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從十一月末到十二月初, 酒吧不斷接到一些老顧客打來的電話，大家也多多少少有收到一些老朋友微信上的關心。
有的客人路過此處時，還會站在窗外往裏看幾眼, 偶爾也能看到裏麵有人，但就是不開門營業。
那些尋常的客人, 紛紛開始擔憂，是不是這家老酒吧發生了什麽, 不然為什麽十幾年的老店, 忽然一聲不吭就長期歇業了呢？
大家對外的統一回複是：“正在組織一場集體性質的外出旅遊, 準備好了就直接出發。”
至於“旅遊”多久, 那就誰也說不清了。
對此，不少客人都放下心來, 說會等大家回來。
浣溪見客人們都舍不得, 於是拉了一個微信群，把能聯係到的老客人都聚到了一起。
她說, 也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 大家都會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這家酒吧也終會布滿灰塵。可那些曾經在這裏相識相熟卻沒有來得及建立聯係的客人們，總不能因為大家的離去就從此陌路了，建個群, 也是方便他們往後想喝酒時，可以一起約著去一個地方。
而且, 沒準什麽時候大家回來了，還能在群裏把這些老朋友們叫來呢？
——暮老板實在人啊，有些地方又是假酒又是摻水, 這裏從來沒有。
——其他酒吧, 總覺得味兒不對啊。
——曼珠的歌和小言的酒, 還有那麽多年的老熟人，就這啊，已經是哪兒都複製不來的了。
——每次心情不好，來這裏都有人安慰我一整晚，就算不怎麽喝酒，在這裏坐著聊聊天也是放鬆的。
——我小侄女明年就初中了，她的偶像是陳秧，一直和她爸媽說想學唱歌。我和她說啊，陳秧我見過，我還認識陳秧的大學同學。語冬小老師，什麽時候旅遊回來了說一聲，讓我女兒做你的第一個學生，有機會，你也帶她見見偶像？
陸語冬抱著手機，看著許多熟悉的客人在群裏刷屏聊天，見他們的話題從一開始對不是故人長期歇業的不習慣與感慨，變為一些天南地北的內容，嘴角不禁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這些人啊，還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
平平淡淡的生活真好，可惜馬上就不屬於她了。
這幾日，葉流景偶爾會和她說上幾句話，沒有好消息，全是憤怒與抱怨。
譚聞清果然有手段，都不需要千方百計，便已十分輕易地將她攔在了帝都捉妖總局的大門外。她嚐試過找人傳信，也嚐試在外蹲守高層人員，可傳出去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還總有那麽幾個保安，防她跟防賊似的，見到她就使勁轟。
一周過去，她什麽法子都用過了，就是沒有辦法把她所知道的消息傳遞進去。
陸語冬聽了，無奈安慰道：“往好的方向想，譚聞清不敢讓你把消息傳遞進去，這至少證明著他還不敢和捉妖總局翻臉，不敢翻臉，就是他手中掌握的權勢和力量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多。”
葉流景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隻能壓下心中怒火，道：“我再想想法子。”
“不急的小葉子。”陸語冬在電話裏輕聲說道，“你為我們做得夠多了，你隻是一個中級捉妖師，很多事不是你能輕易改變的。”
葉流景聽完，一個沒忍住，便又落下了眼淚。
她也不是多堅強的人，眼前的一切於她而言太過無力。
她多想盡可能的快一點，她就是覺得，如果自己能快一點，如果可以趕在四十九天的時限到來之前，讓總局出麵解決這件事，沒準暮沉山就不用與譚聞清結魂，陸語冬她們也不用放下現如今擁有的一切，召集妖精匯聚深山，開始做與極夜開戰的那些準備了。
可事實上，她就是天真啊。
這麽短的時間，能做點什麽呢？什麽都做不了。
手機裏，時不時還有江放發來的消息，問她最近又去了哪裏，擔心地叮囑她傷沒好不要總是一個人四處亂跑。
誰想一個人呢？可麵對這樣的事情，還有誰能陪她？
師父不再是曾經的師父了，陸語冬在離開遠川前往神農架後，也將與她徹底失去聯係……她忽然好害怕自己會失去前行的方向。
陸語冬聽到了電話那頭吸鼻子的聲音，不禁心疼：“小葉子……”
葉流景在陸語冬安慰自己之前，先一步打斷了陸語冬的思緒：“我再想想法子。”
還是先前那句一模一樣的話，語氣卻已更為堅定。
哪怕，隻是為了朋友的信任，也不該在這種時候迷惘吧？
電話掛斷後，陸語冬點開415寢室群發起了呆。
這個群，安靜很久了。
上一次有人說話，還是五天前，陳秧說她和張梓雲想來不是故人喝酒，都坐車到門口了，才發現外麵掛著長期歇業的牌子。
她問怎麽了，湯倩說不知道，葉流景裝死，陸語冬則回了句對外的標準答案：“我們準備集體旅遊。”
陳秧問：多久回來啊？
陸語冬回：不知道。
如果文字不是冰冷的，這三個字，也許是帶著歎息的。
