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真的
古澤大清早得趕去市裏的法庭,孟複站在門口,手指扣著門框,一言不發。
他看著古澤穿好了鞋,看著古澤拿起了外套,看著古澤回頭在他唇上輕啄一下,帶著微涼的笑。
他聽見他柔聲說,“孟複,不會有什麽事的,最多十幾天我就回來了,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
古澤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舍的抱了他一下,鼻尖用力的吸了一下,再鬆開,抬手看表,“我走了。”
再是轉頭,不回頭,或者害怕回頭,一旦回頭就不想走了。
孟複盯著古澤的背影,天色漸漸的泛白,白裏又透露著暗沉的灰,像是要下雨,他對下雨天格外的敏感。
是,要下雨了,他確定。
下雨了,古澤回來的時候要是沒有傘,應該會淋濕吧。卻是忘了,古澤回來,至少也得十幾天。
又或者,他隻是找一個借口。再去追尋一段路。
孟複從櫃子裏找來了傘,他穿著拖鞋就往外頭跑,他看見古澤的車從停車庫駛了出來,看見那車向前頭行駛。
他覺得自己跑的太慢了,想著再跑快一點追上。
那車卻停了。
古澤自後視鏡裏看到了他,急忙停車,從車上下來,先一步跑到他麵前,“怎麽出來了?”低頭,見他赤腳穿著棉拖鞋,上身是單薄的睡衣搭了件單薄的外套。
冷風簌簌的,腳多冷。
“給你,傘,要下雨了。”孟複喘著氣,將傘遞給他。
古澤伸手接過,有落淚的衝動,那麵容在風裏變得柔軟,他撫摸著他的臉,“好,我知道了,快回家吧。我很快就回來。”
“古澤,我跟你一起去吧。”他說。
“不,我不想你過去。我想你在家等我。”
法庭,我知那是你不再想去的地方,那裏埋葬了你七年的青春,那裏埋葬了你單薄的親情,那裏,不再有任何溫情。
我又怎麽會讓你再次站在那裏,看見我走進監獄呢?
“孟複,你在家等我。”他又重複了一遍。
孟複盯著古澤,他不覺得腳上有多冷,他發現自己無比的舍不得,他說,“好,我在家等你,你早點回來。”
“嗯。”
那車漸行漸遠,轉了一個彎,便消失不見了,那人也跟著消失不見了。孟複這才轉過身,慢慢的往回走。
這天晚上,孟複打電話向王秘書詢問最後的結果。
王秘書說,金禦風不肯和解,但鑒於他的傷勢不是太嚴重,法院判決拘役十天,王秘書說,古總的律師覺得懲罰過於嚴重,想轉化為普通的民事案件隻需要承擔罰款,準備再起訴,但金禦風那邊不屈不撓。
王秘書說,孟複,你就在家裏等著古總好了,他希望你在家裏等他。
孟複應著,“好。”便不再問下去了。
他讓他等。
他便等著。
不知不覺,這一處陌生的地方變成了他和古澤的家,“家”,這個溫馨詞,從前有小毅的時候,他就覺得那是個家了。
後來,小毅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他便覺得,他再也不可能有家了。
現在,這裏是家了。
他穿著拖鞋在家裏走動,那沙發上的毛絨熊是古澤買回來的,那牆上的水墨畫是古澤掛上去的,那窗簾是古澤換的,那書架的一排書是古澤放的……
這裏滲透了古澤的氣息,在潛移默化當中。
後來他坐在沙發上,抱著那毛絨熊,喃喃道,“古澤,我等你回來。”
謝真真坐在出租車上,司機大叔說,“小丫頭,到了。”
謝真真恍然的,神思被拉了回來,“到了。”眼睛又猛地亮了起來,“到了,真的到了,謝謝。”
她付了錢,匆忙的下車。
就是這裏了,這裏便是孟複居住的地方。
她收攏了大衣,將圍巾纏的更緊了一些,手放進口袋裏,環顧著四周,天色極暗,路口的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像極了久遠的時光,像極了遠方的詩。
這裏,一片靜謐。
她微微的露出了笑容,眸子若星光,她說,“孟複,這裏就是你生活的地方,這裏就是你喜歡的地方啊。也好,如果,我能和你生活在這樣地方,也好。”
我不再喜歡城市的喧囂和浮誇,不再喜歡那些名牌的包包和首飾,你看,我放棄了你,我過的並不快樂。
她想,孟複,我應該專心的等你七年的。
我不應該嫁人的。
那是我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不知道,這個錯誤還能不能修改。
心裏忐忑,麵上也跟著紅潤起來,謝真真輕輕的跺了跺腳,緩解心裏的那份緊張,抬手敲門。
那是下意識的反應,孟複猛地睜開眼睛,連鞋都沒來的及穿,便打開了門。
他以為是古澤。
“真真?”滿眼驚訝。
“是我。”
謝真真抱住了孟複,她的眼淚很快的流了下來,沾濕了孟複的衣服,她說,“孟複,我找了你好久。”
她啜泣著,哽咽著,一腔思念都化作了淚水。
她坐在沙發上,依舊依偎著孟複,她說,“孟複,我剛到夜色/情人,還沒找到狄駿,就被我的丈夫帶走了。回去之後,他便打了我。我一直沒有機會出去,他不讓我出去。孟複,這次,你不要再趕我走了,好不好?我再回去的話,會被打死的。”
“好。好。”
他抬了手臂,抽出紙巾替謝真真擦眼淚,“真真,對不起。”
謝真真搖搖頭,“孟複,不怪你,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放棄你的。是我自己選擇的。”她緊緊的抓住了孟複的衣服,如瀕臨死亡死亡之人可以依附的最後一顆救命稻草。
“孟複,我想要和金禦風離婚,他是不肯的,我父母也是不肯,他們都相信金禦風是個好人。他很會在我父母麵前裝好人,但我受夠他了,我不能在身邊呆下去了。”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U盤,“孟複,這是金禦風的犯罪證據,他做黑市生意,他做盡了各種壞事。”
她說,“孟複,你幫我,我不敢一個人去揭發他。我必須要逃離他。”
孟複接過了那U盤,他說,“好。”
古澤還沒回來,古澤也被金禦風陷害著。
他將U盤揣在手裏,輕聲問,“真真,這段時間,你到哪裏去了?”
