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那帥哥指定有病(6)
日頭正好,畫廊的玻璃門上映著咖啡店服務員的身影。
簡一言再三確定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卻又不那麽明顯,這才伸手按了門上“訪問”按鈕。
紅燈提示跳成綠燈,她湊過去字兒正腔圓:“恭先生,您點的咖啡和藍莓芝士來了。”
傳達器沉默了幾秒鍾,男人嗓音冷淡:“六樓。”
“滴滴滴——”連著三聲,麵前的門已經解鎖。
“多說一個字會死啊。”
簡一言小聲嘀咕,走進去,下意識瞥了眼大廳幾處攝像頭,都沒有運行,包括電梯。
安全通道裏的風一陣一陣地。
她沒穿外套,就一件黑色打底衫和製服外套,心說等會兒上去了裝著打幾個噴嚏怎麽樣,讓他心生愧疚或許能拉近一點關係。
不過這個想法等她爬到了六樓就他媽煙消雲散了。
事實證明,低台階和高台階較量起來還是高台階勝出。
她都快喘成狗了,單手杵腰看著前麵空蕩蕩的廊道。
真他媽幹淨,連一個綠色盆栽都沒有。
“咳——”
某間房屋傳來低啞的咳嗽聲。
簡一言仔細辨別,揚聲:“恭先生你在哪兒啊?”
她順著找過去,正準備推開沿途某間未關嚴實的門,不過手還沒碰到門板,就被從裏麵拉開。
門內的男人垂眼看著她,眼角微微泛著紅,可能是剛才不知名的咳嗽所致;和一個小時前的狀態已然有些不同。先前是沉穩幹練溫和禮貌有氣質,這會兒褪去西裝,白色襯衫敞開領口兩顆口子,禁欲和頹敗兩者兼得;袖口挽在了小臂三公分處,還趿著一雙涼拖鞋。
簡一言目光微閃,遞上手裏的食物:“咖啡和藍莓芝士。”
恭律神色懨懨,朝後退一步轉頭往裏走。
“拿進來。”他說。
這是一間類似於廚房和臥室的結合體,中間麵積空出來很多,落地窗有兩扇,窗簾都合上了。
很顯然,並不是她在樓下看他待的那個房間。
簡一言將食物放到廚房的一體餐桌上,回頭看了他一眼。
地板上被丟了一些紙團,他正在收拾。
簡一言拆著食物包裝:“電梯怎麽沒運行呀?”
“危險。”他說。
“壞掉了麽?”
恭律將最後一個紙團撿起來扔進垃圾桶,咳了幾聲:“我一個人死在電梯裏沒人會知道。”
簡一言心裏一咯噔,分辨出來畫家恭和其他目標恭的區別了。
都說畫家思想有點兒極端,這話果然不假。
“你過年都不回家麽?”她把藍莓芝士拿出來,擺好餐具。
“我是孤兒。”他淡淡說。
既是孤兒,那麽回家一個人和單獨在這裏也就沒什麽區別。
“不好意思啊。”簡一言試了試咖啡杯麵的溫度,扭頭問:“咖啡快冷掉啦,你現在吃不吃?”
他朝這邊過來了,長睫微微垂著走路,有低眉順眼的味道。
“二維碼。”他坐下說。
簡一言愣了下,心頭一喜,立刻拿出手機把二維碼調出來。
恭律吃了一口蛋糕,手機點開靠過去掃了下,沒想到跳出個添加好友頁麵。他微挑起一邊眉頭,藍莓醬還沾在嘴角,舌尖舔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觸及到女人滿含著驚喜的眸:“收款二維碼。”
簡一言笑容僵在嘴角:“啊?”
他在手機屏上點了點,手機放餐桌麵上,往她那邊推了一點。
“掃。”
付款頁麵,金額“200元”。
簡一言眼角抽搐,很快又欣喜地伸手去拿。
——如果手機到我手上,你管我收錢還是加好友。
不過她並沒有得逞。
恭律食指按住手機,像知道她想法似的:“就這麽掃。”
顯然,和一個言行舉止都拒絕女人的男人轉磨硬泡要微信號,並不會加大成功幾率,反而會讓對方感覺厭惡,這是不明智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簡一言快快樂樂地收了他的兩百塊錢。
她把手機放旁邊,兩條胳膊互相交疊著趴在桌麵。
看著他。
目光熱烈又露骨,恭律突然覺得口中的蛋糕索然無味起來。
他放下勺子,拿起手邊溫度所剩無幾的咖啡:“怎麽不走?”
