萬”就慫了,她這輩子不吃不喝不知道能不能賺到這麽多錢。她馬上拉上他的手:“蘇醫生,蘇醫生,你不要說了,我心髒不好,萬一出現點兒什麽事還要麻煩你送我去醫院。”
蘇瑞挑了挑眉:“你在威脅我,是打算賴賬麽?”
夏北北一臉虔誠:“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看我是那種會賴賬的人麽。我媽都說我長得忠厚老實,我朋友平時都說我傻樣兒。我隻是想,既然要死也死個痛快,所以,你別給我換算過程,隻告訴我結果是多少就好了。”
說完,她悲壯的閉上眼睛,一副但求一死的模樣。
這回蘇瑞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來,渾厚的笑聲從他的嘴裏漫出來,莫明其妙又動聽。
夏北北緩緩睜開眼睛注視著他,半晌,一臉擔憂:“蘇醫生,你是不是被我給氣傻了啊?”
蘇瑞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是被你氣傻了,是被你給笑死了。跟你開玩笑呢,那麽認真做什麽,不就是劃了一道漆,開到店裏去修一下就好了。”
知道她是性情中人,脾氣上來了,就不管不顧的。可是,這樣的女孩子簡單得叫人討厭不起來,更別說責怪她了。
夏北北感動得一塌糊塗,深情的拉起蘇瑞的胳膊:“蘇醫生,真是太謝謝你了,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蘇瑞搖頭:“發好人卡的事就免了,以後千萬別這麽衝動了。萬一今天劃的不是我的車,而是別人的車,後果就不會這麽簡單了。”
“我知道,我知道。”想一想又覺得自己實在魯莽,宋微然是蘇瑞的朋友不假,可是,感情的事卻不是別人說得算的。她不能因為他們是發小,又都是有錢人,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於是,愧疚的說:“蘇醫生,剛剛實在對不起,真的是我太衝動了。一發起脾氣就沒頭沒腦的,其實我不是衝著你,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蘇瑞笑著說:“甭解釋了,我知道。走吧,去吃東西,你這樣氣呼呼的走了,不是便宜我。本來我是打算請你吃大餐的。”
夏北北就要返回去。
蘇瑞拉著她說:“上車,不是說了要請你吃大餐,咱們換個地兒。”
當晚夏北北望著一桌子的美味卻是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蘇瑞看出來她是非常講義氣的。
“就那麽擔心顧君齊?”
夏北北放下筷子:“是啊,做為朋友終歸希望她過得好一點兒。可是,離婚對一個女人的打擊太大了,由其是她,我知道她真的很喜歡宋醫生。”
蘇瑞沉默須臾:“放心吧,回頭我會跟宋微然聊聊,不叫他做傻事。”
“真的?”夏北北一臉希冀的看著他:“那真是太謝謝你了蘇醫生,一定要讓宋醫生回頭是岸啊。”
顧君齊坐在沙發上等到半夜,宋微然都沒有回來。電話緊緊握在掌心裏,拔了幾次,終在快要接通的時候按斷了。
女人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去聯係一個不想聯係自己的人呢?如果存在感要靠提醒,那真的是太可悲了。
顧君齊狠狠抑製給宋微然打電話的衝動,強逼著自己去樓上睡覺,實則也僅是睜著眼睛到天明。
到最後頭疼的厲害,那種難耐像極了死不冥目的人。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日出的晨灰透過窗簾縫隙擠進來,照在淺黃色的地板上,像落了一層灰。
難耐的煩了個身,困死了,可是仍舊睡不著。想大吼大叫,更想發脾氣,幾次都想拔通電話後和宋微然大吵一頓,告訴他如果真的變心了,就馬不停蹄的從她的世界裏滾出去。
可是,終歸被自己給壓製住了。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忌諱這樣的魯莽,否則後果隻會得不償失。
以往很多次都是,脾氣上來了,心裏又裝不住事,就肆無忌憚的跟宋微然發脾氣,甚至大吵大鬧。每當那個時候什麽傷人的話都會順口說出來,例如“跟你結婚真的是糟糕透了,我沒過過一天開心的日子。”又如“我後悔了,當初發生那種事後真的該一走了之,傻了才會跟你結婚。”“你的家人連帶你都是一個樣子,叫我透不過氣來。”……其實都是有口無心的氣話,但是爭吵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話也是挑難聽的說。刻意怎麽刺心就怎麽說,完全不顧慮之後是否有辦法收場,以及對別人的損傷有多大。隻顧發泄自己心中的憋悶,對方稍有反駁還會感覺委屈,更會懷疑這段婚姻隻是形同虛設,實則他的心裏從來沒有她……
對於一段婚姻,這樣的做法的確是太作了。所以,時間久了,也會修練一些心法,每爭吵一次都吸取一點兒教訓,爭取下次不這麽幹。久而久之,脾氣收斂了,也比之前成熟很多,遇事冷靜思考,切忌無理取鬧。因為再深的感情,吵得次數多了,也會變淡。分開的話也是,即便是氣話,說多了一樣會變成現實。
由其這個時候,顧君齊知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脆弱又敏感。如果她給了宋微然一個徹底厭倦她的理由,不要說回頭,可能分開之後,偶欠一個瞬間他都不會再想起她的好。
