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金榜題名
——本文寫於1998年7月25日。當時因為心情激動，在筆記本上的字跡極其潦草，一直覺得很難辨認，現在勉為其難予以整理。
先看一看旁邊的補記：
真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寫此文之前的幾個小時，我還不知道自己能否考住大學；而寫此文之時，我已經成了無州二中的文科狀元！
可笑的是，此前全村幾乎沒有幾個認識我的，而在此後不久，誰見了我也以崇拜的眼光看我，以尊重的態度跟我說話，很多人把我誇成了天才似的！
其實我在初中的時候，成績也並不是多麽出色，可是據我的一個上六年級的侄女兒說，初中的老師都說我當年在陶鎮聯中上學時就是個神童，不管老師講什麽東西，我是聽一遍就會，而且還經常教別的同學呢！
聽說我小學裏的老師們更是把我吹得神乎其神了，嗬嗬，這種神話不必贅述了。唉，我算是明白那些大人物的傳說是怎麽誕生的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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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我一生中最難得的大喜的日子。就在7月23日知道本科線是643分，我感到有些心慌意亂膽戰心驚之後，今天早晨，我騎自行車去口鎮，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大姨夫和大姨。我停下車子就問：
“我考住大學了嗎？”
大姨笑得一臉褶子，拍著手說道：
“治平很厲害啊！考了720分，是全校第一名呢！”
我不禁興奮地一跳三丈高。這才知道姨夫大姨就是要去我家，給我道喜呢！原來兩天前他們就知道我的成績了，可惜給我大娘家打電話打不通，我家也還沒有電話啊，所以親自來說。
我說再去學校裏看一下，於是就跟姨夫大姨暫時分別，我騎車就去無州二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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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飛快地騎車到了學校裏，隻見辦公樓門口的告示欄前，已經站滿了學生。
我還沒擠到公示欄前的時候，遇到了我班的同學李昌，此時我對他的醋意似乎消解了很多，就說了幾句話。
還見到了女同學夏雪、齊美。可惜我到處尋看，卻沒有見到燕鳳的蹤影。
夏雪長得很漂亮，美貌絕不在燕鳳之下，可惜她一直很高傲，一年來一直都不正眼看我。再加上我的心思都在燕鳳身上，對夏雪也就沒有怎麽注意。
至於齊美嘛，名字裏雖然有個“美”，長得卻並不算美。她倒是一直挺願意跟我說話，喜歡跟我套近乎的。
我在前麵的章節裏說過，有一次就是因為我在教室外麵，跟齊美多說了一會兒話，燕鳳不就大喝飛醋了，摔書扔本子的，還故意跟李昌大聲聊天嘛！
顯然因為我成了文科狀元，立刻就引起了夏雪對我的興趣。大概因為我和李昌站在一起吧，夏雪對著我和李昌，嬌聲說道：
“咱們班就你倆發揮得最好了！尤其是高治平，真是不簡單啊！平時也沒見你考過第一啊，不顯山不露水的，咋高考一下子就弄了個狀元呢！”
我嗬嗬一笑，對夏雪的話不知道怎麽回應。看看這時候黑板前的人群不那麽密集了，我才擠過去看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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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後麵看到前麵，一直沒看到我的名字。身後響起了一個清脆嬌美的聲音：
“文科金榜上第一個就是你啊！”
我抬頭一看，果然我的名字在最前麵最頂上。我回頭一看，卻是夏雪在說話。我對她微微一笑，心中的驕傲自豪感油然而生。
再看第二名，居然就是李昌。他考了704分。
我繼續往下看，見到張宇考了650多分，夏雪考了640多分，剛過本科線。我們班經常考第一名的韓海，居然隻考了620分，發揮嚴重失常了。與我同村的高梅，平時學習很一般，這次倒考了640分，剛夠本科分數線，也算是很幸運了。
我一直在找燕鳳的名字，好不容易在中間找到了。她卻隻考了622分，距離本科分數線差21分呢！
此時專科分數線還沒公布，我隻怕她有可能連專科分數線也不夠，如果燕鳳連個專科學校也上不了，這讓我們以後怎麽發展啊？這可真是老天捉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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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同學們道別之後，我就騎車回家了。在我們村裏的路上，遇到了我的幾個大爺大娘叔叔嬸子，我就把我考了二中第一名的喜訊跟他們說了。
我到了家裏，卻沒有見到姨夫大姨。我跟父母說了在路上遇到姨夫大姨的事，大家正在納悶咋沒來呢，卻見三舅家的表弟興安騎著車子來我家，叫我們去陶鎮三姨夫家裏喝酒。隨後不久，我們一家三口人就去了陶鎮三姨家裏。
中午三姨夫讓村裏飯店給抬來了一桌菜，雞鴨魚肉美味佳肴擺了一桌子。三姨夫家的經濟比我家強得多，舍得花錢吃喝，所以我大姨夫來陶鎮，幾乎都是在三姨夫家吃飯，很少在我家留餐的。
吃飯的時候，我與親戚們商量報什麽大學的事。因為我很羨慕當高中老師的大姨夫的生活，所以就想報師範院校。為了更穩妥，大家讓我報河東師範大學。因為我的分數，報京城師範大學還不算很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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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期間，我喝了幾杯啤酒。以前我從不喝酒，現在不一樣了，三姨夫說，我考上大學了，成了成年人了，可以喝一點酒了。
