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敵人

  一場末世,幾乎滅絕人類,摧毀文明,磨滅人性,人類的存亡都成問題。


  然而這一切的苦難與煎熬居然拜一群為所欲為的人所賜,魯鐵柱的狠何其深。而且他明明知情,卻不能廣而告之,仿佛同流合汙,積攢的憋屈快要衝垮他的靈魂。


  蕭林在想,也許自己今日的逼迫,無意中成了魯鐵柱的情感宣泄口。


  她看著魯鐵柱痛苦地捂著頭,抿了抿嘴,再次使出拙劣的安慰技能:“起碼你逃出生天了,已經很幸運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刺激到魯鐵柱。


  他猛地抬頭,雙眼泛紅,青筋暴起,大力拍著椅把:“幸運?這不是幸運,這是用我隊友的命換來的。”


  蕭林一怔:“隊友?是和你一起被抓的人嗎?”


  提起出生入死的戰友,魯鐵柱還是沒忍住淚水,第一次在蕭林前痛哭流涕。


  “那天.……是上京第一次被喪屍圍城,實驗室一片混亂,我趁機掙脫束縛.……”


  魯鐵柱說得很慢,那天發生的事,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因為是第一次喪屍圍城,上京沒有任何經驗,所有人都方寸大亂,實驗基地更是如此。正因為自顧不暇,魯鐵柱趁著守衛鬆懈的時候,打暈看守員,拚命往外逃。


  隻是連日來的藥物注入使魯鐵柱身體疲弱,和看守員的連翻搏鬥已經筋疲力盡。


  就在他快被趕來的守衛抓住時,他的隊友們衝了過來。他們的情況比魯鐵柱好不到哪裏,即便如此,仍然竭力攔住守衛。


  魯鐵柱不想獨自逃生,但隊友們不斷催促他快逃,甚至提出複仇的要求,絕了魯鐵柱共同抗爭的念頭。


  魯鐵柱也明白與其留下來做無用的反抗,不如全力衝出去,等待報仇機會。理智上告訴他應該這麽做,可多年過命的交情讓他挪不動腿。


  守衛越來越多,要看隊友們撐不住,再不走就沒機會了,魯鐵柱咬緊牙關,悲痛轉身。


  轉身的那刻,槍聲響起,他頓時怔住。


  那瞬間魯鐵柱全身的血液好像被凍住,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扭頭看去。


  曾經發誓生死與共的兄弟倒地身亡,死不瞑目的雙眼和滿地的鮮血都在敲擊他的大腦,震碎他的心髒,

  他知道從那刻起他的心就死了一半。


  魯鐵柱已經想不起自己是怎麽逃出實驗基地,他隻記得九死一生地闖出上京,躲過喪屍的追逐,一路南逃,最後在上京的追殺中被蕭林所救。


  蕭林輕呼了一氣,她沒想到這裏麵有這麽複雜的故事,怪不得之前她怎麽問,魯鐵柱都守口如瓶。


  麵對深不可測的上京,又背負血海深仇,想必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果不是爆炸襲擊使魯鐵柱意識到世事無常,恐怕不會被蕭林的三言兩語詐出來。


  被悲傷淹沒的魯鐵柱低聲地哭泣,整個人縮一團,如同沒了棘刺的刺蝟,弱小又無助。


  蕭林明白魯鐵柱說出秘密,等同於他撕開自己的傷口,再痛上一次。


  這個時候不應該再問,可蕭林還有一件事沒弄明白。與其日後再傷魯鐵柱的心,不如一次性問完。


  “你還提到隊長,他是死還是.……?”


  魯鐵柱的嗚咽聲戛然而止,他頓了頓,緩緩地抬頭,眼神複雜,有堅定、有迷惘、有憂心。


  “我不知道。那天太混亂,但我相信隊長一定‘活著’。”


  蕭林品味這“活著”二字,覺得話裏有話。


  魯鐵柱沒讓蕭林猜多久:“剛被抓進實驗室時,我見過隊長一次,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天,困在玻璃房的魯鐵柱見到被押著走的隊長。短短十幾秒的隔空對望,隊長用隻有他們知道的手勢密碼,下達最後一個命令。


  “如果我成了喪屍,如果你有機會,一定要殺了我。”魯鐵柱不禁握緊雙拳:“這是隊長的原話。”


  蕭林聽懂了,那個隊長很清楚即使自己僥幸沒死,也逃脫不了變成喪屍的噩運。不是死去,卻行屍走肉地活著。


  蕭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心裏悶得難受,萬千的感慨堵在心間。她覺得再多的稱讚,都表達不出隊長的鐵骨錚錚。


  魯鐵柱的心情也不好受,可悲傷的神情掩蓋不住冀望的眼神,每當他想起隊長離別前無所畏懼的神情,總會點燃他微小的希望,也許隊長也像自己一樣大難不死。


  他說出心底話:“隊長一直很優秀,他不會那麽容易屈服。萬一、萬一他真的成了喪屍,我.……我也想親手結束他的痛苦。”


  蕭林聯想前後,得出猜想:“你纏著我就是為了你的隊長?”


