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不絕如縷
那天早飯後，我坐在教室裏，正在不自在，不料卻聽到燕鳳小聲對蘇瑾說了我給她寫情書的事。
燕鳳那種嬉笑自若的表情，似乎對我也並不恚怒。蘇瑾聽了此事，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我感覺燕鳳這樣說話，甚至還故意讓我聽到，是不是對我過於殘酷的撕信行為，表示一種歉意呢？
唉，這也許是我繼續自作多情吧！反正我是覺得這就算燕鳳回心轉意了。於是這場單相思的愛情，繼續這麽吊著，不絕如縷……
不管怎麽說，這就算把我們的關係挑明了。此後兩個人照麵，就不像以前那麽害羞了。我認為，燕鳳是不想現在就同意跟我進入戀愛關係，可是她還是給我留著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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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我們的關係非常微妙，她的表情是欲拒還迎的，我覺得那完全是出於少女的羞澀感。又過了一段時間，終於發生了一件大轉折事件。
眨眼到了五月份，學校裏組織同學們照了相。是那種做準考證用的一寸照片，發下來之後，我趁著燕鳳出去上廁所的機會，就過去偷偷拿了她的一張照片。
燕鳳回來後，有別的同學要看她的照片，燕鳳拿出照片，卻發現那一版照片已經被割去了一張。
當時她已經非常氣憤了。偏生我很不知趣地把她那張相片亂傳，向同學們吹噓，說這是燕鳳送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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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話被燕鳳聽到了，她臉上的表情簡直是瞬息萬變。她憋了一節課，早已是火冒三丈了。等下課後，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轉身朝我大喝一聲：
“高治平！你給我站起來！”
我嚇了一跳，知道大事不好，東窗事發了。但我既沒站起來，也沒吱聲，甚至全身都未動一下。我也不再看她，隻是側耳聽她說話。
燕鳳怒不可遏，聲音尖銳，幾乎變了調，大聲喊道：
“高治平！你把我的東西拿回來！不要臉！真是臉皮比豬皮還厚！本來不想理你，統共隻有兩個來月了，不理你也就算了。沒想到你還跐著鼻子上臉了！姓高的，你聽見了沒？把我的東西統統拿回來！再不老實小姑奶奶就找人砸斷你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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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燕鳳這些殘酷無情的叱罵，我一直一言未發，後來幹脆就趴在桌子上了。我把臉深深地埋在了臂彎裏，外人看來，大概以為我是羞惱地哭了。
其實呢，我這樣做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我怕燕鳳在惱怒之下，跑過來打我，撕我的臉啊！
當時我的內心情感像刮台風的大海上波濤起伏，又如同在地獄之火裏穿行。我感覺天幾乎塌下來了！說實話，當時想死的心都有啊！
我心愛的女人竟然一點也不顧我的顏麵，當著那麽多的同學，在大庭廣眾麵前這樣羞辱我，我真想找條地縫鑽進去！自己付出了那麽多的心血，浪費了那麽多無法言表的感情，竟然就這樣全部歸於東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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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鳳見我不理她，竟然對著我的同桌叫道：
“張宇！你給我把照片拿過來！”
張宇推了推我，我沒有動。張宇也就算了，沒有聽燕鳳的話，也是給了我一個麵子。
這一天，我一直垂頭喪氣，連老師上課，我也趴在桌子上不動彈。課間的時候，卻聽得到燕鳳在大聲喧嘩，顯然是想向大家表示，對我的傷心毫不在意。
本來我還想把照片還給她的。後來見她那副得意的樣子，反而變了心思，把那張照片藏起來了，拒不交出，你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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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自習的時候，班主任老師來組織我們填寫檔案。
燕鳳不住地回轉頭，看李昌怎麽填。兩人竊竊私語，那種熱情真是超乎尋常。
我在旁邊氣得眼睛出血，卻毫無辦法，隻能一語不發，暗生悶氣……
後來我忽然想開了，也許燕鳳就是為了故意氣我，才這樣做的，我何必太在意呢？我生氣不是正中她的下懷了嗎？我需要堅強，挺住！對這個瘋狂的女人，這場瘋狂的愛情，我還有什麽不可以犧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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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學後，下樓的時候，我本來想避開燕鳳，不料她恰好走在我的前麵。當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邪勁兒，我竟然勇敢地緊追上去，對她說道：
