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即將逝去
忙碌了一天饑腸轆轆,沈青青早已顧不得什麽形象,拿起筷子大朵快頤。
其實兩個人小的時候經常一起吃東西,青春年少,哪有什麽形象可言。遇到彼此喜歡的食物還會搶吃,各不相讓,隻看誰吃得更快。所以,若論形象那個時候就已經沒有了,如今在一起也隻覺得輕鬆自在。
私房菜館的老板是認得的,飯後上來一壺好茶。
沈青青貪戀這樣的時光,坐在那裏不想動彈,有些撒嬌的說:“好歹我請你吃了飯,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陪我喝完這盞茶再離開。”
宋微然抬腕看時間,不是太晚,安心把茶喝完。
沈青青問他:“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宋微然漫不經心的握著茶杯,淡淡說:“還沒想。”
“這麽沉得住氣啊?也不怕他們鬧久了對醫院的聲譽有影響。”
“即便真影響了也沒辦法,如果是醫院的問題,該擔負責任的一個也跑不了。”
“真無情。”沈青青托著自己精致的下巴說:“哪個醫院都會有偶然的小意外,畢竟人多事雜,有的時候機器都會不聽使喚。”
宋微然抬眸:“別的醫院可以有,但是,中創不能有。”
沈青青白他一眼:“你呀你,就是有強迫症。”凡事力求完美,近乎苛刻。
宋微然放下茶杯:“走吧。”
沈青青隻得跟著起身。
走到門口宋微然的電話響起來,沈青青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老婆”,她故作無知的拿起包,率先推門出去。
宋微然一邊走一邊接聽電話,步伐慢了下來。
任誰也沒想到在這裏會見到記者,看樣子是來這裏聚餐,其中一人很快認出宋微然,呼喝一聲,等沈青青回頭,宋微然已經被幾個人團團圍住。針對當晚的事件當場對他進行采訪,問他的想法和態度,接下來打算怎麽樣平息人怨。
沈青青馬上過去解圍,極力幫宋微然脫困。
“你們不要擠,有什麽問題我可以回答你們。”
記者們七嘴八舌,響在耳畔,亂糟糟的。
還有上菜的服務生途徑這裏,看到記者蜂擁而上,以為店裏來了明星,湊著上前看熱鬧。
瞬間菜館的走廊一片混亂。
店裏的工作人員上來維持秩序。
沈青青將宋微然護在身後,盡量避免他們拍到宋微然的臉。
情急之下不知道誰伸手推了她一下,沈青青一時失去重心身體歪向一邊,恰逢撞到服務生手裏的托盤,連鎖反應一下跌倒在地,隻聽得稀裏嘩啦的一陣響動。沈青青重重的吸氣,臉頰傳來灼熱的刺痛感。
等她被宋微然伸手拉起來的時候,已經滿臉是血,樣子著實嚇人。
就連她自己都被嚇哭了,因為看到血珠子一顆一顆的滴到地上。
周圍的記者連帶飯店工作人員都慌了,通通讓到一邊去。
宋微然抱起沈青青就走。
顧君齊隔著聽筒聽到一陣陣混亂與吵雜聲,這會兒更被啜泣的女聲給占據了。
她握著聽筒心驚肉跳,“喂”了幾聲沒人理會,宋微然顯然是忘記掛斷電話了,可是,又抽不出心思理會她。心裏七上八下的,想掛斷,又擔心那邊出了什麽事。就傻傻的握著電話等他有反應,然而那邊的對話聲卻能隱隱約約的傳進來。
宋微然的聲音急迫:“青青,別害怕,很快就到醫院了。”
女人隻負責嚶嚶的哭著,即便看不到,顧君齊也能想象她梨花帶雨的樣子。
宋微然真是鮮少這樣耐心,告訴她:“別怕……”
顧君齊怔怔的聽著,就像看一場事不關已的風月段子,濃情蜜意也都是別人的。
若是 出了狀況的人是她,宋微然肯定不會這樣軟聲軟語的安慰人,多半會罵她沒腦子。上次她因為呈穎的事被撞成輕微腦震蕩,他也沒說一句關心的話。顧君齊便以為這個男人是生來的毒舌男,哪裏想到也有溫柔如水的一麵,隻看對方是誰。
不知過了多久,顧君齊的指腹已經傳來酸痛感。
宋微然才終於有了反應。
“哦,你沒掛斷?”
