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夜漫長
“夫人,該休息了。”蓄好精力,明天還要有一場惡戰。
後麵的那一句話灰影並沒有說出來,但是她們都明白。
此刻安溪正披著厚外套獨自坐在打開的窗前,目光沉靜如水,絲毫沒有作為人質的慌亂,像是並不知道明天就是交易的時間似的。
安溪側過臉瞧了瞧灰影,開口問道:“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這幾天她洗澡的時候身上的淤青已經漸退了,也不虧的灰影每天不厭其煩地幫她塗抹藥油和按摩。
灰影此時正在鋪床,天氣漸漸寒冷,安溪又不喜在臥室裏開暖氣,睡前她會用電熱毯暖暖床麵,能讓她睡得舒服。
聽到她的問話,隨口答道:“好多了。”淤青也就是看起來可怖一些,但其實相比那些皮開肉綻的傷還是小巫見大巫了,所以灰影並沒有放在心上。
臥室一時無言,安溪轉過頭看著灰影替她熟練的鋪床,撣了撣鬆軟的枕頭然後擺正位置,再算了電熱毯的時間,這才到沙發上坐著。
其實安溪覺得灰影不必如此,她就算是叫她夫人,也沒必要把人當成這麽嬌弱的伺候。
灰影對她的話卻是不可置否,因為尚在城堡的時候,莫淩風也就是這樣對待她的,安溪被綁架來到這作為人質,她也有一些原因,當然想將最好的給她。
看了眼時間,離拿出電熱毯還有五分鍾,灰影便隨口道:“再過幾天,葉菡的肚子也該顯了。”隻是不知道到時候她知道心心念著的孩子卻不是莫淩風的,她該會如何。
灰影想著,崩潰是一定的,但是卻不知道是何種程度的崩潰。
安溪動也不動,並不打算接灰影的話。
在她看來,葉菡就算是再壞的一個女人,但孩子總歸是無辜的,但前提條件是,那個孩子與莫淩風並無關係。
她一向承認自己不是個大度的人,不可能會像是古代一樣任由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更遑論別的女人與莫淩風生孩子。
等灰影將電熱毯拿開她便上了床,瞧灰影在不遠處的沙發上隨意的用絲被包裹住自己,燈光在她的臉上折射出不同程度的陰暗。
關上燈,臥室僅有的光便是外麵暗暗的燈光。
“夫人,”黑暗中傳來灰影的聲音,安溪側過身,聽她說道:“在法國曾經傷害你數次的人,會不會是莫東來?”除了他,灰影想不到還有別的人跟安溪有過節,但是這又十分不符合邏輯。
安溪閉上眼,沉重的回憶壓過她的心扉,不得不再度睜開眼,嗓音不容控製的低沉了許多,“我回到A國就是要調查這一件事,但是到現在為止,仍舊掌握不到證據,隻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莫東來。”
當年的事情安溪不想再多說,因為那已經是一件很清楚不過的事實,但是在巴黎所給她的傷害,那些到底是不是莫東來,安溪曾存有疑問。
聞言,灰影靜默了幾秒,然後問道:“難道報了仇,夫人就會離開麽?”
“痛的代價無非是建立在傷害上,但哪一次的傷害不是痛徹心扉?灰影,沒有人能夠走進我的內心看過我受的傷害究竟有多大,譬如子晏,譬如莫淩風。當初我和莫淩風結婚,無非就是抱著彼此仇恨至死的念頭賭氣答應。當初我想著,如果一切都塵埃落定後,我便會離開,遠離這些一直帶給我無盡傷害的人。”
嗓音很是低沉,但確像是在陳述著別人的往事那般不在意,灰影卻聽著心中一痛。
三年的時間看似很短,但經曆的人才知道那有多漫長。
她無法在自己的角度上替自家老大勸安溪留下,而聽了她的話,灰影才知道,安溪並不是完全放下,而是一直記在心中。
從法國回來的初衷無非就是報仇,報完仇自然會得離開,世界那麽大,總會有容身之地。
但是,到那時候,被留下的人又該是如何呢?
灰影不敢想象,單是莫淩風,再是安子晏兩兄弟,都會幾近崩潰吧。
一向深愛孩子的安溪,會不會真的拋下兩個孩子離開這個讓她失去一切的地方,灰影不知道,她也不敢想著讓自己知道。
聽著臥室內寂靜的沉默,安溪想要微笑,但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一分,還是十分鍾,沒有人清楚。
“就讓一切,交給時間吧。”
其實早在莫淩風試探的語氣開始,安溪便想這麽回答了,但是她卻沒料到卻是莫東來提前的行動破壞了。
偌大的臥室中,灰影不再開口,一時陷進了沉默,唯有輕輕的呼吸聲響起。
這一夜,過得漫長的何止是安溪和灰影,還有莫淩風與安子晏。
深夜十點,安子晏掛了哄睡安子昱的電話,陰鬱的麵容在他的臉上顯得十分清晰。
像是不願自己一個人度過這漫長的夜晚,安子晏想了想最終還是邁開腳步往莫淩風房間的方向而去,或許可以說,那是他媽咪曾經住過的臥室。
打開門不意外地看到門外守著的赭影,安子晏淡淡道:“去休息吧,養好精神,我不用你們看著。”
“小少爺――”赭影剛喊出聲,安子晏便甩了一個背影給他,擺明了不願與他多說。
沒有敲門,他直接推門進去,毫無意外地看到裏麵的人還沒有休息,傲然佇立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同他一樣站在窗前,臥室裏開著的昏暗燈光就像是兩個人的心情寫照,很是陰鬱。
“爹地,”安子晏輕聲呼喚,道:“如果媽咪到最後想要離開,請不要留她,我們一起等她回來好不好?”
