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禍天災

  人性是複雜的,有惡,就有善。


  大門的破裂聲讓方興野和男子都嚇了一跳。男子更是心慌地低下頭,恨不得退得遠遠的。


  方興野很快恢複鎮定,明知故問:“雲少,有什麽事嗎?”


  雲霄墨大聲質問:“你是不是派人炸了安和?”


  “雲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安和是現在青城最大的聚居地,你知道那裏是多少人的最後堡壘嗎?”雲霄墨叫罵:“你居然為了一己私欲,濫殺無辜。”


  臉皮比城牆厚的方興野麵對指罵,連眼眉都沒動,置若罔聞地往沙發一坐。


  雲霄墨怒火中燒,卻知再多的罵語也是浪費唇舌。稍稍冷靜後,他橫眉冷對:“你沒那麽大的權力調配□□,誰指使你這麽做?我提醒,你最好老實交代,別逼我用異能。”


  方興野見雲霄墨聲色俱厲,不禁抖了抖,盡往沙發裏縮。


  他當然清楚雲霄墨異能的厲害,當初雲霄墨覺醒讀取大腦的異能,驚動了整個上京。雖然沒親眼見證,但想想往日那些試圖偷襲雲霄墨的人的下場,不是瘋就是傻,他可不想步那些人的後塵。


  雲霄墨上前一步,右手輕輕舉起:“你不說沒關係,你的腦子會替你說。”


  方興野這下怕了,慌忙擺手:“我說,我說。”


  雲霄墨沒收回手,好像方興野說慢點,腦子就不保了。


  “是你外公!”方興野雙手抱頭:“是你外公叫我這麽做的。”


  雲霄墨頓時一愣,右手也刹住,大腦轟地炸開,雙目圓睜,以為耳朵出了問題。


  “你胡說!我外公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這是雲霄墨震驚後的第一反應。


  “是真的。”方興野倒是誠懇一回,可腦裏閃過那個積威已深的周天旭,脖子不自覺地發涼,壓低聲音的說:“我就是有十個膽,也不敢汙蔑周.……你外公。”


  雲霄墨遲疑了,的確,就算方興野再任意妄為,也沒膽賴在外公頭上。


  雲霄墨端詳方興野的眼睛許久,才奪門而出。


  直到聽不見雲霄墨的腳步聲,方興野才敢喘大氣。


  不知何時躲在角落的男子躡手躡腳地走近方興野:“方……方先生,你就這樣告訴雲少,不怕那人怪罪?”


  方興野正了正衣領,一臉的道貌岸然:“怪罪?那也得等他應付完傻不拉幾的‘好’外孫。”


  話分兩頭,雲霄墨往外公周天旭的辦公室趕,越接近越情怯,步伐隨之慢下來。直至他站在門前,舉棋不定。


  外公是雲霄墨最尊敬的人,無論是末世前的執法如山,還是末世後的持危扶顛,無一不令他佩服。


  雲霄墨的父親早逝,母親嬌弱如菟絲花,自小雲霄墨就被周天旭帶到身邊,悉心照顧和教導。可以說在雲霄墨心裏,周天旭甚至比父母還要親。


  如今有人告訴他,心中的偶像竟然是徹頭徹尾的偽君子,自然猶如遭受晴天霹靂,牢不可破的信仰裂了一條縫。


  雲霄墨始終不信,他慢慢地握住門把手,不停自我催眠,方興野一定是騙自己。


  “是霄墨嗎?進來。”


  沉穩的男聲從辦公室傳來。


  雲霄墨握門把的手瞬間收緊,深呼一氣,開門進去。


  暗沉的日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玻璃窗,散落在背光的男人上,更顯陰沉。他的周遭仿佛有奇怪的氣場,隻要試圖挑戰底線,萬事萬物都被吸進。


  周天旭沒抬頭,雲霄墨也不說話,靜靜看著他。


  外公已經七十歲高齡,雙鬢微霜,緊皺的眉間在記憶中未曾鬆開,但他無論什麽時候都挺直腰板,好像沒什麽能壓垮他。


  周天旭寫完最後一個字,不苟言笑地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雲霄墨收回眼線,抿著嘴,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男子漢大丈夫,有話直說。”周天旭語氣不善。


  雲霄墨聽到“男子漢”三個字,不禁發笑,笑聲裏透著幾分自嘲。


  周天旭意識到雲霄墨的不對勁,起身繞過桌子,邊走邊問:“發生了什麽?”


  “外公,你總是教我男子漢大丈夫,要無愧於天地。”


  周天旭神色不變,等著雲霄墨的下文。


  雲霄墨不想再兜圈:“是不是你指使方興野派人對安和發動爆炸襲擊?”