“燕鳳，你等等，咱們可以明白說幾句話嗎？”
燕鳳有些驚恐地回轉頭，語氣低沉地說道：
“有啥可說的？”
大概看到我的表情很和善很癡情吧，她的語氣又迅速變得惡狠狠的，說道：
“啥也不用說了！你把我的東西統統拿回來就行了！”
說完她就又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可我還是不死心，想跟她說個明白，便仍然緊跟著她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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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鳳見狀大怒，再次開口罵道：
“高治平！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她轉頭對旁邊的蘇瑾說道：
“我回去拿點東西。”
立即轉身上樓，意欲逃避開我的糾纏。我當時簡直是瘋了，竟然也轉回身，緊跟著她上樓，一直快走到三樓了。我伸手攔住她，說道：
“你不必害怕，我就跟你說幾句心裏話而已。”
燕鳳捂住耳朵，說道：
“你不用說！我不想聽！”
她看看毫無辦法躲開我，於是突然一抽身，從我側邊竄過去，迅速向樓下跑去了。
我雖然還想繼續追，但畢竟礙於旁邊還有別的同學，隻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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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我反複思考了很久，終於認識到我對燕鳳的單相思是毫無意義的，很難打動她的鐵石心腸了，於是決定停止對她的追求。
次日早晨，我一進教室，就徑直走到燕鳳身邊，把那張照片扔在了她的書桌上。
燕鳳抬起頭來，一臉驚愕，對我的行動完全沒有預料到。我冷冷一笑，頗為矜持地轉身走了。
根據張宇的觀察，當時燕鳳拿起相片的時候，頭微側看著我，似乎有些發抖，表情頗有回心轉意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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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整天，我上課的時候什麽也聽不進去，滿腦子裏都是當初與燕鳳交往的回憶。
我想起我的座次還在燕鳳身後的時候，經常目不轉睛地盯著燕鳳，她或則臉紅氣喘，或則捂耳托腮，故意裝作對我的偷窺渾然未覺。
有時候她與蘇瑾也悄悄議論我的癡狂，探討為啥燕鳳對我有這麽大的吸引力。有些悄悄話，我在後麵都隱隱約約聽到了……
………………
那幾天我對燕鳳敬而遠之，沒有再騷擾她。大概這種反常行為，也令燕鳳和蘇瑾頗有一些詫異。
過了幾天，我的心情漸漸好轉了，重新開始對燕鳳眉目傳情。某個晚自習，我聽到蘇瑾說：
“燕鳳，高治平又開始盯著你看了！”
燕鳳卻冷笑道；
“哼！他就是這麽不要臉！”
我猜想她這樣說的目的，是因為如果不罵我，就顯得默認和同意了我對她的喜歡，為了讓人知道她沒有愛上我，才故意說話這樣的刻毒。
蘇瑾笑道：
“小點聲！別讓他聽見了！”
燕鳳賭氣道：
“嗯哼！我就是讓他聽見！給臉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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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氣得心哆嗦，兩手捧頭，忍痛看書。此後幾天，我不敢明目張膽地凝視她了。
那天下午又到了周末放假回家的時候。恰巧下起了小雨。放學以後，我在後麵，看到燕鳳先下了樓，她娉娉婷婷地打著傘的樣子，是那麽嬌美可人，我又痛又恨……
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我禁不住淚眼朦朧了。似乎她永遠地離去了，這輩子我們也沒有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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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燕鳳也是給我寫過幾張字條的。都是寫好放在書洞裏，她知道我常去翻看她的書，自然會看到。
唉！可惜那些字條啊！我真是不忍提及。現在回憶一下，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對我的叱罵，比如：
“放自重一點！不要沒有人格！”
“把你的賊麵孔收起來！不是人！”
諸如此類，全是警告。我之所以連這樣的句子都銘刻在心，大概就和魯迅說的那個癟三的心理一個樣：
“闊佬跟我說話了！他出門對我說：‘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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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鳳雖然長得漂亮，可是字寫得很一般，並不娟秀工整。某次我在燕鳳的試卷上寫了一句話：
“漢字要橫平豎直，英文字母要大小相近，字體不要相差太懸殊！”
結果這句話被燕鳳劃了一道線，批去了，下麵寫道：
“神經病！就憑這把臭字，還好意思說別人！”