顧君齊問他:“出什麽事了?”
“青青臉劃傷了。”
顧君齊握著電話的手指默默收緊,知道一切隻是下意識。或許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就這樣稱呼她,就像沈青青不分時間地點的喚他“微然”一樣,他們曾有一段親密無比的時光,不僅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還是別人看好的一對金童玉女。
而他是那樣驕傲的男人,被一個更加心高氣傲的女人舍棄,定然很不是滋味。顧君齊在看到沈青青之後,總是後知後覺的想,當初宋微然甘願被她算計,是不是僅是順勢而為的自甘墮落?以前聽聞一句話,隻要不是她,任何人都沒有分別。所以,宋微然不管身家地位的娶了她。這些年也甘願安份守已的跟她過日子,實則隻是因為另一個人心如止水,也勉不了慪氣的成份在裏麵。不過是想叫那個驕傲的女人看清楚,他宋微然並非非她不可,沒了她,他一樣可以過得很幸福很安穩。
但是,如果一個聰明人肯這樣自欺欺人的騙人騙已,越發說明了他的在乎和非誰不可。就像那種“此地無銀三百兩”,關鍵時刻還是抑製不住的真情流露。
顧君齊不可遏製的難過起來。
宋微然感覺她的沉默,問她:“怎麽不說話?”
顧君齊失落的“哦”了聲,問他:“沈醫生現在怎麽樣了?”
宋微然說:“還在醫院處理傷口。”
顧君齊問他:“哪家醫院。”
“友順。”
顧君齊掛斷電話怔忡的坐了一會兒,剛剛宋微然才在電話裏說過今晚早回來不了,叫她不要等他,早點兒去睡。
她怎麽睡得著,想了一下,拿起車鑰匙出門。
來到友順的門診大廳,看電梯旁的科室分布圖,直到電梯過來,進去後按動樓層。
醫院的走廊裏氤氳著一層昏黃的光,像可怕的幽冥之境。顧君齊想不明白,為什麽醫院這種陰森的地方卻偏愛這種光,淡白寶光不好嗎?
問過宋微然,他說太刺目,不溫暖。
其實隻是心理作用,現在醫院的照明設施都很棒,由其是病房,除了大燈還有壁燈,燈光明暗不一,也都有幾種色澤,考慮得非常周到且人性化。
她大步向前,腦子裏混亂的想著其他,周遭寧靜不已,仿佛隻有鞋跟敲打地麵發出的清脆響聲。
一直走到診室門口,步伐驟然停下。
透過敞開的門扉看到醫生在給沈青青處理傷口,酒精洗滌傷口一定是很疼的,沈青青緊緊攥著宋微然的一隻手,兩個人的手牢固的攥緊在一起,用力之後骨節清析可見的白痕。
而她仍舊疼的直掉眼淚,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說:“我的臉要是留疤了,你得對我負責任。”
脆弱的女人可以任性,何況這又是個女英雄,為了宋微然因公負傷,撒嬌都格外有底氣。
宋微然抬起一隻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這時沈青青疼得吸了口氣。
宋微然告訴醫生:“輕點兒。”
顧君齊轉身,任由自己像個透明人似的消失不見。
其實任何肢體上的損傷都沒有什麽,處理之後總會愈合,即便留疤,還有那些先進的修複技術,修複之後不會比原生態的差。
可是,心疼卻不一樣。隔著一扇肋骨,摸不著,看不到,想揉一揉都不可能。
顧君齊徒勞的抓緊自己的衣服,緩慢的向走廊一端的電梯走去。再也不能像來時一樣意氣風發了,正如她再怎麽孤勇,也不可能像才跟他相遇的時候那樣初生牛犢不怕虎。
現在的她怕的不得了,知道現實與傷痛反複刺激,自我催眠的心便會醒來。到時候宋微然就會重新看透自己的真心,他那樣一個不肯委屈自己的人,想來也很容易在委曲求全的婚姻裏回頭是岸吧?
