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393章 她的,一分都不能少
前方光源的正中間處,除了聽到動靜在外室一字排開等待的十二個如今已經長的很高,樣子相似,身形相似,服飾相似,連同背上背的飛刺武器也相似的少年中間,聘婷而立的身影回轉過來,果然是一身淡雅便服的明英。
明英看見她,笑的好像昨天還剛見過她一般,沒有絲毫的相隔了五年的距離,身上那一襲本來隻是簡單素雅的交襟襦裙,也因她那抹笑一下子感覺流光溢彩起來,髻是朝雲近香髻,衫是袖子繡著血色九月菊的素白窄袖短衫,同樣嫣紅似血的繁複儒裙高腰束帶,又在那層血色之上布滿了金燦燦的菊花,向上漸收,製止一片韻染雪白,腰間的藍錦腰帶,更是將她身為女子的纖柔腰肢彰顯的淋漓盡致,雪緞錦帶的底部,同樣繡著兩朵可愛秀雅的小雛菊。
明英步近兩步,光芒從她臉上遮去一些,這才發現,原來她眉宇間畫著嫣紅夾著嫩黃花心的雛菊花,提著厚重一些的雪緞披帛而來,嬉笑嫣然間,已經踢著裙擺而來,隱隱露出腳上穿的玲瓏錦緞小靴;整個人如同蒼茫大漠中唯一的一朵清麗芳華孤傲盛開,嬌嫩,高潔,而耀眼。
“當然要在呀!我在這等了這麽久,可不是為了等誰來通知我才知道你已經出關了的,得一定是第一個可以見到你出關的人才行。”
她念著她,已經靠近,在小鯷的另一邊,扶住她的手臂,卻歪著腦袋對著光看她正臉的臉色,洞口映射進來的光芒下,辛兒雖然還是一身男裝,麵色還透著剛剛經曆過一場治療煎熬的虛弱,可與她五年前未入關相比的神色,已經太讓人安心多了。
“還好,還好隻是氣色差了一些,虛弱的也能盡快補回來,不再像那個時候那般死色沉沉讓人放心不下了,個子也長高了,臉也比以前更漂亮了,辛兒已經是個脫胎換骨的大美人了,再也不是當時軍醫帳裏,誰也認不出女兒身的少年小軍醫了。”
辛兒嗤笑,感概道。
“五年了,加上剛失明那段時間,算算也快七年了,在這邊塞之地,一待就是六七年之久,這在我這個漂泊慣了的人身上,還真是從未有過的,我自己曾經是什麽樣子都已經忘記了,如今你們說我的皮囊好,我還真難以想象,究竟是個如何好法,對於一個瞎子而言,如今就是再好的皮囊,怕也是浪費的吧?”
她的感歎間有些沉重,沉重的明英心頭,因她成功出關的好小心輕鬆的心情,也蒙上一層陰霾,看著她的目光,也多了一層疼惜。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如今她堅信還活著的丈夫還沒個消息,她自己的眼睛也在六年多年前在那次治療傷患的意外中失明,如果一個女人的容貌真的那麽重要的話,一無她願意的那個人來欣賞,二自身無法窺見自身真容,這還真是……讓人心揪。
握著她手臂的手重了幾分,明英忍不住問。
“你身上長年累月積累下來,那麽重的傷痛病魔,都能以花穀的禁術治療好,對眼睛上的傷,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辛兒搖搖頭,帶著已經釋然的淡然。
“能用的法子都用了,長老們的結果,正如六年前奉陽孜為我診斷的結果一樣,不是眼傷的問題,應該是這心裏,不想再看見吧?也罷!都已經這麽多年了,我也早已經習慣這樣的黑暗了,如今即便是要找他,也無須用眼睛去識別,那能不能再重見天日,也沒那麽重要了。”
明英托著她的那隻手一顫,仿佛感受到她的不安與苦惱,辛兒從寬大的袖子裏探出另一隻手,拍拍她扶在她手臂上的手,道。
“帶我去你住在敦煌的院子看看吧!這幾天我先占你一半的院子,在這期間,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見,我們先好好的聊聊這五年外間的一切如何?等我這元氣養好了,估計也沒我們的時間了。”
看著她臉上那不會在這個地方多待的淡漠神色,明英張嘴便想問她要去哪裏,話到嘴邊了,卻怕她給個更果決的答案,便隱忍下來,嬉笑起,改了口。
“知道你是這個月要出關,早為你準備好了,房間每天都讓侍婢們打掃的幹幹淨淨,還為你設置了便於熬煮湯藥膳食的小廚房,這樣也方便小鯷他們照顧你,太守和老夫人早盼著你能在敦煌多住些日子了,如今不知要高興成什麽樣子了,我們回去先去看看兩位老人家,畢竟這麽多年在敦煌也沒少讓他們照顧,左右得讓他們見著你確實安好,才能安了兩位老人家的心。”
辛兒點頭。
“誰都不見,這兩位也一定得見的,走吧!”
