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心泛濫

  動物的直覺大多比人類敏銳,蕭林不過稍施高維度生物的威壓,馬兒立刻扛不住,乖乖臣服。


  蕭林嘴角微勾,目光挑釁的瞥了段伯庸一眼。


  段伯庸頓時氣炸,他嘴硬道:“哼,騎上又如何,騎上可不代表蕭姑娘能策馬奔騰。”


  段伯庸說的沒錯,坐在馬上和駕馭馬跑是兩回事,不過這對點亮技能的蕭林那都不是事兒。


  剛開始的時候,蕭林和新手上場沒什麽兩樣,騎得東歪西倒。但在半個小時後,她已經熟練得跟老騎手似的。


  如果不是目睹全過程,曲昆傑等六人怎麽也不信蕭林當真有天賦異稟,一學便會。


  除了被打臉的段伯庸氣鼓鼓的死瞪遙遙領先的蕭林,其他人一心顧著趕路,暫且相安無事。


  一行七人日夜兼程,肚子餓了就在馬上吃點幹糧,每天都是很晚休息,次日天沒亮就趕路,每天睡覺的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


  頭五天下來,除了烏古郎和蕭林,其餘五人慢慢撐不住了。


  眼底發黑,滿下巴胡渣子的曲昆傑耷拉著眼皮,瞄了瞄神清氣爽的蕭林,心裏頭一次對她服氣。


  她出發前那句“不勞費心”真不是說說而已,她好像永遠不會疲倦。


  這時所有人都停在河邊稍作休憩,馬兒全在哼哧哼哧喝水,蕭林環顧一圈,除開悠閑抽著煙的烏古郎,其他人的頭都像小雞啄米,困得直點頭,仿佛馬上睡過去。


  見此,她擰著眉,當下心裏有了打算。


  “接下來每晚的放哨都歸我,你們爭取時間睡覺。”


  此話一出,曲昆傑愣住了,段伯庸卻覺得蕭林趁此暗諷自己,雙眼滿是紅絲的安靜孌則投來感激的目光。精神同樣不好的薛南琛詫異地看著蕭林,眸色裏浸滿驚訝。


  “無需蕭姑娘的‘好心’,” 段伯庸咬牙切齒,硬撐道:“堂堂男子漢,豈能讓女兒家孤身蹲守。”


  話說的冠冕堂皇,但是誰不知他是好麵子,在逞能。


  旁人或許會給段伯庸留點麵子,可蕭林直接戳破他的吹牛皮:“我可不是為了幫你,隻是不想你未到幻暮之林就精疲力盡,到時候拖累了我。”


  被搶白的段伯庸怒不可歇,眼見要衝過去,再次被曲昆傑阻止。


  曲昆傑務實得多,蕭林言之有理,就目前情況而言,維持原狀趕路,恐怕沒到幻暮之林就體力不支。縱然堅持到達,也沒精力闖過幻暮之林。


  曲昆傑權衡利弊後,認真的求證:“蕭姑娘是否言出必行,堅持到底?”


  以事論事的話,蕭林的語氣也沒那麽衝:“我說到做到,你們放心睡吧。”


  不提固執的段伯庸,其他人紛紛同意蕭林的提議。


  雖然還是隻能睡三個小時,可是中間不被打擾,睡眠質量明顯比前幾日要好。睡得好,精神自然足,連倔強的段伯庸也不再埋汰蕭林。


  尋藥七人隊緊趕慢趕,終於在預定的時間趕到平陽城。平陽城是大靕北部的邊疆城,幻暮之林與之相對。


  入了城,烏古郎要求眾人在此休整一天,以保證有足夠體力麵對幻暮之林的種種挑戰。


  對此,沒人反對。


  薛南琛隨身攜帶的特批令,不但讓他們一路上暢通無阻,還享受到最好的待遇。


  平陽城的知府姓鄺,從平陽百姓的議論中可知他是少見的清官,真正的父母官。


  鄺知府得知一行人的來意,熱情邀請他們來府上休憩。蕭林等人沒有推托,畢竟風塵仆仆的他們急需一個舒適的地方,養精促銳。


  連日的趕路,所有人都髒兮兮,洗了熱水澡,頓感舒服。


  當蕭林他們總算吃上一頓熱飯後,鄺知府搓搓手,厚著臉皮,哀求道:“下官清楚諸位有要事在身,但乃念同胞情誼上,下官鬥膽懇請薛神醫救救平陽百姓。”


  鄺知府的請求使原來還算和諧的飯桌氣氛霎時凝固,眾人默不作聲,尤其是薛南琛一臉的為難。


  自從蕭林等人進城,已經看出平陽城的情況比啟丘好不了多少。


  雖然平陽城的澇災沒有啟丘嚴重,感染疫症的人數也較之少,但是邊疆城位置偏僻,向來缺醫少藥,許多病患連救治的機會都等不到便死去。


  鄺知府心痛不已,卻無能為力,唯有期望朝廷的救援。就在萬般煎熬的等待中,平陽迎來一位神醫。


  麵對鄺知府渴望的眼神,薛南琛於心不忍。


  他自小就有一顆悲天憫人的赤子之心,立誌救死扶傷。眼見大靕爆發的瘟疫無情奪去無數人命,而海銀沙遲遲沒得,焦急萬分下毛遂自薦加入尋藥小隊。


  自薦的信心是薛南琛認為之前派去的人之所以杳無音信,多半死於神出鬼沒的毒蛇毒蟲,恰好自己對調製驅蟲藥略知一二,且自己懂得施藥包紮,自己加入應該提高小隊通過幻暮之林的幾率。