  都到這份上,魯鐵柱再不藏著掖著:“你還記得我遇到你的那天,你的手受傷了,但很快就自愈了。你一定有特別之處,我不知道這種特別有沒有用,可除此以外,我也沒其他頭緒了。”


  蕭林想了想,才記起有那麽件事,暗道原來那時就露餡了。


  她眼珠一轉:“你在我身邊那麽久了,你發現我的特別之處是什麽了嗎?”


  魯鐵柱苦笑:“沒有一點發現。我曾經跟蹤過你,但沒一次成功過。我也嚐試套蔣偉民他們的話,可連半個字都撬不來。”


  蕭林斂目頷首,魯鐵柱這些小動作自然逃不過她的雙眼。她沒有揭穿,不過想等待魯鐵柱露出馬腳,不曾想“馬腳”會是在這種情況下暴露。


  鑒於魯鐵柱的坦誠,蕭林也會分享一點點自己的秘密。


  “我是有別於一般的異能者,但我的自愈能力對喪屍的咬傷沒有作用,所以治不好你隊長,如果他變喪屍的話。”


  魯鐵柱愣了一下,沒想過自己坦白難言之隱能引來蕭林些許的推心置腹。


  這樣的結果意料之中,可魯鐵柱還是難免失落。


  蕭林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果她那裏都行不通,自己真成了無頭蒼蠅,無處下手。


  沉悶的氣氛過了好一會,魯鐵柱狠狠地揉了揉臉,執著道:“不管怎麽樣,上京和我都是不死不休。”


  “看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蕭林眼眸深邃得嚇人。


  魯鐵柱眼角輕提,很確定的說:“你不會是為了我。”


  蕭林走到窗前,病房所在的樓層夠高,能俯瞰安和。縱然重建工作井然有序,仍難掩瘡痍。那一幢撞林立的樓宇,原本潔淨的路麵,來自不易的設備,都是她一點一滴打拚下來,如今通通化為烏有。


  隻要想到這點,蕭林殺人的心都有,憤怒的情緒下她生生地掰彎手下的窗框。


  即便蕭林沉默地背對魯鐵柱,他已經意會她的意思——這次策劃爆炸的內鬼是上京安排的。


  魯鐵柱明白沒人能忍受自己的心血被惡意糟蹋,尤其是那個人是不容小覷的蕭林。


  一直以來,安和和上京雖然有過摩擦,大多時候都相安無事,各自為政。突然的爆炸襲擊顯然是上京認為安和成了威脅,更直接的說,上京畏懼蕭林的存在。


  這次爆炸也許是上京的試探,也許是給蕭林的警告。可無論是哪個原因,從爆炸那刻起,蕭林與上京勢不兩立。


  思及此,魯鐵柱走到蕭林身後,隨著她的視線,一起對準上京的方向。兩人的眼神如出一轍,陰沉發狠。


  窗外的世界陰雲密布,低壓的雲層隱隱有摧城之勢。飄雪越下越大,令人睜不開眼。無垠的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咆哮的寒風聲,宛如亡靈軍團的號角。


  一切都在宣告這個多災多難星球即將迎來又一場殘酷的考驗。


  遠在千裏的上京已經開始為不久後的極寒氣候做準備。與正在忙碌搬運的其他人不同,一男子行色匆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盯上。


  男子步伐急促,很快來到方興野的辦公室。


  他一進來,連門都忘了關:“方主事,我……”


  “先關上門。”方興野不滿地瞪男子一眼。


  男子“哦”了一聲,連忙關門。


  方興野問:“說吧,安和怎麽樣?”


  男子咽著口水,喘氣道:“他按照方主事的計劃,炸了主要建築。”


  方興野剛要扯開的奸笑馬上凝住了:“炸了?不是炸毀嗎?”


  男子汗如豆大:“呃,這個.……因為不便頻繁通訊,我還沒了解具體的情況。”


  方興野冷著臉,鼻孔張大,嘴角一抽一抽的,像極了發怒的公牛。


  男子嚇得哆嗦,悄悄後退。所有人都知道方興野陰險狡詐,心狠手辣。雖然這次襲擊安和成功了,可效果沒達到預期,不能以此邀功,可想他的心情有多差。


  男子怕被遷怒,連忙補救:“我會盡快和他取得聯係。而且隻要他在安和一天,不愁沒機會下手。”


  方興野死死地盯著男子好一會,才移開殺人的目光。


  緊張到不能呼吸的男子暗鬆一口氣。


  方興野拉了拉身上的西裝,殘忍道:“你告訴他,別耍花樣,我的□□很寶貴,不能浪費在那些沒用的幸存者上。”


  就這此時,雲霄墨踹開門,怒目而視:“方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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