她怔怔的想著,電梯門打開又關合。錯開了才驟然覺醒,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不得按了向上鍵,那電梯在抵達底部之後又徐徐的升上來。
她跨進電梯離開,覺得自己今晚真的是不該來。
回家後並沒有睡著,洗漱完了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星光》已經換了主持人,女主播雖然麵容精致,可是,主持起來遠不如張林精彩。跟嘉賓互動的時候甚至有些維諾。或許跟出身也有關係,張林從小在優越的環境中長大,大人物見多了,早就練就了一身的膽識,骨子裏生出的自信。所以,在望著對方,以及問答環節,都顯得格外主動活躍。不像如今屏幕裏的那個女人,顫顫巍巍的,像是在背之前設置好的問答題目。
覺得無聊,拿起遙控器轉換頻道。浪漫的青春偶像劇,男女主角忠貞不渝,倒是十分討巧。
顧君齊百無聊賴的看著,房門終於被打開。
回頭之前先下意識的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宋微然明顯累了,淡淡的“嗯”了聲說:“才把沈青青送回去。”
顧君齊一點兒同情心沒有的質問:“她不過就是劃傷了臉,又不是斷手斷腳,難道自己不能回去嗎?”
宋微然不可思議的抬起頭:“你怎麽說話呢?她的臉傷得很重,處理完傷口已經很晚了,我總不能把一個女人扔在那裏不管吧?”
“你打算怎麽管?她的臉要是留疤了,你還打算跟我離了娶她是不是?”
宋微然扔下鑰匙,明顯看出火大:“顧君齊,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他要上樓去,顧君齊拉著不肯。
“你先別走,把話給我說清楚。”
宋微然累極了,實在不想這個時候跟她爭吵,用力甩開她的手說:“無理取鬧。”
顧君齊不知道自己在執拗什麽,或許隻是他的態度叫她心裏過不去,這麽晚回來,也沒說打一通電話給她。回來了就隻吵著累,懶得多說一句話。
“宋微然,你站住。”
宋微然頭也不回的上樓了。
顧君齊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縮在沙發上,都不知道這樣晚了自己到底在鬧什麽,自己也分明筋疲力盡,有一個瞬間甚至困得睜不開眼睛。卻非常想不開的坐在這裏,困也不去睡,仿佛非要將他等來不可。可等來了,又是一場脾氣,大吵大鬧,不歡而散。
這會兒自己倒真的是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卻忽然非常委屈難過。眼淚不受控製的大顆大顆的往下淌,她隻沉默的低著頭,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牙齒用力的結果,唇齒中一片腥鹹。
最後在沙發上睡一會兒,醒來的時候非常沒有精神。
宋微然心裏還有氣,早上見了她也不說話。
顧君齊同樣懶得答理他,洗漱之後換上衣服出門。
早餐是在去“盛妝”的路上吃的,簡單的豆漿油條,吃完了覺得很膩歪。準備去店裏喝杯綠茶洗油。
夏北北比她到的還要早,看到顧君齊無精打采的推門進來。馬上說:“家裏出了事情就不要過來了嘛。”
顧君齊微微一怔,不曉得她和宋微然吵架,夏北北是怎麽未卜先知的。
夏北北看她一臉狐疑,解釋說:“我看新聞了,聽說家屬整晚守在中創前麵沒離開,把前麵的馬路都堵了,今天出動了警察叔叔。”她感歎:“你老公也真夠不容易的,開個醫院原本治病救人挺好的事。你看這三天一大亂,兩天一小亂的,要是我早就瘋掉了。”
顧君齊的腦子裏真的亂成一鍋粥了,什麽新聞,什麽家屬,又什麽三天一大亂,兩天一小亂?
“難道中創又出事了?”
夏北北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不就是高考體檢結果出錯,學生嚷著自殺,家長揪住中創不放手了麽。”
顧君齊 不慎咬了自己的舌尖,不由疼的直吸氣。她真的是不知道,昨晚回到家一心想著新作品的事,什麽新聞都沒有關注。給宋微然打電話也是因為忙過一陣子忽然想起看時間,發現晚飯時間已經過了,才想起給他打電話。結果沒說幾句聽筒中一陣混亂,她的心情也由此跌落穀底。
才進來就匆匆忙忙的往外走。
夏北北喚她:“哎,你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兒啊?我還有事問你呢。”
顧君齊顧不上理會她,駕車走遠了。
夏北北站在門口搖了搖頭:“這風風火火的架勢快趕上我了。”
身後有店員喚她:“夏經理,你過來看看這件衣服……”
夏北北趕緊關上門,將夏日流火的空氣阻隔門外跑進來。
邊說:“來了,來了。”
顧君齊抵達中創的時候,學生家長還沒有離開,隻是呐喊了一個晚上也有些累了,在地上鋪了一張報紙直接坐在上麵休息。
她不聲不響的上樓,直接去宋微然的辦公室。
頂樓的走廊裏很安靜,這裏除了宋微然的辦公室還有兩間坐議室,不開會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人。
王安豐見顧君齊走了過來,馬上站起身:“夫人。”
顧君齊問他:“宋微然呢?”