安溪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人,那個人隻能是安子晏。數年的相伴相惜,了解她就猶如了解自己那般,盡管他知道自從法國回來後的她沉靜了許多。
有些人堅強在表麵,而有些人則是連軟弱都不曾留給自己。
安子晏此刻想起那年她在醫院中醒來的第一眼,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就那樣接受了子昱父母的死亡,沉默了整整數月。
那時候的她,有多讓人心碎隻有他們這些人明白。
而卻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接二連三的發生,經過了三年的“死亡”時間,她再次回來竟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何不能讓安子晏妥協,一切隻能以安溪為主,隻要她能夠開心,快樂。
莫淩風聽著兒子沉重的聲音,闔上雙眸,將眼中的情緒藏於眼皮後,“好。”
像是一錘定音似的堅決,又像是與內心做出了極大妥協的結論,但無疑的,他的話讓安子晏緊繃的臉鬆了許多。
“爹地,你說如果簡溪和簡藍還在世上,他們會不會很像你和媽咪?”雙手掌心貼著冰涼的玻璃麵,安子晏喃喃開口問道。
聽到這兩個藏在心中最為深處的名字,莫淩風的心猛然一痛,那些安溪極為掩藏的過往就像是潮水一樣紛紛奔湧而來,將他淹沒將他覆蓋,沉入最深的海底。
但是此刻,他又如何能不回答自己的兒子,因為他們需要一個信念能夠堅信,安溪會像是那年的劫難那般安全度過。
“我希望他們都像你媽咪。”而不能像他。
安子晏微笑,點頭同意:“我也希望弟弟妹妹都和媽咪一樣,就像是一泓秋水,給人的感覺溫暖而美好。”在他的眼中,安溪無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世界上千千萬萬都不及她的美好。
像是同時想到了什麽,兩個人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但腦海中卻是閃過一個個片段,但那隻是想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在兩人看來卻是極慢。
“爹地,一點了。”伴隨著鍾的提示,安子晏側過眼眸看向莫淩風。
但很快,一直處於緊繃情緒的安子晏突然爆發了出來,他沒等莫淩風回答將半張臉貼到玻璃麵上,冰冷的溫度降低了他內心因為焦慮而上升的溫度。
“爹地,如果媽咪――”他想說出來,但是卻無論都吐不出那幾個字,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此刻聽來顯得十分哀傷。
後麵的那幾個字說不出來,但莫淩風又怎麽會不了解。
他沉沉歎一口氣,走到安子晏的身邊將他上半身攏入懷中,雙手僵硬卻有規律地輕拍著他的後背。
“她不會有事的。”他也不會容許她出事,哪怕小小的傷害。
篤定的語氣像是給人一個保證,但安子晏經曆了那麽多次快要失去安溪的等候,又怎麽會是一個小小的保證能夠抵消?
自從得不到安溪的消息開始,安子晏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他怕哭泣會影響自己的判斷,期待明天的到來卻也是十分抵觸。
身為他的父親的莫淩風又怎麽會不懂得他此刻的心情,但這又能夠如何?
將懷裏哭得睡過去的安子晏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蓋好絲被,莫淩風再一次站到了窗前,打開了一點點的窗戶讓涼風飄了進來。
點燃手中的香煙,煙霧繚繞在他的周圍,莫淩風的心思一點點的沉澱,雙目卻是越來越清明。
他明白,所有的事情很快就要塵埃落定,所有的謎團在明天都會被解惑,但他的指尖卻是僵硬的。
狠狠吸了口香煙,等到鍾的提示聲音到了3聲,他才從一邊的茶幾上拿過手機。
電話是打給尹天傲的。
“沒睡?”接通後,尹天傲的嗓音與他的一樣沉重而壓抑。
莫淩風單手將手中的香煙掐滅,兩指撚著眉心,冷靜道:“準備的怎麽樣了?”
尹天傲吐出口煙圈,聲音很輕,道:“還在布置,最遲5點有結果。”說了話,他又示意身邊的人給他一支煙。
5點。
莫淩風臉色稍霽,又再問道:“你有沒有把握?”
他們兵分兩路,莫淩風帶著文件去交易,而尹天傲則是在莫家的本宅和安子晏安排的K等人將那份文件拿回來,用安子晏的話來說,再多的財產也不能與安溪相比。
但是莫東來一次次相逼,若是不能夠給他教訓,下一次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夠活得下來。
對於這,莫淩風沒有發表意見,但是尹天傲卻是十分同意。
他們的確是顧慮到了莫淩風身為莫東來的孫子而沒有說太難聽的話,就算莫淩風不同意,他們也會這麽去做,在他麵前說不過是給他一個結論罷了。
更何況,莫淩風父母當年的死亡原因,的確是因為莫東來所致。
“你不如問你自己,莫東來是不是真的會帶安然去交易。”冷聲說了這一句話,尹天傲不等對方回答掛斷。
在他看來,誰都能夠質疑,但是給了安溪最多傷害的莫淩風就沒有這個資格。
等待再漫長,也終歸會到來,莫淩風和尹天傲雙目清明的在不同的地方,看著外麵夜雲被絲絲光亮所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