我沒有喝酒經驗，所以一喝就醉了，嘴上沒了把門的，居然對親戚們大談起了跟燕鳳的朦朧愛情。眾人似乎也並不驚訝，大概他們也覺得高中生談戀愛事屬尋常吧！
眾人大多主張讓我與燕鳳斷絕關係。而我卻不忍辜負與她的感情，表現得對愛情很忠貞不渝似的。
唯有大姨夫力排眾議，讓我與燕鳳先維持著這個關係（無州話——“先渾著”），可以進行通信聯係，但是不可有直接的家庭來往。因為四年之後感情可能會有變化，一旦明確了關係，恐怕到時候就很難擺脫了（無州話——“哆嗦不下來” ）。尤其是上學不可用她的錢，否則從道理上就沒有變心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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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以後，我仍然在掂掇與燕鳳的關係，卻還是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怎麽去接近她。
25日下午，我聽到堂嫂說，有一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女孩，騎著一輛紅色木蘭摩托車，從大娘家的大門口往東駛去了。
堂嫂當時就對我大娘（堂嫂的婆婆）說：
“可能是燕鳳來找治平了！”
大概是因為此前我讓堂嫂看過燕鳳的照片，她從那個女孩的相貌、身材、氣質中，對比著我的描述，從直覺中猜著就是燕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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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也說，她在街上遇到了高梅，和一個她從沒見過的漂亮姑娘手拉手同行。前文提過，高梅是我上複習班的同班同學，我們是同村，她是我的一個遠方侄女。
以前高梅見到大娘，從來都不說話的，但是這一次相遇，大娘卻感到很奇怪，高梅老遠就親親熱熱地喊道：
“大奶奶，你在這裏玩啊？”
大娘詫異地答應道：
“好久不見大妮子了啊！剛才我聽你二奶奶家你大叔治平說，你也考住大學了？”
高梅有些羞澀地說：
“嗯，大奶奶，我的分數也就剛剛掛拉住。”
大娘又問道：
“這個姑娘是誰啊？這麽俊啊！我咋從來也沒見過呢？”
高梅嘻嘻笑道：
“這是我的好朋友……”
大概是想說出姑娘的名字吧，但是那姑娘忽然朝她擺手，高梅就沒再說下去，說了句半截話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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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娘後來才明白，當時那姑娘是跟著高梅去村裏菜店買菜去。不久兩人回來，經過大娘家的門口，大娘觀察到那個陌生姑娘手中提的東西比高梅還多，顯然一點兒也不見外。
當時大娘就有一種猜測，這個姑娘是不是就是我喜歡的女孩燕鳳，她可能是借著來找高梅玩的機會，來打聽我家的情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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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高梅的爸爸來我家玩，一臉笑容，合不攏嘴，甚是喜相。我猜，也許就是因為他替我招待了我的女朋友，來討情之意吧！
但是他隻是恭賀我考住大學，並未提及燕鳳來過他家。我試探性地說話，也沒探出究竟。我猜，大概是燕鳳已經囑咐了他一家人，不要對我家說起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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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與大娘又聊起此事。大娘又說了一下那姑娘的長相打扮：長發飄飄，膚色雪白，穿著一身紅色連衣裙，個子比高梅要高很多。
我由此推斷：這恰恰就是燕鳳啊！否則天下斷不會有如此湊巧之事！
我心裏暗暗對燕鳳說：
既然你為了我，可以跑到以前你並不特別熟悉的女同學家裏，隻是為了探聽我的消息。這說明你對我也是夠癡心的了！當初還罵我苦苦追你是不要臉呢！好姑娘啊，你這也未免太言不由衷口是心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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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興奮之中，在對燕鳳的思念中，熬過了兩天。我怎能想到我的一切猜測都是大謬不然的？事情的發展遠遠不同於我的所料，我們的愛情依然是一場鏡花水月啊！
7月27日上午8點半，我又來到無州二中。這一天是我們填報誌願的日子。
我剛走到教室裏，就見到李昌與一個我不認識的英俊青年坐在同一張桌子前。我跟李昌擺手打了個招呼，就坐在了我原來的位置上。
此時班裏同學還不很多，班主任老師也沒來，大家隻是亂紛紛地說話。有幾個同學恭維我考得好，對我甚是崇拜的樣子。
