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便是命數
何鶴鳴驀地一震,當年的事情,他是有所耳聞的,隻是他一直不願去追查,仿佛隻要他不追查,他便還能安穩地過下去,即使是自欺欺人。
鄒沫看著他充滿傷痛的眼神,冷冷地笑起來,“這些是寧鳶親口告訴我的。你自可以回去問問您的好太太,當年都做了什麽。”
鄒沫不願意和他在舒平的墓前過多糾纏,對著墓碑鞠一躬,就要離開。
“沫沫,”他叫住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這是舒平走的時候留下來的,她是做好了準備要離開的,寫了很多封信,其中有一封,是給你的。”
鄒沫接過那封淡藍色的信封,上麵還殘留著體溫的餘熱。
信封上的字跡很清秀,工工整整地寫著“Tomydearsister沫”。
展開裏麵的信紙,隻有寥寥數語,卻似千金重。
“沫沫,我親愛的妹妹。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我從小.便希望自己有一個妹妹,沒想到在生命的盡頭,這個願望實現了。初見你時,我驚喜於你我之間的相似之處,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讓我覺得很奇妙。我的父親和母親曾經傷害過你和你的母親,對此,我並不想企求你的原諒,隻是生命走到盡頭,我想為他們贖一點罪過。我的這一生太過匆匆,我還來不及過完我尚好的年華,便要離開。這幾年,像是夢境一般,一個夢境又一個夢境地上演,落幕。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化作這塵世的一捧泥土,再過幾年,便是煙消雲散,再無痕跡了,請不要為我難過或者傷心,待我與這個世界闊別之時,才是夢醒時分。願你安好。”
鄒沫拿著信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突然有溫熱的淚要漫出來。
她慌亂地背過身,抬起袖子拭淚。
何鶴鳴沉默著,掏出一方白帕遞給她。
鄒沫望一眼他,搖搖頭,並不接受。
“沫沫,”他艱難地吞咽著口水,說,“當年寧鳶逼死你母親的事情我代她向你道歉。她因舒平離世,已經神誌不清,一病不起了”
“何先生,你不必道歉,若要道歉,便去我母親墓前懺悔吧。”鄒沫聲音還是哽咽的,昂著頭,不讓淚珠再掉下來,“當年種種,看在舒平的份上,我不願意再追究。從此,你我寧鳶,我們恩怨兩清,往後不再相見。”
她咬著牙說完,抬腳離開。
何鶴鳴看著鄒沫決絕的背影,眼底有落寞和悲淒。
當年的恩怨種種,終於是在這樣的一個背影裏落幕了。
他和寧鳶所受的一切,也算是報應。
而對於鄒沫的母親於藍,便待他百年之後,再去找她交代。
又或者,他入了地獄,與她死生不複相見,便等下一世,他再為她做牛做馬。
墓園的清風陣陣,不久又下起雨來。
他站在墓碑前任雨點灑落在肩膀上,頭上。他就那樣直直地站著,雨水滲進衣服裏,腿部殘缺的地方又隱隱發痛,他卻好像感覺不到。
天邊有急急歸巢的受傷的鳥,撲騰著翅膀飛過,雨勢漸漸變大,那隻鳥終於筋疲力盡,落了下來。
*
“這些是我名下一些房產的房產證明,還有我現在所有手頭上的股份和一些投資的明細。這是遺囑。”孟庭之有條不紊地拿出各種文件,擺放在桌麵上。
“孟庭之,你這是要幹嘛!”鍾醒山跳開,有些惱火,指著他罵,“你瘋了嗎?你現在不回醫院好好治療,你和我說遺囑!我不要和你說什麽遺囑,我隻要你好好活著!”
“醒山,我的病情的惡化程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孟庭之揉揉眉心,沉著聲解釋,語氣寂寥,“我隨時有可能一下子倒地不醒,或者完全失去意識和判斷力。我隻希望在我腦內的腫瘤沒有完全吞噬我的生命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妥當,我才能放心。”
“孟庭之,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鍾醒山撐著桌子,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堂堂七尺男兒,竟紅了眼眶,“你叫我怎麽看我原本好好的兄弟突然有一天和我討論他的遺囑。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一天被病魔吞噬而無能為力。”
孟庭之注視著他,黑眸沉靜如一汪潭水,半晌,他笑起來,“鍾醒山,沒想到你還是有點良心的。”
他和他開玩笑,打趣他。
鍾醒山卻開心不起來,他沒有心思跟著他笑,沉默片刻,“鄒沫呢?”
“一大早走了,我剛才叫人跟著她了,去了香港,現在估計已經上了飛機,要去澳大利亞。”
“為什麽她要走?她知道你生病的事情嗎?”鍾醒山的眉頭皺起來。
孟庭之搖搖頭,身子陷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看不清表情。
“我不打算告訴她。”他說。
“為什麽?”鍾醒山疑惑。
“醒山,連你都這麽痛苦,我不希望她也承受這份痛苦,我不想讓她看著我一天天地死去,而無能為力的樣子。我舍不得,我舍不得看她為我掉一滴眼淚。”孟庭之緩緩說著,語氣分明是透著幾分寥落的。
“孟庭之!”鍾醒山終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喚他,“按照你現在病情的發展速度,若是,若是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你遭遇不測呢?你當真一點兒也不後悔?”
“若是,若是那樣,那便是命數了,逃不過。”他往後一靠,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上的花紋出神。
“什麽命數不命數!你……”
“醒山,她懷孕了,她懷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