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分開
夜色寥寥,秋風漸起,還是有些涼了。
孟庭之坐在車裏,神色寂寥地注視著不遠處公寓四樓,那窗口亮起的燈光。
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
他其實早早就戒了的。
隻是如今,才覺得煙確實是個好東西。
煙霧繚繞間,忽想起從前,她明亮的雙眸注視著他,恐嚇道:“孟庭之!你不許再抽煙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後來,自己竟然也就在她的督促下,戒了煙。
昔年光景,似乎還在眼前。但已經物是人非。
遠方的天空微微泛起魚肚白,時間已是淩晨五點半。
他竟然在這兒坐了一夜。
抬頭,四樓的燈光已經滅了。她大概已經睡下。
孟庭之發動汽車。
晨光微露的蘇黎世街頭,他開著車,與她漸行漸遠。
*
“他走了。”程青書倚在窗口,看著那輛開遠的車,輕輕道。
半暗半明的室內,鄒沫坐在椅子上,低低地應了聲。
沉默的空間裏,隻聽得鄒沫輕輕的聲音。
“程青書,我小時候,家在嶺城,中國一個很小很小的縣城。我十四歲以前的記憶,都在那兒。我是個棄嬰,被人發現的時候,我躺在花壇裏,螞蟻爬滿了全身,呼吸已經很微弱了。沒有人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但是我一點兒也不恨他們把我丟下,我想他們一定,一定有有他們自己的苦衷。後來,我的養父母領養了我,給了我一個家,”鄒沫講著,吞了吞口水,繼續說:“後來我養父過世了,養母也不要我了。是孟庭之,接濟我,幫助我。他把我帶到蘇黎世,給了我一切。”
“然後你便愛上他了?”程青書問。
“很難不愛上他吧,他對我很好,他是個很出色的人。那樣出類拔萃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不愛上”鄒沫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落寞的微笑,“我那天問你,列儂有沒有愛過龐鳳儀,其實我想問的是,你說,孟庭之有沒有愛過鄒沫?”
程青書沉默地看著她。
“可是,可是,可是他隻是把我當成陳榷的替身啊”鄒沫把頭埋在臂彎裏,嗚咽起來。
低低的,像受傷的小獸那樣悲傷而絕望,像一隻手,一下下錘在程青書心上。
“鄒沫,我不知道孟庭之有沒有愛過鄒沫,我隻知道,程青書愛上了鄒沫。”程青書的聲音響起,堅定的,不同於往日的吊兒郎當。
鄒沫一怔,對上他的藍色眸子,一如初見時的,藍得仿佛淬了天空的顏色的眸子。
“程青書,謝謝你還有你的愛。但是但是這裏,已經被占滿了。”鄒沫指著心髒的位置,勉強而蒼涼地笑,這裏從始至終隻有孟庭之,她拔不得,忘不得,如淬了毒一般。
“鄒沫,我比他遲遇見你,這是我的失誤,感情的事講究先來後到,但也有後來居上不是?你不能把我公平競爭的機會都剝奪掉。”程青書冷靜地看著她。
“是,但是程青書,這對你不公平。我不能這麽做。我把你當朋友,最好的朋友,隻是這樣了。你值得更好的女孩。我不適合。”鄒沫輕聲但是堅定地拒絕。
“鄒沫,所以我今天是被發好人卡了是嗎?”程青書笑起來,“我前幾天剛學的詞,沒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場。”
“程青書,我很抱歉。”鄒沫說,她沒法在放下孟庭之之前,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心意。
眼前的女子,從他在新加坡街頭望到她的第一眼,便已經將心淪陷。一見鍾情,大抵是如此。
她蹲在街頭哭得梨花帶雨像個迷路的孩子,在飛往蘇黎世的飛機上於夢中落寞而無聲地流淚,在她公司大廈下睜著水眸眼底帶著情傷笑著問他借火,隻是她眼底的所有寂寥與神傷都是因為另一個男子。
她眯著眼睛吃東西的時候的陶醉樣子,和他說話時不自覺歪頭巧笑的樣子,她在他懷裏念著另一個人的名字的樣子
她明明脆弱,卻還是一臉倔強的樣子。
這些音容笑貌都時常出現在他夢裏,魂牽夢繞,他想他是愛上她了。
可惜,他比那人遲一步遇上她。
可惜,她隻給他一句“程青書我很抱歉”。
程青書歎一口氣,再沒言語。
*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僥幸匯成河
然後我倆各自一端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就快要老了
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
耳機裏,李宗盛的聲音滄桑而有力。
難得休息日,鄒沫坐著電車,隨意地晃著。Limmat河,蘇黎世湖這座城市的老牌優雅,一點點地滲透在這些寧靜的景色裏。
從前上學的時候她就喜歡這樣,坐著電車,一路一路看過去,輕鬆隨意又自在。
那時候,孟庭之還總嘲笑她幼稚。
怎麽,又想到他了呢。
自從上次傷了腳已經兩個月過去了。
腳傷也好得差不多。鄒沫盤算著晚上約上喬一起去班霍夫大街購物去。
手袋裏有手機鈴聲響起,鄒沫拿出手機,是Estelle。
“喂,Estelle。”
“沫,這會兒來趟公司,十萬火急,快。”Estelle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怎麽了?”
“你快過來,有件事”電話那頭的聲音太嘈雜,她有些聽不清楚Estelle後麵說的話,電話就已經被掛斷了。
鄒沫有些疑惑。不知是什麽事情這麽著急。
*
鄒沫一進公司,Estelle便迎上,熱情地擁抱住她。
“我的小女孩,你知道嗎?我太激動了!”
“怎麽了?什麽事那麽開心。”
“我們與孟氏集團的項目合作正式談妥了!就在剛剛!”Estelle興奮地說,“剛才,陳江已經打來電話,孟氏集團那邊已經通過了我們的初步方案,我們拓展中國市場的目標很接近了!”
Estelle牽著鄒沫的手,輕輕跺著腳,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次上頭的意思是讓你還有我到中國去對接這個項目,我們又要合作啦。”Estelle伸出手,要與她擊掌。
鄒沫有些恍惚,還是笑著伸出手,擊掌。
又要見到孟庭之了嗎?
時隔兩個月,再見到他,不知又是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