“在裏麵。”
顧君齊點點頭,就要走進去。
王安豐又說:“沈醫生也在。”
“沈青青?”顧君齊脫口而出,不悅皺眉:“她不是受傷了,沒有請假嗎?”
王安豐站在那裏說:“請假了,聽說是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顧君齊下意識覺得好笑,就真的冷笑出聲。她當自己是什麽?救世主?還是宋微然的心靈藥水?就宋微然那個泰山崩於前都紋絲不動的性格,悲和喜都不是別人可以輕易勸說的。
這樣想著,伸手推開那扇很有質感的雕刻大門,在看到宋微然一臉粲然的笑意之後,表情凝結,頓時心灰意冷起來。
不知是太過高估了自己的地位,還是藐視了別人的存在。很顯然沈青青巧笑焉兮的幾番話已經哄得宋微然眉開眼笑,甚至忘記了炎炎烈日下還有討要說法的學生家長,如果一個不慎,中暑之後昏厥過去,矛盾更會升級。要知道宋微然處理麻煩從來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這回真是色令智昏了,連自己是做什麽的都忘記了。
宋微然斂了笑:“進來怎麽不敲門?”
顧君齊的指甲摳緊木門,她什麽時候進來需要敲門了?
“要重新敲一下嗎?”她麵無表情的問他。
沈青青嗔怪的瞪了宋微然一眼,仿佛在說,你別鬧了。
笑著看向顧君齊:“你別聽微然的,我們沒聊什麽正事,你快進來吧。”
顧君齊隻覺得諷刺,鬧不明白誰才是這裏的當家女主人。
掃了沈青青粘了紗布的臉頰一眼:“沈醫生的臉沒事了吧?”
沈青青下意識輕撫一下:“沒什麽大事。”若有所思的看了宋微然一眼說:“真有事我也不害怕。”
一句話八個字就像釘子一樣,一顆一顆紮進顧君齊的心裏。她很清楚沈青青的安心來自哪裏,或者宋微然已經給了她什麽承諾?
轉首望向宋微然,他明亮的眼睛也在看著她。
見她仍舊傻站在那裏,不由問:“你過來做什麽?”
顧君齊神色一轉,無比輕快的“哦”了聲:“沒什麽,聽說中創又出事了,就想來看看你焦頭爛額的樣子。既然沒什麽笑話可看,我就先走了。”
以她所站的方位隻要稍稍退後一步,就能從他們的世界裏閃身出來。然後她摳緊門板的手指一鬆,門板輕輕關合。她從門板的縫隙中望著宋微然那張意味不明的臉和眼,鼻骨突然酸得厲害。如果不是王安豐就站在身後,她隻怕會堂而皇之的流下眼淚。
那種感覺像極了一場盛大話劇的落幕,原本她鍾愛至極,全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已將自己融入進去。卻忽然一下宣布落幕,就像一出有頭無尾的折子戲,讓看著的人隻想痛哭流涕。
她快速的轉身離開,不等王安豐送她,已經進了電梯。
四合的空間裏,眼淚終於不受控製的淌下來。
顧君齊微微揚起下巴,努力吸氣,卻仍舊止不住眼眶裏熱淚翻滾。
隻痛恨樓層不能再高一些,電梯門不要敞開得這樣急。
最後手忙腳亂的從包裏翻出太陽鏡戴上,電梯門一打開,她挎著手提包優雅的走過去。出了門診樓就直奔廣場前麵的露天停車場。
打她一從樓裏出來,寧夏就注意到她了。
把手裏的東西交給李琛:“幫我拿著。”她快步走過去,喚了一聲:“顧君齊。”
顧君齊側首,看到迎麵走來的寧夏:“有事嗎?”