  懷著這樣的心思,加上一路走來對悲慘疫情的所見所聞,薛南琛一時心軟:“鄺知府,在下可…”


  “抱歉。”蕭林斬釘截鐵的拒絕:“我們必須盡快啟程,早日穿過幻暮之林,到藍洵賣齊海銀沙。”


  鄺知府的臉一下子垮掉,失望重重壓到這個為平陽盡心竭力的好官。


  而由始至終冷漠臉的蕭林與之成了鮮明的對比,令薛南琛抹去對她僅有的一絲好印象,厭惡更勝從前。


  曲昆傑雖然也不認同薛南琛逗留的做法,可蕭林那麽直白的回絕總是不妥。


  於是他試著打圓場:“曲某深知鄺知府心係百姓,隻是我等皇命在身,實難如鄺知府所願。”


  鄺知府早明白這不過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實在是奢望已久的救星就在眼前,情急之下才說出有失分寸的話。


  “是下官失言了,還望諸位見諒。”


  薛南琛深感愧疚,忙不迭應道:“非鄺知府之過,而是在下學藝不精,辜負鄺知府所望。”


  一席佳肴美宴就此不歡而散。


  “蕭姑娘請留步。” 薛南琛叫住蕭林。


  蕭林停下腳步,轉過身,等著薛南琛的下文。


  薛南琛麵有薄怒,或許生性使然,或許因蕭林是女子,語氣卻未見重:“蕭姑娘方才之言未免太過冷漠,鄺知府也是一心為受苦百姓,其情可憫。”


  “憐憫和同情有用嗎?” 蕭林輕笑出聲,翹起的嘴角盡顯譏諷:“薛公子的同情心十足了,可沒有海銀沙,你能治好他們嗎?”


  薛南琛噎了一下,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短短幾天,蕭林差不多理解薛南琛的為人。仁心仁術,心慈手軟。說得好聽點,是擁有菩薩心腸的大好人;說得難聽點,是同情心泛濫的傑克蘇。


  換了別的時候,蕭林不會管薛南琛怎麽發善心。可現在不行,時間不等人,她不想因為薛南琛的爛好心而耽誤正事。


  因此蕭林一步步走近薛南琛,氣勢淩人:“薛公子要記住一件事:不僅是平陽百姓,啟丘城,乃至整個大靕染病的百姓都在等海銀沙。你在這裏浪費一刻鍾,也許就多一個人死去。這樣你還認為我剛才說錯了嗎?”


  薛南琛被蕭林毫不留情的駁斥逼得步步後退,臉上寫滿愕然。


  那番追問無疑徹底震住了薛南琛,無論在天醫門,還是外出遊曆,他聽到最多的是誇讚,誇讚他的醫術,他的心腸,從未遇過如此□□的指責。


  蕭林的話很刺耳,卻字字戳心,指出他從來沒想過的處事缺失。


  其實薛南琛養成這般性格很大程度是因為他背後的天醫門,這個醫學大派傳承悠久,上至皇室宗親,下至平民百姓,對天醫門皆推崇備至。背靠這座“大山”,生得一副好皮相,脾氣又好,自然沒人敢給薛南琛臉色看。


  直到蕭林這個例外戳破薛南琛一直以來的天真泡沫。


  薛南琛呆呆地一動不動,兩眼失神,連蕭林什麽時候離開都不知道。


  剛好在後麵抽煙的烏古郎依舊在吞雲吐霧,透過嫋嫋白煙隱約可見他的似笑非笑。


  那夜,薛南琛強迫自己入睡,可是蕭林的話宛如魔咒,始終縈繞腦海,以至他輾轉反側。


  第二天,經過一夜深思的薛南琛認為蕭林所言不無道理,自己是太過想當然。於是薛南琛想向蕭林道歉,為昨天衝動出口的話。


  奈何眾人皆忙於檢查自身的行囊,做出發前最後的準備,薛南琛駐足觀望好一會,仍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與蕭林交談,隻好暫時作罷。


  他心想一路上總有機會的。


  七人騎著馬出了城門,直奔二十裏外地幻暮之林。催馬揚鞭,寒風在耳邊呼呼的吹,馬似流星人似箭,噠噠的馬蹄聲劃破寂寥的疆外。


  如今已是九月下旬,北風凜冽,銀灰色的雲塊在天空中奔騰馳聘。寒流滾滾,似乎正醞釀著一場大雪。


  沿路望去,盡是單調的枯枝敗葉,光禿禿的樹枝在狂風怒吼中戰栗。但是隨著越來越接近幻暮之林,映入眼簾卻是另一番奇特的景象。


  暗綠色的大森林像海洋一樣,連成一片,陽光難以透射,陰暗而寂靜,相當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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