  周天旭隻是瞳孔微縮,卻神情自若,更不見驚訝和心虛。相比之下,雲霄墨的急切是多麽可笑。


  “外公為什麽不反駁?”雲霄墨失望地大喊:“就像以前那樣,罵我人雲亦雲。”


  周天旭坦然道:“事實不需要反駁。”


  沒有聲調起伏的陳訴,不在乎的語氣徹底震碎雲霄墨信仰之牆。他控製不了後退的腳,像看著陌生人那樣凝睇周天旭。


  威嚴仿佛刻在周天旭的臉上:“我還教你,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是在狡辯!”雲霄墨義憤填膺:“在末世我們更應該守望相助,才有可能消滅喪屍。”


  雲霄墨的熱血心腸令周天旭苦惱地捏了捏眉心,有些後悔以前沒讓他經曆人性陰暗的一麵,養成過於樂觀的性格。


  但今時不同往日,世界大亂,喪屍橫行。為了活著,為了爭奪越來越少的物資,人可以變得比喪屍更可怕。要在如此殘酷的時代生存下去,從前那套“我為人人”已經不適用了。


  周天旭看著不成熟的雲霄墨,眼中閃過暗芒,雖然晚了些,但是現在教也不遲。


  “喪屍病毒的疫苗研究遙遙無期,而且喪屍一直在進化,所以我們要采取必要措施。”周天旭“諄諄善誘”。


  憤怒快要淹沒雲霄墨,他咆哮道:“什麽時候濫殺無辜成了必要措施?我真的不明白,安和越穩定,能夠接納的幸存者越多,上京的壓力就越小,這樣不好嗎?”


  “安和沒錯,不好的是蕭林。”周天旭話裏帶著除之而後快的恨意。


  雲霄墨氣憤未消,又多錯愕:“你……你針對的是蕭林?”


  周天旭索性說開:“安和的存在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收容南方的幸存者,減輕上京的壓力。它應該為上京服務,遵循上京,以上京為馬首是瞻。但最近發生的事證明蕭林的野心,她已經將安和視為囊中之物。”


  雲霄墨是知道安和和上京發生摩擦,可上京與其他聚居地也同樣有過衝突,他不明白為什麽非揪著安和不放。


  周天旭一眼看出雲霄墨的疑惑:“因為無論什麽時候,弱肉強食都是王道,其他聚居地可沒有蕭林。那個女人異能強大,我行我素,如果放任自流,上京會陷入被動。”


  雲霄墨皺起濃眉,雖然隻見過蕭林一次,卻印象深刻。他的直覺告訴自己,蕭林不是剛愎自用,損人利己的人。


  這是很奇怪的事,看不透朝夕相處的親人,卻認定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他第一次陰陽怪氣對周天旭說:“陷入被動的不是上京,而是你。你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


  周天旭望向窗外,也沒辯解:“我不否認。因為能活到最後的人不一定是最強的,但一定是最聰明的人,因為他會抹殺一切危險的苗頭。”


  雲霄墨順著他的視線看,窗外狂風大作,夾雜著冰雹的暴雪在吼叫,災難即將降臨。


  末世第三年的十月刮起罕見的暴風雨,寒風狂嘯怒號,卷起著樹枝,飛上空中。天地間布起雪幔,沉雷似乎已經衝出了烏雲的重重包圍,克啦啦啦像爆炸似的響著。


  來勢洶洶的暴雪化身巨龍,誓要摧毀一切。還在搶修中安和,如搖搖欲墜的方舟,危危可及。


  暴雪壓境,安和的幸存者躲在室內,互相抱團,瑟瑟發抖。


  高展辰看著站在樓頂的蕭林,擔心道:“林姐不會有事吧。”


  暴風雪來的比預測要早,安和現有的建築難以抵擋,如果沒有奇跡,十萬幸存者必定死傷慘重。


  不過沒有如果,蕭林就是那個奇跡。


  在前一天,蕭林就讓蔣偉民發出公告,讓所有人今天必須待在室內。


  對付暴風雪,她一人就夠。


  於是,所有人揣著忐忑和懷疑的心藏起來,空曠的街麵隻有蕭林。


  天空是洶湧交加的風雪龍卷,地下傲然挺立的蕭林。


  縱然麵對毀天滅地之災,瘦小的身體也有吞天之勢。雙方碰撞,箭在弦上的畫麵就在不遠的高處,


  神色凝重的蔣偉民拍了拍高展辰的肩膀:“小林沒騙過我們,她這麽做,就說明有把握。”


  一室之內的還有程毅等人,他們同樣擔憂不已。而隱在人群中的蔣光磊也望向蕭林,眼神隱晦。


  樓頂上的蕭林也是嚴陣以待,她自知能力再強,對上天災也沒十足的把握。但沒把握又如何,她必須撐下來,哪怕兩敗俱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暴風雪終於殺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