寧夏說:“去車裏說話吧。”
顧君齊將車門打開,兩個人坐進去。
以往扯皮打鬧,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現在見了麵竟有無言以對的尷尬。
還是寧夏率先說:“昨晚我們去學生家裏采訪了,要對內幕細致了解進行進一步的報導。去的時候我發現那家的孩子是雙胞胎,長得非常像。”
顧君齊問:“雙胞胎怎麽了?”
寧夏搖了搖頭 :“不知道,隻是直覺告訴我有哪裏不對頭。但是,我畢竟是記者不是警察,身份敏感。當事人不願講的事,我也沒辦法,被拒之門外也不是不可能。你把這個問題告訴你老公,我覺得宋醫生或許能一下子看明白問題所在。”
“你在幫我?”
“不是,揭露事情真相是我們的義務,而且想在新聞部嶄露頭角,也需要可靠又深入的報導。”
“所以,你是想各取所需?”
“這樣不好嗎?”
顧君齊點點頭:“非常好。”隻是她很不痛快,流年不利,這一年似乎總在失去。朋友,親人……現在就連愛人也是岌岌可危。顧君齊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何方神聖。她沒有看她,隻冷漠的說:“說完了我要離開了。”
寧夏識相的從車上下來。
顧君齊發動引擎離開醫院。
車內空調噝噝的吐著冷氣,外麵的世界卻儼然蒸籠。剛才寧夏上來的時候,她看到她的襯衣被汗打濕了,額發也粘在臉頰上,皮膚曬得紅通通的,較以前暗淡了很多。可是,她的眼睛明亮,看似也沒有為這份工作叫苦叫累。其實寧夏真的吃過不少苦,從小到大,仿佛是習慣了,所以,總比一般的女孩子堅強,承壓能力也強。別人叫苦連天的事情,她卻不會吭一聲。
絕交了還是心疼她,如果當初沒有央求宋微然將她介紹到電視台,或許寧夏可以重新做回白領,坐在冷氣十足的辦公室裏穿漂亮的雪紡套裝和高跟鞋,也不會遇到吳俊風,更不會因此決裂。
可這個世上最缺乏的就是“如果”,許多的人和事都是一路不回頭的走遠了。
顧君齊一進來,夏北北就看出她心情沮喪。隻以為事情沒有得到妥善解決,還安慰她說:“不要緊的,宋醫生是多麽了不起的人啊,有什麽麻煩他解決不了。你就不要跟著瞎操心了,興許明天一覺睡起來事情就自然平息了。”
說著,給她倒了一杯咖啡。
顧君齊喝了一口,憑心而論,這種事情她沒有特別擔心。屢見不鮮的事情,現在醫院之所以還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其實就是對家屬的誠意。到最後如果學生家長冥頑不靈,執意要鬧下去,院方不再管了,而是直接由警方出麵,聲討一方反倒不見得會討到多少便宜。
而且烈日炎炎,即便是鐵打的漢子也不會堅持太長時間。
這就體現了宋微然的耐心,同時也說明了他的殘酷。並非真正的醫療事故,就別指望他拿出多少誠意。
她找了話題岔開:“早上不是說有事問我。”
夏北北說:“是關於進貨的事,不過已經解決了。是鍾家宜告訴我的,今天她逛街的時候刻意來店裏走了一圈,加了我的微信,叫我以後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問她。”
“原來這樣,那感情好,她做了很多年了,什麽都懂。”
“嗯,你放心吧,有不會的地方我肯定虛心請教她了。畢竟我是這麽上進的小青年。”
顧君齊苦笑:“你上進?我怎麽沒有看出來?”