男人喉結滾動,簡一言也跟著吞咽了一下喉嚨:“等你喝完,我順便把垃圾帶下去。”
她避開眼,目光落在剩下的藍莓芝士上:“不吃了麽?”
隻是暫時不吃,並不是不吃。
恭律看她舔唇的樣子,一口氣喝完了餘下的咖啡,將已經空了的紙杯稍微捏變了形,很快鬆開,偏頭嗆咳一聲:“太甜了。”
簡一言食指大動:“哈,那我就不客氣啦!”
仿佛,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吃了一口,皺起眉,像被齁住似的:“能給我一杯茶麽?”
恭律盯住了她嘴邊的勺子,轉頭給她倒了杯茶。
擱在她手邊,越過她走了。
手邊的茶杯隻有鴨蛋大小,明明有容量更大的杯子,但他偏偏挑小的來用,這意思不就是讓她趕緊喝完了趕緊滾蛋嗎?
“恭先生,”簡一言幾根手指抱著小白瓷杯轉過身,“一個小蛋糕你都吃不完,餓不餓啊?”
不過,男人沒出聲兒,似乎已經失去了和她聊天的興趣。
簡一言小口嗦茶:“要不,咱倆吃個年夜飯唄?”
“年夜飯?”
這簡直是難得的開口啊!
簡一言一下子來了勁兒,屁顛顛來到他麵前,首先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稿紙:“地兒隨便挑,你請我請都行,中餐,西餐,料理,再不然附近的火鍋店,我看你這唇炎不是都好了麽,辣點兒沒關係吧。”
稿紙揉成一團,恭律浮現出淡淡的沉思:“唇炎?”
簡一言彎了一點腰湊近,指著自己的嘴唇:“就是這兒,幹幹的紅紅的,可能會開裂流血,吃點兒火鍋就腫,腫得像親嘴似的。”
說著她把唇抿了下,唇瓣飽滿水潤粉嫩彈性十足。
非常可口。
恭律卻對此毫無波瀾,忽然輕輕地嗅了下:“Garlic?”
簡一言愣,很快反應過來聞了聞自己身上:“啊——”
她拖長音調,表情尷尬,放下茶杯:“借一下衛生間哈!”
轉頭就跑了。
餐台那邊忽然傳來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聲。
恭律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眼緊閉的衛生間門。
想必沒有一時半會兒她是不會出來的。
他拿上白瓷茶杯,去廚房,路經餐台瞥了眼來電顯示,長指往右劃了一下,點開小喇叭。
“美女,你怎麽送到現在了還不回來啊?”
“美女你在聽嗎?”
“我待會兒要下班啦,工作服要帶回家洗的,你快一點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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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上班人上班魂,還是要回家過年吃年夜飯的。
咖啡館在4點半的時候關了門。
簡一言在咖啡店裏頭苟了幾個小時等待,就為了等著看,他會不會出來幹點什麽。
這會兒店門關了,一時也沒了地方去,晃悠悠又來到畫廊門口。
夕陽西下了,天色漸漸暗了,也起風了。
她裹緊大衣,縮了縮脖子伸手按密碼,按了個數字又放棄。
冒然進去不合適吧,說好的識實務者為俊傑呢。
不然就算了?
簡一言環抱著胸口往後退,連著退到了馬路邊,有車子路過的時候響了一聲喇叭,嚇了她腳下一個趔趄。再往樓上看,六樓的那個房間果然已經亮起了紅燈。
會是幹什麽的呢?
紅色的燈,那麽詭異的,又那麽壓抑的。
正琢磨著,燈忽然滅了。
十幾秒後,旁邊兩扇窗的房間亮起了燈。
窗簾被拉開了掌寬的縫隙,他站在窗前穿外套。
簡一言身子一矮,慌亂躲到路邊的垃圾桶後麵,心裏卻在描繪著他穿衣服的動作,算算時間,勾了頭往上看,窗前已經沒了人,窗簾合上了,幾秒鍾後燈也滅了。
大約三分鍾這樣,終於在大廳發現了他的身影。
簡一言突然感覺自己就像個猥瑣的變態偷窺狂,不過還是興衝衝地跟在了他後麵。
唔,跟蹤狂。
他進了超市,全年二十四小時無休的超市,推了一輛購物車挑了些新鮮食物,轉去冷雪區。
冷雪區氣溫有些低,恭律拿了兩盒奶酪,抬胳膊擋住半張臉,偏頭打了一個噴嚏。
再轉過頭來時,一大堆商品落進了購物車裏,瞬間將他買的東西蓋了嚴嚴實實。
女人已經換了身衣服,不再是咖啡店裏的工作服,而是一件普通的短款黑色棉服。衣擺拉鏈上的吊牌還在,明顯是從超市裏拿的還沒有付錢。而方才放進來的一堆商品底下,還有一個白色服裝袋,估計裏麵裝的是她之前的衣服。
簡一言長長吐了一口氣,叉了叉腰:“累死我了!”
