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遺憾
“我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她和我吵了一架。她這次離開,是為了逼我說出理由,你看她這樣聰明,我的女孩這樣聰明,知道我不對勁。可是我怎麽告訴她呢?醫生說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裏,”他停下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一顆瘤,並且正在急速惡化。她還那樣年輕,等我走了,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她會遇到更好的人能夠陪伴她走完這一生的。若是她有了我們的孩子,怕是會是個牽絆。我舍不得,舍不得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這世上無依無靠。”
“孟庭之,為什麽不向她解釋清楚?把你的這些想法告訴她。”鍾醒山問。
“醒山,我現在很矛盾,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病情,我舍不得她為我傷心掉淚,我甚至想,我們就這樣分手了也好。這樣,她便不會每天都活在隨時可能失去我的的惶恐之中。”
“我就問你,你這樣可值得?”鍾醒山問。
“醒山,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走了,幫我找到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沫沫,她年紀小,世上隻有我這樣一個依靠了。我走後,她就真的無依無靠了,這份遺囑裏寫得很清楚了。我的所有房產,股權投資,全部劃到她的名下。我要保證我走後,她的生活安穩無憂。”他語氣平淡地說,仿佛是很輕描淡寫的一件事情,“我家老爺子老太太,他們用不著用我的錢養著,隻是我不孝,不能給他們養老送終了,我走後,還要麻煩你幫我經常過去照看著。”
他吩咐著身後事,絮絮叨叨的,想到什麽便說什麽。
像一個靜默等待死亡的囚徒,那樣,絕望而平靜。
外麵下起淅淅瀝瀝的雨,雨水打在窗上,劈裏啪啦地響。
他的心裏,好像也下起了雨。
良久,鍾醒山閉著眼,哽咽地說,“好。”
他聽得這一聲好,便笑起來,說,“那我便沒有什麽遺憾了。”
眼前忽然出現那張嬌俏的容顏,一聲聲地喚著他“庭之”。
要說遺憾,其實還是有的。
他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她一麵,這是遺憾的。
他不能陪她一起度過漫漫餘生,這也是遺憾的。
*
鄒沫下了飛機,戴著墨鏡,拖著行李在機場大廳漫無目的地行走。
“Hi,沫,這裏!”Estelle穿著大紅色的包臀連衣裙,她向來有能力把最俗氣的東西穿在身上並且穿得光彩四射,波浪似的長發披在身後,一雙Ferragamo的高跟鞋被她踩在腳下,搖曳生姿,像個女妖精一樣,站在人群裏朝她揮著手。
鄒沫脫下墨鏡,微微一笑走過去。
“你還真的來接我?”
“那是當然的啦,您可是堂堂的孟太太,我得趁此機會好好獻獻殷勤。”Estelle嬌嗔地看她一眼,向身後招招手,“親愛的,快過來,和我的朋友打個招呼。”
一個男人從不遠處走過來,向鄒沫點頭示意,一張純正的西方麵孔,五官深邃如刀刻,身材高大,穿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典型的白人精英的模樣,“你好!鄒沫!我叫Francis.是Estelle的男朋友。”
他用蹩腳的中文和鄒沫打招呼。
“你好,Francis.”鄒沫伸出手和他的相握。
短暫的一瞬間,鄒沫能夠感受到他的手部肌肉發達有力,指關節偏大,手掌寬,而指甲偏短。
鄒沫在心裏暗暗想,Estelle這是找了個藝術家?她的口味可真是多樣。
“我教了他好久他才學會這句和你打招呼的中文的。”Estelle邀功似地說,又柔情似水地抬頭看Francis,“親愛的,你幫我的好朋友拿一下行李,等會兒送我們回家吧。我要跟她好好敘敘舊。”
Francis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禮貌地接過鄒沫的行李,主動走在兩位女士的後麵。
Estelle攬著鄒沫的手,時不時回頭對Francis溫柔一笑,笑得鄒沫雞皮疙瘩都起來。
一路上,她像是個電燈泡,瞧著兩人恩愛黏膩。
Francis還算是個紳士,送Estelle和鄒沫到了Estelle租住的公寓後,主動把行李搬上樓,又與Estelle在門口纏綿了一會兒才走。
Estelle租住的公寓十分寬敞,現代簡約的裝修風格,東西不多,進門處是客廳,在過去是個陽台,鄒沫站在陽台上,看著紳士男開著車走遠。
Estelle撩著頭發走過來,手裏拿了兩罐冰啤酒,“我這兒沒什麽好酒,將就一下。”
她拿一瓶給鄒沫,鄒沫接過來,把玩著,任由那涼意透過手掌,傳導到皮膚之下,卻並不喝。
鄒沫看著那輛汽車消失的方向,輕輕地問,“鋼琴家?”
“你怎麽知道?他算是個小有名氣的鋼琴家,不過並不是特別出名,你竟然知道?”Estelle瞪圓了眼,有些驚訝。
“果然。”鄒沫低頭淺笑著轉過身,手肘撐在陽台的欄杆上,“剛才和他握手的時候發現的,他的手掌很像是長期練琴的手。”
“沫,我的小女孩兒,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這次是認真的?”鄒沫低聲問。
Estelle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模棱兩可的笑,“你覺得我是認真的嗎?”
鄒沫坦言,“百分之二十。”
Estelle拉開啤酒罐的拉環,仰頭灌一口啤酒,半晌才說,“你可真是了解我沫沫。”
“你的口味也真是多變。從青蔥少年到商業精英再到藝術青年,你可是通通不放過。”鄒沫調侃她。
Estelle仰頭笑起來,眼睛眯成細細彎彎的月牙,“Francis跟我是中學時候的同學,那時候我們都在瑞士讀書,後來他父母離婚,他跟著他母親移民了。他上中學的那時候可真是醜,瘦瘦小小的,算是追求我的男孩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我當然不給他什麽好臉色看。我這陣子放年假,想來澳大利亞玩,碰巧遇見他,當年的醜小子竟然出落成這樣又有魅力又成熟了,我不和他玩一玩,怎麽對得起你賦予我的“男人殺手”的稱號?”
“不和他玩真的?”鄒沫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