又有一次，英語考試之後，我在燕鳳試卷的作文下麵，寫道：
“穩定情緒，繼續努力！平心靜氣，高考必勝！”
不料這話卻被燕鳳用紅筆批劃了數次，幾乎看不出我寫的字了，底下加上一句批語：
“不怕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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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燕鳳又在一張紙上寫道：
“叫你燒包！早想找個人揍你，還沒來得及罷了！”
實際上，她也確實找了一個體育班的學生，警告我不要再去翻看燕鳳的東西。當時距離高考還有40天左右。
那個學生五大三粗的，要是真想打我，我可不是對手。好在他也隻是嚇唬嚇唬了我，並沒有真動手。
從此之後，我就害了怕，再也不敢去翻看燕鳳的東西了。類似上麵的那些字條，我也就再也沒有見過了。嗬嗬，多麽可憐的單相思！多麽變態的受虐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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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周末休息回校之後，我發現燕鳳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她把一張照片就放在書桌上，可是我再也沒敢去拿。
但我偶爾還是窺視燕鳳。她有時候的表情，在我眼裏似悔恨，似賠罪，似嬌嗔……那種可愛，那種複雜，那種微妙，唉，我真的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有時候她有意無意地瞟我一眼，那種眼神就讓我無法釋懷，夜裏總是夢到她的輕顰淺笑，一夜總要驚醒數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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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忘的，是我們到無州城體檢的那一天。
我們無州二中位於口鎮，高考體檢一向是到無州城的大醫院的。學校裏包了幾輛大客車，所有同學一塊去。
坐車的時候，我和張宇坐在車前門處，我倆的後麵就是李昌和他的同桌。再後麵就是燕鳳與蘇瑾的座位了。
我裝作與李昌說話，一個勁地回轉頭，借機去看燕鳳。那種熾熱的眼神，把燕鳳看得羞憤難當。
在一次對視中，燕鳳怒火爆發了，她用眼神惡狠狠地警告我，不要再這樣看她了！那種表情，嚇得我趕緊回了頭，沒敢再繼續“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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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無州城的婦幼保健院之後，我們下了車，在排隊等待體檢的時候，我膽子又大起來，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燕鳳。
燕鳳又羞又怒，簡直手足無措。後來她幹脆裝著背誦時事政治材料，不再抬頭看任何人了。
體檢項目很多，上午我們班還沒有體檢完，隻好繼續在無州城待著。中午的時候，大家各自吃飯自由活動。我們就在醫院附近逛著玩。
我到了一個路口的書報亭附近，看了一會兒書，遇到了幾個也在亂逛的男同學。其中一個同學對我笑著說：
“高治平，剛才我看到燕鳳和蘇瑾順著大路，往西走去了。你這個忠實的‘情人保鏢’，咋還不快點兒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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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嗬嗬一笑，就趕緊往西走，果然發現了她倆。我就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好像跟蹤她們的特務似的。
燕鳳和蘇瑾終於發現了我在跟蹤。蘇瑾可能又在打趣燕鳳了，把燕鳳氣得俏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燕鳳突然停下了腳步，走進了路邊的一個服裝店。我就不好進去了。在外麵無聊得很，等了好一會兒，燕鳳才出來。
她見我居然沒走，就在服裝店附近等著，顯然也有些驚訝，長歎一聲，就扭頭跟蘇瑾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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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那個書報亭附近。我忽然發現李昌也在那裏看報。他高大威猛，玉樹臨風，在十字路口那裏一站，似乎成了這個小城裏一道靚麗的風景。
燕鳳看到了李昌，顯然也很是高興，就停下了腳步，與他聊了起來。
李昌順便就把剛買的一份報紙，遞給燕鳳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新聞事件，惹得燕鳳咯咯嬌笑起來……
我呆呆地站在後麵幾十米處，氣得火冒三丈，心裏不住地叫罵：
“馬勒戈壁的，老子白獻了這麽多殷勤，白跑了這麽多腿，倒還不如李昌這個小熊，三言兩語就勾搭成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