三人同行,向著洞外而去。
剛出洞口,暖暖的陽光給風裹著撲在臉上,吹走了地宮裏待了五年的寒氣,也吹走了溫泉附在身上的那抹濕氣,整個人都感覺像是從水裏拖出來,晾在太陽下曬的洗淨的棉紗一樣,懶洋洋的,心底的陰霾瞬間也給這風這太陽扶散,辛兒打心底裏發出一種幸福的微笑,離了旁邊兩人的手臂,舒展了下筋骨,懶洋洋道。
“果然,還是在太陽底下最舒服的,好久沒有這樣好好的曬一曬了。”
明英看著前麵那個如同在太陽底下發著光的素白晶透的身影,欣慰在心底,無論她所堅持至今的一切,究竟能不能圓滿都好,但若能讓她這樣一直好好的活下去的話,她真的不介意一直陪著她執著下去了。
一年,兩年,再一個五年,十年,都可以,所謂的幸福從來不是他人眼中的羨慕,口中的頌詞,比起那些【最好的安排】,她更願意她如此平靜心安的活著,哪怕支撐她的那個目標,可能永遠都到達不得。
邁步,近了她,縱然知道她如今的身體已無需步步讓人攙扶,多年的習慣延伸至今,她還是伸手將她在寬大衣袍下掩住的纖弱身子扶在手中,溫聲道。
“我在院子裏給你放了搖椅軟榻,回頭你可以好好曬曬。”
縱然如今已然看不見,辛兒還是回頭給了她一個再讓人安心不過的笑臉,乖巧點頭。
“嗯!”
後麵,十二羅刹跟隨而出,兩邊一邊六個,成彎月裝排開,齊齊拱手拜下,聲音嘹亮,齊聲恭賀。
“恭喜師叔,大成出關!”
前麵不遠處,同樣有一群罩麵的黑袍暗衛,齊齊排列,人雖不多,個個同樣精神氣兒很足的拜下齊賀。
“恭賀穀主,大成出關!”
辛兒聽到他們的聲音,微微點頭,神態已然不似剛才對待小鯷與明英的溫柔和氣,斂眉抬首之間,自有一股威嚴而出,在她瑩玉有些蒼白的臉上,顯不出絲毫柔弱。
“走!”
他們在悠悠哉哉前往明英在敦煌的院落的同時,也有一匹快馬,快馬加鞭的往鐵甲軍營的方向飛馳,那是雍正軒今天剛派往敦煌暗中防衛的一個負責小隊的小隊長,如今得了被他們保護的那個人最新的消息,激動之餘,急急的趕回軍營稟報。
飛沙走石中,已經奔進鐵甲軍營的大營,衝進去好一會兒才將快馬拉住,上來攔馬的兵卒正驚訝間,他已經從馬上跳下來,馬繩一甩交給近前的兵卒,一路往大將軍的議事帳跑,一路激動的喊著。
“大將軍!大將軍!”
衝進議事帳這個時間這個點兒,果然大帳內隻有大將軍一人,單膝跪下便匆匆稟報。
“大將軍!稟報大將軍,今日小軍醫,提前出關!”
“提前……”
雍正軒見這人急匆匆來見,又聽他這麽說,立即從位子上彈跳起來,手中的折子都沒來得急合好,便問。
“如何?結果如何?她身體可是恢複了?”
小隊長一刻不敢當誤,立即回稟。
“大功告成,小軍醫成功了!”
雍正軒心頭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幾乎是癱座回位子上的,臉上卻難掩喜色,有些激動的喃喃自語。
“成功了,總算成功了,她這份罪,也算沒白受。”
隨即想到什麽,他又問。
“如今她在哪兒?可是還在地宮裏?如今雖然不用受病魔之苦了,可想而知五年消耗,剛出關她身體還是會很虛弱的,地宮那種地方平時還是住不得的,花穀暗衛可有為她安排住處?”