其實入口處的購物車還有很多,不過她沒推,就為了尋找機會和他搭上話。
這不就來了麽。
簡一言看著他,一雙眼睛彎得像月亮:“好巧呀。”
恭律嘴角的弧度極淡,飛快地勾了一下就消失了,把奶酪丟進車裏:“是麽。”
簡一言跟他並著肩走,兩個字聽著有些心虛:“這不是一個人出來闖蕩麽,大年三十團圓夜,親人不在身邊,同事朋友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就沒地兒待唄。”
恭律拿了一盒牛奶,問:“你住在附近?”
“啊?不啊。”簡一言愣了下轉移話題,忙獻殷勤:“這種純牛奶不好喝,喝這個!這個好喝。”
她換了兩瓶燕麥的酸奶。
恭律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她拿了一路,並且每件商品都拿了兩個,一直拿到收銀台。
“你喜歡什麽口味的?”她挑著薄荷含片。
“藍莓。”恭律掃了一眼貨架,目光在Durex上頓了頓快速移走:“蘋果。”
簡一言拿了三種口味。
輪到他們付款時,她點開手機,想了想又退出,清了清嗓子湊過去問:“能不能幫我付一下錢呀?”
恭律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年終薪水呢?”
“都、都打回家了呀。”簡一言摸到吊牌:“新年穿新衣服,錢我下個月就還你。”
一旦有了金錢上的掛鉤,怎麽著也變不成陌生人。
出了超市,走了一會兒,恭律頓住腳步:“你跟著我幹什麽?”
簡一言理直氣壯地指著他手裏的袋子說:“我買的東西太多了,剛才裝不下就塞你袋子裏了。”
“你可以再拿一個袋子。”
“一個袋子三毛錢。”
“和你身上幾百塊的衣服來說算不了什麽。”
“愛護環境,人人有責。”簡一言說:“白色垃圾汙染空氣。”
恭律似乎頭一次被噎住,蹙了蹙眉。
夜色迷離,簡一言悄悄觀察他的表情,瞧他似乎不怎麽樂意,正準備再說兩句,男人就走了。
她抿嘴偷笑,緊跟在後麵。
畫廊離超市有段路程,買的東西多,袋子拎了沒多久勒得手疼。
“等等!”
她把袋子放地上,將袋口提手係了結,再抱起來,騰出一隻手把裝衣服的袋子拎起來,小跑著追上前麵腳步不停的男人。
恭律聽見身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兒,停了一下,等她追上來,便伸手要去拎她懷裏的袋子。
簡一言及時避開:“不用不用,我自己來,你這右手肯定金貴。”
畫家的手和鋼琴家的手一樣珍貴,自然買了保險。
恭律拎自己的袋子都是左手拎,想幫她,不過既然她表示不需要,那便算了。
回到畫廊六樓,還是那間房,簡一言放下東西直接癱坐沙發,丟了半條命似的,迎著燈光舉起兩隻手:“完了完了這印子消不掉了,腫了都。”
恭律往她那邊看了一眼,瞥見了裝衣服的袋子裏露出來的駝色衣袖。
牆壁上的時鍾指向七點整,簡一言休息好了,脫掉外套朝廚房去。
“我來幫忙!”她挽起袖子。
恭律做著自己的事,淡淡地,不抱結果地問:“你怎麽還沒走?”
簡一言舔了舔唇,“太晚了,你一個人做飯肯定很慢呀,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兩個人多快。”
恭律哼笑了聲。
過了一會兒,她切著魷魚須問:“你怎麽不問我名字啊?”
恭律熟練地往鍋裏頭加調料:“隻是一頓年夜飯,和收留流浪狗差不多道理。”
意思就是:你是你,我是我,一頓飯之後咱們各歸各路毫不相幹,根本沒必要知道名字。
聽這狗不狗的,比喻不對,簡一言動作頓了下。
她想懟,又想到回來的途中因為一個袋子,而堵得他啞口無言滿臉不快的樣子。
避免自己被主人攆出去,她笑說:“我叫簡一言,簡簡單單的簡,一言九鼎的一,胡言亂語的言。”
嗬,奇葩的自我介紹,恭律在心裏說,唇角小幅度地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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