我抬頭望向窗外，期待著燕鳳出現。那天來學校看高考成績的時候，我沒能見到燕鳳，感覺很是遺憾，今天是一定能見到她的了。一定要看看她是不是穿的紅色連衣裙啊！如果是的話，那麽那天去我村裏的姑娘，就一定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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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就在我一抬頭的瞬間，見到了燕鳳的倩影。她從窗外飄然而過，很快就從前門走了進來。她上身穿紅色的半袖襯衣，下身是白色短裙，素淨淡雅，娉娉婷婷，顯得很是幹練。
咋不是紅色連衣裙啊！莫非是大娘當時看那個姑娘穿的什麽衣服，有些記錯了麽？
當然，燕鳳換身衣服來學校也很正常啊！女孩子誰還沒有好幾身衣服？何況燕鳳家裏過得也挺好的，我聽說她父親就是村委裏的一把手呢！
我正在直勾勾地看著燕鳳，有些愣神的時候，燕鳳竟然直奔我而來！我大驚失色，一時慌了神，不知道為什麽竟有些害怕她似的，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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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後，卻什麽難堪的事也沒有發生。我抬起頭，愕然看到燕鳳卻是奔向那個與李昌同桌的陌生青年了！然後就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了，兩人挨得極近，而且神情極其親熱密切，言行舉止很不檢點，甚至有摸頭的親昵舉動！！！
我的天啊！這個陌生的英俊的男青年究竟是誰啊？難道是燕鳳的男朋友嗎？怪不得她一直不接受我對她的愛情啊！
我醋意大起，憤怒地直視著燕鳳，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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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燕鳳也體會到了我的感覺，她瞥了我一眼，臉色變得緋紅，她臉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了。
唉，即使在這種暴怒情緒之中，我也感到，燕鳳仍是那麽的可愛！相隔二十天不見，她出落得更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了！
後來，跟我關係比較友好的張宇，終於也來到了教室。因為他曾經跟燕鳳是同學，我猜他可能認識那個青年，就小聲問他：
“跟燕鳳挨著的那個男青年是誰啊？你認得嗎？”
張宇看了一眼，笑道：
“哎喲，那不是燕鳳的哥哥燕傑嘛！這是大學放了假，陪妹妹來填報誌願吧！當年我跟他打過球，有過幾麵之緣。隻是不知道他還記得我不。”
奧，原來如此！我心裏的千鈞石塊終於放下了。不過有燕鳳的哥哥在場，我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我怕對燕鳳表現異常了，惹惱了她哥哥，要是一言不合，他對我動了手，這以後不就沒有發展的機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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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出去找了一趟我姨夫，問一問填報誌願的事。他還是主張我報河東師範大學中文係。
回來的時候，恰巧看到燕鳳和蘇瑾在樓下。我於是緊隨其後上樓。燕鳳大概察覺了我就在她的身後，說話變得大聲多了，偶爾還轉回頭顧盼我。
不知為什麽，我的膽子小了很多，看著她窈窕的身姿，短裙下那白生生的大長腿，簡直心動神搖，幾乎眩暈，卻什麽也沒敢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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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之後，我與燕鳳隔著一張桌子坐下了，就這麽麵對麵坐著，由不得我不心潮澎湃啊！
當時燕鳳還是挨著她哥哥坐著，我依然不敢靠近表白，隻能默默對視。
燕鳳的哥哥一直對我與燕鳳冷眼旁觀，大概在觀察分析我倆的感情處於何種地步了吧！
我不敢貿然行動。剛才張宇對我說的一句話，對我震動很大：
“治平，你小心著點，別看你考了全校第一名，要是不老實，照樣有可能被燕傑揍了！他可是籃球健將，一身腱子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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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終於來了。我默默無語，聽老師分析如何報考學校和專業。我因為已經胸有成竹，確定報考河師了，就幾乎沒聽進他的話去。
我滿心滿眼都是燕鳳。她考的那個分數很幸運地剛過了專科分數線，我在一邊，就想知道她報一個什麽專科學校，以便將來能通訊聯係啊！
老師走後，燕鳳的表現一直很興奮。她不斷地與旁邊的蘇瑾打打鬧鬧，偶爾也與我的侄女高梅擠眉弄眼說幾句話。在我眼裏，她這就是故意撒嬌給我看的。
可惜有她哥哥在場，我不敢表現得對她太過熱情。就這樣，一直到我們都填報完了誌願，同學們紛紛作別離校回家了，我也沒敢靠近燕鳳……
最後，燕鳳與她哥哥離開教室之後，我看到她還在外麵窗台邊站了一會兒。她看了我一眼，似乎猶豫不決的樣子。
那天我的膽子可能是被狗吃了，一直到分手作別，我也沒能單獨與燕鳳說上一句話。我一路上暈暈乎乎地回家，痛恨自己是個懦夫、膽小鬼、該死的孱頭……就那麽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