“我一個人躲著,躲在市裏,每天都喬裝打扮,我還去了我們原先租的房子,那房子已經轉租給別人了。我求著人家又進去了一趟,撕下了我們一起貼的牆紙。我才不留給別人呢。後來,我找了江輝,又去了葉家,你的表哥葉延告訴了我你的下落。他說,讓我不要打擾你。他說,你和古澤住在一起。多會開玩笑啊,你怎麽會跟古澤住在一起。”
孟複的手指僵硬了,不知該如何回答謝真真。
謝真真似是沒察覺,繼續說道,“他們都在騙我,金禦風也說古澤喜歡你,說你和古澤在一起了,你看,他們都想著法子不讓我來找你。”
她抱緊了孟複,“古澤那麽恨你,古澤怎麽可能喜歡你,你是個男人,他們這玩笑開得,我是怎麽也不相信的。”
“真真,其實……”
未說完,便被謝真真匆忙的接住了,“孟複,這是你的家嗎?以後,我和你一起在這裏生活好不好?”
孟複看著謝真真,此時的謝真真,她的眸子閃亮的亦如十八歲那年她遞給他情書的時候,她俏皮的說,“你怎麽一點兒也不給我麵子啊,我好歹也是女孩,回去拆開,然後告訴我結果。”
他不忍了,這不忍堵在了他的喉嚨間,讓他無法發出話語,他想說,是啊,我是和古澤在一起了,古澤他喜歡我,是真的,我也……
他不說話。
心上堵得幾分難受。
謝真真依舊抱著他,“我這些天過的很不好,我終於找到你了,孟複,別嫌棄我,跟我在一起。”
“真真,我們已經過去了。”
“孟複,我真討厭你說這句話。”她開始哭起來,毫不顧忌的將眼淚蹭在孟複的身上,“誰說過去了,我是你的初戀,你也是我初戀啊。”
“我不值得你……”
“好了,不說了,孟複,讓我再這裏歇一會兒,好嗎?”
孟複的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雙眼默默的盯著門口。似是在等待某個人的歸來。
謝真真哭的累了,淚水將孟複的衣衫都打濕了。
孟複說,“先去房間裏休息一會兒。”
謝真真卻是猛地捂住了嘴,“孟複,衛生間。”
孟複指了指左拐的房間,謝真真立馬衝了進去。孟複站在門外,聽到謝真真的嘔吐聲,心中隱隱的擔憂著,他將U盤握的更緊了一分。
他望著漆黑的窗外,希冀著白天快點到來,他要將U盤交給警察,他希望那人能盡快回來。
嘔吐聲持續了好一陣。
聽到馬桶衝水的聲音,孟複屈指敲了敲門,“真真,你怎麽樣了?”
裏頭傳來聲音,“我沒事,我馬上出來。”
她用涼水衝洗著臉,恢複了平靜,再抬頭看向鏡麵,謝真真苦笑著,喃喃道,“我現在不好看了,都忘了,我應該打扮一番再過來的。”
她撫摸著自己的臉,撫摸著沒有血色的唇,神情裏盡是憔悴。
再是低頭,震驚的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情侶毛巾,情侶牙刷,成雙成對,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迅速的順著手背流淌著。
心緒亂做了一團,如同無數的螞蟻噬咬著心房。
真的,都是真的。
怎麽能都是真的。
“真真,你怎麽樣了?”門外的孟複又問了一遍。
打開門,謝真真雙手將眼淚抹幹淨,像往常一般的笑,“沒事,隻是吃壞了東西,胃裏麵難受。吐出來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