小隊長回稟的一五一十。
“小軍醫出關時,公主殿下早已在等候,如今已經將小軍醫連同花穀暗衛,一同請進了敦煌太守為公主殿下準備的別苑,看小軍醫的意思,也沒想在敦煌久住,這期間內,似乎便打算在公主的別苑住下了,大將軍不必憂心,公主提醒,幾天之內還是不要讓鐵甲軍的人去打擾為好,小軍醫得有一段日子恢複。”
“自然,自然!”
雍正軒念著,心下卻沒一刻能停下來的,直覺此刻應該做點什麽才對。
“雖然是這樣說,也不能真的這樣什麽都不做的。”
著急了一下,他又安排下去。
“你,去軍需帳內,不!直接找小藺,將本將在她那裏存放的禦賜鹿茸人參,還有冰草雪蓮,養胃的貢米都給小軍醫送去,另外將那塊金絲雪裘送到公主殿下哪兒,東西都送到公主殿下那裏,她知道該怎麽做的。”
小隊長訝異,茫然的道。
“將軍,那塊金絲雪裘可是您好不容易尋來為公主殿下準備的生辰禮物,也是隻有宮中公主貴妃以上的貴人才能用的珍品,您這樣送給小軍醫,可以嗎?”
雍正軒已經管不了那麽多,對他揮著手。
“無妨!公主自有公主的,她的,也不能少了一分,金絲雪裘輕盈禦寒,大漠的天氣很快又會進入苦寒時節,剛好,能給她用上。”
說到最後,他麵上布上一層沉重,小隊長張口重新給閉上,突然明白了這位大將軍,如今為何對他們的小軍醫這麽盡心極力了,正因為明白,他眼上也多了份沉重,不再有任何異議的領命。
“是!”
“還有!”
在小隊長起身離去前,他又囑咐。
“這件事暫時別公開,如今大營中有使團和朝廷兩方人馬在,未免給她添些不必要的叨擾,這件事還是壓後幾天再公布吧!”
小隊長不疑有他,恭敬領命。
“是!”
小隊長走後雍正軒心頭還是不能安寧,雖說他對軍中的士兵忠誠度都有足夠的信心的,可不怕有心就怕無心之失,如今這裏畢竟還有兩方讓人無法放心的人在,萬一在這個時間他們對剛出關的辛兒真的做了什麽小動作,他一個不防又能將這些有護身符的人如何?左右都感覺不適。
“來人!”
他又喚人進來,外麵守衛隨即掀簾入帳,請示。
“將軍。”
雍正軒安排。
“吩咐火頭軍準備篝火宴,就說鐵甲軍代大唐對西域使團的宴請,請在營中的大臣以及各位使臣如數出席,另外,讓人通知守營將士,七天之內,不得將長安來的官員,以及西域使臣身邊任何人隨意出入大營。”
守衛聽他這麽交代,隨即一愣,不是太自然道。
“將,將軍,可是使臣在營中安頓下來以後,那位西域的漢人駙馬隨即就單騎出營了。”
雍正軒立即彈跳起來,驚異非常。
“他一個人?”
“這倒不是!”
守衛匆忙道。
“正因為不放心他,穆校尉從回營至今連休息都沒休息,隨即就跟上去了,說是去看看月牙泉,這個時間,他們應該不會去敦煌閑逛,剛才穆校尉還拆人來轉告大將軍,他會將那個漢人駙馬盯牢的,將軍不用憂心。”
雍正軒心下苦笑,如果那個家夥真的是穆麟驍這個憨直的小子能夠盯勞的話,他倒是也不用擔心了,怕隻怕,那個人的心思彎彎繞繞起來,並不會比敦煌城裏,如今正在他的公主別院裏的那位少。
“罷了,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差人將他們叫回來準備晚上的晚宴吧!敦煌城那裏,近些天別讓這些人靠近。”
“是!”
守衛一刻不敢當誤,當下照他的吩咐去辦。
雍正軒心頭煩悶不已,之前因為辛兒成功出關激動難平,如今卻因為這位漢人駙馬的行跡難安了。
“剛到鐵甲軍大營便單騎出營,休摹,不是有人告訴你鐵甲軍營周邊的確切地理,就是你本身對這裏無比熟悉,加上那封拜帖,既然露出狐狸尾巴了,本將就不介意將你偽裝的麵具撕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