夏北北哼了一聲:“那是你從來不肯關注我,沒看到我今天發的心情嗎,告訴圈子裏的人,除了給我介紹對象,誰都別阻礙我前進的步伐。快去給我點個讚。”
顧君齊說:“等我喝完咖啡就去。”
夏北北出去前叮囑她:“一定要去。”
顧君齊若有所思的放下杯子,考慮著要不要將寧夏告訴她的事情轉告給宋微然,或許真是什麽有用的信息。但是,著實不想這樣難為自己,分明還生著宋微然的氣,別說現在打電話,即便晚上回到家都不想理會他。反正他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並未見他因為整件事心神不寧,分明是不放在心上。
扔下電話繼續喝她的咖啡。
但是,終歸不是什麽沉得住氣的老江湖,沒一會兒自己反倒心神不寧起來。不得抓起電話給宋微然打過去。
懶得問他在做什麽,甚至沒有一切開場白,接通後直接說:“寧夏去采訪當事人的時候,發現那人家的孩子是對雙胞胎,她讓我將這個信息告訴你。如果你發現其中有什麽異樣,記得通知她一聲。”
宋微然電話裏一陣沉吟。
顧君齊已經說:“沒事我先掛了。”
她直接掛斷電話。
如果不是關係中創的聲譽的大事,她真的不想理會他。可是,再任性也要有分寸,否則後悔都來不及。這點兒進退顧君齊還是有的。
內心空虛的時候就急需找事情填充,點擊進入微信界麵,下意識尋找夏北北的心情給她點讚,順帶評論一句:“你加油。”很快收到夏北北的笑臉,顧君齊快速按動鍵盤:“上班時間拒絕開小差。”
夏北北調皮的回複她:“知道了,老板,下不為例。”
顧君齊微笑著去瀏覽其他人的心情,指腹滑動屏幕的速度很快。如今的朋友圈已經難見什麽心情描述,大都被微商和廣告占滿了,隻覺得無聊,於是匆匆略過。
神色一晃,很快又將略過的信息倒退回來。
有一刹那的時間顧君齊大腦一片空白,隻手腳冰冷的坐在那裏。慢慢的,將照片及所配的文字看清楚之後,胸腔憋悶,呼吸漸漸困難起來。
她終於知道這個“青草悠然”是誰了,這分明就是沈青青。
照片再熟悉不過,緊扣的雙手,以及包紮後的側臉……顧君齊近乎吃力的讀完一行配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
看評論都知她是春心大動,甚至有人揣測她一定是戀愛了。更有人直接問她:“那個同你手指緊扣的人是誰?是你男朋友對不對?手指修長漂亮,肯定是個帥哥。”
沈青青隻回複對方一個羞澀的表情,看似什麽都沒有說,反倒成了默認或者欲蓋彌彰。
於是下麵的留言就直接成了肯定。
顧君齊手指顫抖,直接點擊進入。所有心情呈現眼前,她一條一條的看下去,有關乎工作的,也有關乎朋友的,但大都與一個神秘的男人有關。不論是夜幕中挺拔的背影,還是西餐廳裏成雙成對的餐具,甚至是工作裏關乎一個人的傲嬌情緒……無不透露一個男人的蛛絲馬跡。所以,她的朋友非常肯定她是談戀愛了,隻好奇對方是誰。
顧君齊已經無力去看那些評論,或許沈青青想給大家傳遞的信息就是如此。包括加她為好友,也是為了叫她了解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這段日子很多個她認為宋微然因為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其實都是跟沈青青在一起。吃飯或者喝酒,他們的接觸遠比她想象得要深入頻繁得多。
隻有她傻乎乎的以為宋微然隻是比以前繁忙了而已,所以屢次的晚歸她都沒有放在心上。
顧君齊震驚得直吸氣,她真是沒想到宋微然的保密工作做得這樣好,如果今天不是看到了沈青青的“情感記事”,她可能還不會多想。一腔情願的以為這場“死灰複燃”的戲碼還沒有上演。至少宋微然還沒有覺醒,沈青青暫時也僅是按兵不動,並沒有發起猛烈進攻。采取激進派做法的人隻有簡白和宋佳佳,於是,她幾乎將所有精力與防備都用在了那兩人身上,豈不知這邊廂的兩個人早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所作為。說得再難聽一點兒就是暗度陳倉,可憐她竟然沒有發現。
顧君齊舉著手機的那隻手漸漸失去力氣,手機不負重荷的掉到了地上,衝力很大,頓時被摔成兩半,連電池都跳出來了。
顧君齊穿著鞋子縮在沙發上抱緊自己,呈無助的姿態。事實上她已經徹底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小孩子一樣啃著自己的手指甲,大腦混亂得一刻不能平息。
這些年她真的是幻想過宋微然的離開,可是,每次一想到這裏就再難思考一寸。所以,到現在也沒想好如果宋微然離開了,她該怎麽辦。
那些從沒愛過,或者被辜負的人一定灑脫的呼喚離開。可是,那些深陷婚姻牢,由其是對對方有感情的人都知道,所有轉身並非小說或電視劇裏看到的那樣容易。
你需先殺死自己的心,然後才能做到孤注一擲,默然轉身。
更可怕的是,想歸想,也僅當成自己的敏感與恐懼,她並沒以為宋微然會真的離開。
顧君齊狠狠的咬著自己的手指,仿佛這樣便能稍稍抑製心裏的恐慌與難過。她便可以安靜下來想想到底該怎麽辦。回到家裏她要以哪種麵孔麵對宋微然。
夜幕降臨,夏北北直接推門進來。
“顧總,幾點了你還不下班?快回家給你老公做飯吧,這裏有我盯著就好了。”
看到室內黑成一片,顧君齊竟沒有開燈,她伸手按開燈擎。隻見顧君齊抱緊自己縮在沙發上,她走過來問:“怎麽了?”
