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相遇
圖書館裏，沙沙的書頁篇折聲，輕輕的腳步聲，淺淺的呼吸聲，孟毅坐在角落裏翻看著漫畫書，聽話乖巧。
孟複偶爾撇過頭去看，揚唇淺笑，有女學生朝著他看呆了，蘊含著少女羞澀，將書遞到他麵前，“我想租這本書。”
是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一個女人暗戀一個男人的故事。
“好。”
少女拿過書，走了兩步，又回頭望了兩步，終是抿唇低頭，小跑的離開了。
孟複低頭又翻過一頁書。
快到下班的時候，有人朝他麵前遞了一本書，“我要買書。”
他一抬頭，怔然的站起來，“古先生？”
“這書多少錢？”古澤又問了一遍，語氣平淡，攪動的情緒被深深的壓在心底，古先生，時隔兩個月，他又聽得一聲古先生。
熟悉的聲音，撩/人心弦。
“……十塊錢。”
古澤從錢包裏掏出了十塊錢遞給了他。
接過了書，古澤卻是不走，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還沒有下班嗎？肚子餓了吧？正好出差經過這裏，沒想到會遇見你。一起吃頓飯吧。”
他說的雲淡風輕，似乎不過是一場單純地偶遇，隻是順手買了一本書而已。
圖書館老板也過來了，“孟複下班了，去吃飯吧。”
喚了孟毅，走到門口，孟複說，“在這種地方遇到古先生，真是湊巧。”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躲著我嗎？”
“不是，隻是想忘掉一些事而已。”
那裏，存在太多太多不好的猙獰的回憶。
進了一家小飯館，孟複開口，“真是抱歉，這裏沒有什麽高級餐廳。”他叫來了服務員，熟練的點了幾個菜，全是這餐廳裏最貴的菜，“從前都是古先生請我吃飯，今天讓我請客吧。”
他的神情是輕鬆的，輕鬆之下又隱隱的有些擔憂，古澤會來這裏，是因為古澤後悔了？古澤還要來報複他？
“你哪裏來的錢？”古澤問。
“我爸爸留下來的，我最近才知道還有這筆錢。”
古澤從錢包裏取出銀行卡，放在桌子上，朝著孟複的方向推過去，“這錢給多了。”
五百萬，這個人給了他五百萬。
他甚至懷疑孟複把大部分的錢都給了他，隻為了證明，他確實是不欠他的了。
“嗯？”
孟複微微的詫異，“古先生，我隻是……”
話語被古澤截住，故意說，“你這麽做是為了嚐一回讓我欠你的感受嗎？”
“不是。”
竟是不知道原來古澤會這麽想。
飯菜上來了，孟複的左手一直擱在大腿上，全程都用右手，古澤看著心疼，“手腕好了嗎？”
“嗯。”
“還疼嗎？”
他下意識的要回答“疼”，到了嘴邊又轉了口，其實，現在他不必如此的小心翼翼了，可他還是習慣性的小心翼翼。
“不疼了。”他輕輕的搖搖頭。
從餐館出去，古澤還是跟在他們身邊，秋夜的風夾雜著瑟瑟的冷，孟複的臉被凍得泛著青白色。
肩膀被摟住那一刻，害怕跟著傳到了全身，“古先生……”
“有沒有暖和一點？”古澤把外套脫了下來，蓋在了他的身上，然後猛地抱住了他。
隱藏的思念，再也無法隱藏住了。
很
想
他。
“古先生？”
跑在前頭的孟毅，見半天孟孟也沒有跟上來，一回頭，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他樂嗬嗬笑著往回跑。
“大哥哥喜歡孟孟！”他興奮的大叫著。
孟複推開古澤，對著孟毅微微慍怒，“小毅，不可以胡說。”
“我可沒有胡說，以前在醫院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大哥哥偷親了孟孟，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葉延哥哥也是這麽跟我說的。”他得意的拍著胸/脯。
孟複將古澤的外套拿了下來，“古先生，謝謝了，我不冷。”在醫院的時候，古先生偷親了……他？
頓了兩秒，古澤才遲疑的接過了。
“古先生，那我和小毅先走了。”
轉過身，他和孟毅往前走，黑夜沉鬱，將站在原處的古澤的身影也隱在了黑夜中。
“孟孟，大哥哥怎麽沒有跟過來？”孟毅疑惑的問。
“古先生有自己的事情做。”
他剛回答完，氣喘籲籲的人就在他身後，“孟複，不請我喝杯水嗎？”他的目光是熾熱的，這熾熱將寒夜都暈染的熱了起來。
“古先生，您不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嗎？”
“是，跟人約在了明天，我現在還不太想回到鎮上的旅館上。放心，我沒有其他意思。”
古澤坐在沙發上，家裏蕭瑟的冷，孟複說，“這個家裏沒有空調。抱歉。”
“沒關係。”
似是回到最初的關係上，像極了那種景象。
熱水放在茶幾上。