陸語冬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心裏多少有些亂七八糟又放心不下的事，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忍不住私戳陳秧問了一下她和張梓雲最近怎麽樣了。
張梓雲是她曾經最好的朋友，如今雖然已經不再聯係，卻仍有一份關心在。
陳秧現在也是個大忙人了，自然做不到像從前那樣隻要沒睡著，隨時隨地都能秒回消息。
陸語冬的私聊是中午發出去的，晚上十一點過才得到了回複。
陳秧說，她們之間交流比從前多了不少，張梓雲對她的態度有了挺明顯的變化，特別是疏離感，比從前少了挺多。唯一讓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就是張梓雲把什麽都和她分得特別清楚，不管是送禮物還是請客吃飯，張梓雲都會想方設法在下一次見麵時還回來。
她感覺得到，張梓雲家庭條件不算好，卻一直堅持不願欠她什麽，久而久之，她都不敢再送張梓雲貴重的禮物，也不敢再請她去吃貴的餐廳了。
陸語冬聽到這裏，不禁感慨，當年發生的那些事，對張梓雲影響確實很大。
誰也不知道張梓雲杳無音信的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隻知道她如今變化很大，大得仿佛把自己徹底藏進了一個包裝袋裏，對誰都留有防備，與誰都保持距離，是進是退都給自己留足了空間。
陸語冬：所以，你們兩個到底有進展嗎？
是秧秧呀：我感覺有啊，我最近知道了，她也是學音樂的！聲樂和鋼琴都會，還自學了作曲編曲。
是秧秧呀：我邀請她為我首專寫一首歌，她還答應了呢。
陸語冬：你們公司沒意見啊？
是秧秧呀：不準有意見！我首專裏一定要有她的一首歌！
陸語冬：那不來個合唱？
是秧秧呀：我也想啊，但她拒絕了。
陸語冬：慢慢來吧。
是秧秧呀：不說這個了。
是秧秧呀：你們出去旅遊，多發點照片到群裏呀。
陸語冬：好。
是秧秧呀：你和小葉子也真是的，最近連人影都見不著了。
是秧秧呀：還說什麽苟富貴勿相忘呢，我沒忘了你們，你們倒是先把我丟開了。
陸語冬：哪有那麽嚴重。
是秧秧呀：開玩笑嘛，好久沒見你們了。
陸語冬：[捂臉羞澀]
是秧秧呀：如果有一天，我能開個人演唱會了，可不準你們以任何理由不來！
陸語冬：[知道啦]
陸語冬發完最後一個表情後，陳秧就沒有再回複了。
她望著手機發了一會兒愣，最後將其扔開，閉目認真修煉起來。
結魂者可在自身承受範圍內獲取對方的力量，想要像曼珠一樣強大，就必須讓自己足以承受那份力量。
這段日子裏，她連那個小家都沒再回過，每天都和曼珠住在酒吧裏努力修煉。
對此，七月表示：“我們在城裏也不好切磋，等到了山裏，我天天陪你練。”
陸語冬聽了多少有些害怕，要知道兩年前初遇七月的那一天，若不是葉流景把護身符臨時給了她，她肯定傷得不輕，那事至今還讓她心有餘悸。
“你到時候下手可輕點啊！”陸語冬慫道。
七月聽了，感慨道：“其實你體內靈力早已十分渾厚，隻是不太會使用罷了，等你能將它們好好運用起來的時候，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七月說得沒錯，吸收消化遠比主動獲取要容易太多，這一切並沒有陸語冬想象中那麽困難。
而且除去這些，更有一個意外之喜，那就是從前她修習法術之時走了一條彎路，而那條彎路，恰讓如今的她擁有了雙修的可能。
多年前，曼珠見陸語冬體內靈脈能吸收她的妖力，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那時的她不知結魂會共享修為，還以為是命魂相融、靈力同源的緣故，使得陸語冬能在不知不覺間汲取她的修為。
考慮到再過三百年自己將要步入天劫之歲，不能失了應對的力量，曼珠便有意讓陸語冬修煉了與自己並不同源的靈力與術法。
如今那麽年過去了，曼珠才發現陸語冬的體內竟存在兩股靈力，一股是她的，一股是陸語冬自行修煉得來，兩股靈力雖不相融，卻也互不抵觸。
前者積蓄在陸語冬體內，滋養著陸語冬的靈脈，但陸語冬並不知道如何運用。而後者，也因前者的緣故，擁有了得天獨厚的修煉優勢，一直以來都進步神速。
隻是她也不知為何，自己得到了曼珠的靈力，可自己這些年修煉所得，曼珠卻無法獲取。
也不知是不是隻有人類能夠繼承妖精的力量，而妖精並無法從人類身上得到什麽。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跟著曼珠學會如何運用前者，並嚐試將兩者融會貫通。
雖然這並不容易，可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做到。
在這暫時的平靜還未結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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