顧君齊終於肯放過自己的手指,抬起頭來。燈光下她的臉色一片慘白,額角上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怔怔的看了夏北北一會兒,喃喃說:“北北,我可能要失去宋微然了。”
夏北北一把抱住她:“你胡說什麽呢,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一低頭才發現她將自己的手指都咬破了,夏北北徹底驚到了,拉起她的手指問:“到底怎麽回事啊?”
顧君齊一張口才發現連嘴巴都不好用了。
勉強說:“其實宋微然有心上人我一直是知道的,早在那個人回來之前我就知道她在美國。所以,每次宋微然飛往那上國度我都顫巍巍的,害怕緣分這種詭異的東西讓他們街頭相遇,亦或他安奈不住心裏的想念跑去找她……可是,一切恐懼都沒能幸免,那個女人回來了,他們還是如約走到了一起。”
她的聲音隱忍而痛苦。
夏北北驚訝得張大嘴巴,一時間甚至聽不明白她所要表達的意思。聽著是說宋微然出軌了,可是,直覺告訴她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你是說宋微然有喜歡的女人,而且那個女人回來了?是誰啊?”
“沈青青,他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藍顏知己什麽的,夏北北最討厭了。覺得那就是一群打著天真無邪的旗號,拿好哥們當幌子,背地裏竟玩曖昧的齷齪勾當。
不由氣乎乎的問:“你說的是真的?宋微然真的和其他女人搞到一塊去了?”
顧君齊胸悶氣短,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夏北北呼一下站起身:“不行,我得去問問宋微然,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北北。”顧君齊拉住她的手腕:“你別去,讓我想想到底該怎麽辦,我的腦子現在亂哄哄的,什麽都想不明白,你先不要跟著添亂,晚上回去我會先跟宋微然問清楚。”
夏北北看她難過到近乎羸弱的樣子,也知道別人的感情外人不能太摻和,隻是害怕她被人欺負。就說:“好,我先不跟著添亂,等你問明白了看他怎麽說。或許是你想多了呢,我看宋微然不太像那種朝三暮四的人。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顧君齊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家,隻知道自己不想開車,從“盛妝”出來就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車上想了很多事情,仿佛從認識宋微然那天起所有的細節都被她給想到了,美好的瞬間那樣多,她覺得自己死都不會舍棄的東西,宋微然又怎麽舍得?
夏北北下班之前給蘇瑞打電話,問他:“蘇醫生,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見個麵。”
蘇瑞還是那樣好說話。
“好啊,在哪裏碰頭?還是我去‘盛妝’接上你?”
夏北北說:“不用那麽麻煩,我自己過去好了。”她想了一下說:“去上次去的那家粥鋪怎麽樣?晚上吃那個也好消化。”
蘇瑞應承下來:“好的。”
夏北北知道蘇瑞跟宋微然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近來宋微然有怎樣的情感變化,他一定再清楚不過。就算他現在不在中創了,盯得沒有那樣緊,也總該知道宋微然和那個什麽沈青青的過去吧?
想到這裏,夏北北迫不及待的收拾包趕過去。
抵達的時候蘇瑞還沒有到,若是以往她肯定先點吃的了。可是今天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坐在那裏甚至有反胃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