古澤把孟複拉在沙發上坐下來，他的呼吸滾燙的很，他在極力壓抑著什麽，他捋起孟複的袖子，看著愈加猙獰的傷疤，一言不發。
浴室裏傳來孟毅的歌唱聲。
一如當初。
孟複拂開古澤的手。
古澤靠近，孟複站了起來，他躲開了，從前不會躲開的人，現在躲開了。
古澤朝旁邊挪動了一個位子，“以後就決定在這裏生活了嗎？”
“也許吧。”
“站著幹什麽？不累嗎？坐下來。”便是加了句讓孟複放心的話，“我們之間清了，不會對你做什麽了。”
他說不會對他做什麽，卻是他一落座，他便整個人擁了上來。
孟複身體後仰，音色低低，“你說過原諒我的，不作數了？”
“……作數，我隻是有點冷。”
他將他抱著愈加的緊，傾了上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
“古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去給古先生拿件衣服。”
“不，就這樣抱著你，就一會兒就好了。”
孟複沒動，說不出的情緒。
浴室裏的水聲漸漸的小了，小毅很快就會出來，孟複推著古澤，“古先生。”
“孟複，其實你都懂，你都明白的，隻是你選擇不相信而已。”他湊在他耳旁，囁嚅的說道。
“什麽？”
似是不明所以。
“算了。”
孟毅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古澤正好放開了孟複。
擁抱沒有了，溫暖也在急劇的流逝。
外頭忽的風搖影移，薄雨靄靄，古澤站在門口，孟複將傘遞過來，他接過，又回頭，輕聲問，“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孟複一怔，旋即垂眼盯著腳麵，無聲的拒絕。
“那好，我走了。”
他的傘消失在暮雨中。
第二日，雨已停，涼風偏飛，落一地枯黃樹葉，孟複帶著孟毅，腳踩在了濕漉漉的樹葉上，又是平平淡淡的一日。
昨日買書的少女今日又站在了孟複跟前，“你看過《情書》這部電影嗎？”
“嗯，看過，是部很優秀的愛情片。”
“明天……”
未說完，古澤便把一本書丟在他的眼前，“這本書多少錢？”
少女暈染羞澀，“我先走了，以後再說。”
“嗯。”他揚起下巴，朝少女微微點頭。
轉頭對上古澤陰沉的臉，他低頭看價格，“十五塊。”
古澤毫不猶豫的把錢丟給了他。
“古先生不是有生意要談嗎？”他問。
“約的時間改在晚上。”古澤答，他不會告訴他，他大清早就默默的在他的身後跟著他，不會告訴他，他一直躲在書架後頭凝視著他。
直到，那少女過來搭訕，他再也忍不住了。
“哦。”孟複應著。
良久，他拿了買的書一直站在他的跟前，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微露的下巴。
“古先生。”
他的目光讓他不安。
古澤退後了，退到了書架後麵。
如此，過了三日。
有落葉落在孟複的肩上，他站定了，然後，掉頭而走，落葉翻飛落地，他走到古澤跟前，“古先生，不要再跟著我了。”
“你明白，是嗎？”
“我想過平淡的生活。”
“大學呢？你不是想當律師嗎？不是想上大學嗎？我可以……”古澤匆忙的，以從未有過了卑微的方式來挽留他。
他想，他明白。
孟複什麽都知道。
“不，”孟複搖頭，“那些是以前想的，現在我不會再做那些夢了。”又道，“古先生，讓我過平淡的生活吧。”
古澤涼涼的笑了，“好。”
等孟複走遠了，才喃喃的說道，“我早該想到會是這種結果的。”
古澤沒再出現了，像是一場醒來就會被遺忘的夢。
少女再次站在孟複麵前的時候，臉上沒有了那抹嬌羞，她說，“孟複，原來是我癡心妄想了。”
她的背影含著濃重的失落。
圖書館老板將鼻梁上的鏡框扶了扶，意味深長的說道，“這丫頭，終於死心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死心的。”
孟複似是沒聽見這些話，又或者說他本就不關心，抬眸，不遠處的一排書架，那裏似乎藏了一雙窺視的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了那書架後麵。
隻有兩個陌生人。
他想原是自己多想了。
古澤站在另一排書架的後麵，心跳如鼓，喜歡一個人，卻像是做賊一般的喜歡。
這大約是一場最悲哀的喜歡了吧。
孟玉的到訪，於孟複來說是意外的，她坐在孟複的家裏，也許是這沙發太硬，左右坐著都不舒服。
動了好幾次，這才坐穩了，她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和善的笑，“孟複，你和小毅最近過的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