顧君齊私心裏也不想這樣便宜一個人,叫他一點兒愧疚都沒有的和別人雙宿雙飛。
所以,咬牙切齒的憤慨之後,終歸沒有做出讓自己後悔的傻事。
但是,整個人卻要被折磨瘋了。不敢讓自己再躺下去了,爬起來去找事情做,先到洗手間裏洗了臉。鏡子裏麵目全非的一張臉,連眼睛都腫了,看著跟惡鬼一樣。
撲了幾把清水之後,將頭發簡單的束起來。然後去臥室把床單和被罩通通扯下來放到洗衣機裏去,設置完畢,又去掃地抹地板,從樓上到樓下,連廚房都沒有放過。以往這些事情都會有家政定期來做,偶欠做這種事情首先身體上就很吃不消。
顧君齊弓著身體拖地的時候,汗水順著額頭一滴一滴的淌下來。隻是不敢停下來,像陷入瘋癲的人,仿佛稍有停頓,整個人就會崩潰掉。比原始力更可怕的是反噬的力道,它足以拉垮一個人。
因此幹得又快又急,樓上樓下跑了數次,加上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吃東西,走路的時候兩腿虛軟無力,仿佛隨時都有跌倒的可能。
下樓梯的時候終於再走不動半步,坐到台階上劇烈喘息。胃疼的厲害,撕擰之後微微痙攣,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喝點熱粥安撫一下,否則會一直疼下去。
可是,從來沒想將自己這樣放任不管過,不管是不是難耐,都極力的咬緊牙關。因為有比胃疼更煎熬的痛楚在折磨著她,以至於稍有停息,都說服不了自己的大腦跑去胡思亂想。隻怕想多了,下一秒就會像神精病發作的人,滿世界的謾罵或者撕打。
那樣的話,她和宋微然是不是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強忍著疼痛站起身,將客廳一絲不苟的收拾完畢。最後拿著拖把上樓,開始打算客房。
翻箱倒櫃的時候將許多久置不用的東西通通扔到一個紙箱子裏,直到扔得近乎空曠,才把地板拖幹淨後走出來。
四處開著冷風,還是大汗淋漓,家居服都已經濕透了。看了一眼時間,從早上到現在已經足足忙活了三四個小時,中間一點兒沒有休息,幹得又快又急,現在連骨頭都要散架了。
抬手觸上隔壁的門把手,那扇門驟然打開了。這裏是宋微然的書房,裏麵放置了很多重要的東西。沒有宋微然的允許,顧君齊一般不會進入。怕將他的東西搞亂了,到時候又得責備她做事沒頭沒腦。
而宋微然平時工作完畢,出來的時候都會交門口鎖上,這一回顯然是忘記了。
顧君齊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桌上散亂著文件,就進去幫他整理好。
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書櫃,一個牛皮紙袋掉落下來,裏麵的文件散了一地。
顧君齊連忙蹲下身拾起來,不經意看到“顧東發”三個字,不由好奇的看下去。
是偵探社交給宋微然的文件,文件上麵記錄著偵探社的名字。這家顧君齊剛好也知道,聽聞很多有錢人都會花高價聘請他們調查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聽說是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的大人物,所以很有門道。
她迫不及待的往下看,一字一句,惟怕自己看錯看露了什麽。可是,漸漸的,仍舊視線模糊。
這怎麽可能?
爸爸怎麽會是宋微然的殺父仇人?可是,上麵明明清楚的記載著,說宋府城入獄跟顧東發有脫不了的幹係,最後的定罪量刑就是顧東發一手促成的。
顧君齊抓著紙頁的手微微顫抖,雖然吃力,還是將上麵的信息反反複複的看了幾遍。終於認定這個不容更改的事實,至少偵探社調查的結果是這樣。
一雙腿忽然失去力氣,整個人狼狽的跌到地上。肺腑中更疼了,已經分不清是胃還是其他地方。她強忍著那疼站起身,抓起地上的文件赴死一般走出去。
一心想找宋微然問明白,問他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她父親真的是他的殺父仇人,他為什麽還要娶她呢?
顧君齊覺得自己快瘋了,隻恨車子不夠快,不能立刻站到宋微然麵前。
她緊緊的握著方向盤,急得直掉眼淚。以至於前方路況模糊一片,隔著一麵擋風玻璃竟然什麽都看不清楚。就連前麵亮起紅燈都沒有注意到,直到前麵一排車嘩啦啦的停下來,她才跟著踩了刹車,刺耳的聲音異常尖銳。
前麵的車窗打開,有人伸出頭來公然罵她神精病。男司機脾氣很大,扯著嗓子又說:“找死啊?”
顧君齊難過得不敢張口,隻怕巨大的哭聲溢出來,到時候真的會被人看成是神精病。
她分明知道,這世上有些傷痛隨著時間的流逝可以自動痊愈,但是有些不行。
如果眼前所有的繁華寵溺都是宋微然的別有用心,是他精心策劃的一切,顧君齊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他。同所有的難過比起來,這無疑將是令她最最絕望的。
前方亮起綠燈,車子夾雜在車流裏滾滾向前。
窗子開著一道縫隙,燥熱的晚風強烈的灌進來,撲打在人的臉上,傳出火辣辣的痛楚。
眼淚和頭發粘在一起,皮膚又痛又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