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XiNShU.CoM
那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暮沉山把曼珠叫去私底下談了些話, 誰也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
陸語冬毫無困意地坐在吧台裏,一邊憑著記憶,一邊看著網上的教學, 十分生疏地給自己調了幾杯酒。
味道果然不怎麽樣。
第二天上午,一夜未眠的浣溪把酒吧外“今日歇業”的牌子取下, 換上了一塊“長期歇業”的牌子。
不過到底是長期還是永久,誰又能說得清呢?
畢竟相遇之處, 誰和誰都不是故人, 緣分來了便聚, 緣分去了就散, 哪有那麽多長長久久的故事?
當天中午,葉流景給譚聞清打了最後一通電話, 在轉達了暮沉山的決定與其聯係方式後, 她徹底刪掉了譚聞清所有的聯係方式,並選擇了順手拉黑。
這舉動, 像極了小孩子賭氣, 卻又滿是成年人才有的決絕。
葉流景訂了一張去帝都的機票,又一次獨自離開了遠川。
她說有些事,遠川沒人管得了,那就去帝都上報, 她偏不信真有人能一手遮天。
而那個下午,暮沉山接到了譚聞清打來的電話, 讓他獨自前去一個地方,不需要帶任何人。
暮沉山去後沒多久,便有人用籠子將一隻狗、一隻貓和一條蛇送了過來, 送回來時, 全是昏迷不醒的狀態。
除此之外, 還有一個被套在麻袋裏的人類。
陸語冬上前將麻袋解開,裏麵裝著的,是一個渾身都被繩子綁得嚴嚴實實的小女孩。
她睜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眼裏滿是淚水,很顯然對這陌生的環境與眼前陌生的妖精十分畏懼。
這女孩看上去也就八九歲的樣子,什麽都不懂,怎麽看都不像捉妖師。
“一個孩子?是不是弄錯了?”晏雀皺眉問道。
七月抱著懷中昏迷不醒的小白貓,上前幾步,手指按上了女孩的眉心,用靈力探尋了一下她體內的妖力根源。
數秒後,她睜眼道:“確實和舒漓的妖力很像……”
“萬一隻是很像,但並不是呢?”曼珠說著,走上前去,在那個目光驚恐小女孩的麵前蹲下,“我們經不起再一次的欺騙了,舒漓和能操控舒漓的人,必須都在我們這裏。”
女孩似乎不太聽得懂曼珠在說什麽,隻怔怔望著眼前美麗的女人,眼中的驚恐都褪去了幾分。
可就在下一秒,曼珠輕輕拉起了她的右手,目光瞬間淩厲了幾分,指尖自她手背劃過,瞬間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劃痕。
伴著女孩的一聲哭喊,七月懷中的舒漓也瞬間清醒,身子猛然一震,痛苦地顫抖起了自己的右前爪。
“曼珠姐!”七月不由驚呼。
隻見女孩的手背隱隱泛起了暗紅色的靈光,原本隻是在流血的傷口忽然開始腐爛、發黑,並向周圍擴散。
這樣的疼痛,讓那隻小白貓如嬰兒啼哭般亂叫起來,一雙幽藍的眸子裏滿是驚懼的淚水,尋不到保護,隻能往七月懷中使勁瑟縮。
“曼珠姐!錯不了了!住手吧!”七月著急道。
一旁的陸語冬也連忙上前拉住了曼珠,搖頭道:“曼珠,她還很小啊!”
曼珠咬了咬牙,停止施術,甩袖走至窗旁,神情恍惚地望向了窗外。
被綁著的女孩跪在麻袋裏哇哇大哭,七月連忙上前為她處理傷口,一時間麵前的小孩在哭,腿上的小貓也在哭,弄得她焦頭爛額,不知該哄小孩,還是該哄小貓。
陸語冬看見曼珠在窗邊沉默了許久,最後轉身越過七月和那個孩子,徑直走到吧台邊,望著吧台上蜷縮盤起的翠青蛇,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七月在陸語冬的幫助下,為那個小女孩包紮好了傷口。
不再被綁縛的小女孩,抱著雙膝瑟縮在一張沙發的角落,右手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的,半個腦袋埋在環起的手臂裏,隻露出了一雙淚汪汪的眼。
舒漓在從巨痛中緩過神以後,靜靜趴在了女孩的身旁,用小腦袋蹭著她的腿,似是在安慰,看上去好像確實與這丫頭相熟。
當七月靠過來時,它下意識縮成了一團毛球,全然不敢直視自己曾經背叛過一次的七月。
七月沉默片刻,轉身對陸語冬說道:“這女孩靈脈初開,從來沒有經過任何修煉。”
陸語冬問:“意思是,她和我當初一樣,是個普通的孩子?”
七月點頭:“沒錯,是個普通的人類孩子。”
陸語冬望著那個孩子沉思了許久,最後坐到了她的身旁。
女孩下意識往身後縮了縮,眼神卻也沒有太過排斥,畢竟眼前的這位大姐姐剛才為她包紮了傷口,也攔住了要傷害她的那個人。
陸語冬問:“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眨了眨眼,哽咽道:“薑瑤……”
陸語冬又問:“你的家人呢?”
薑瑤搖了搖頭:“沒有。”
七月站在一旁問道:“那你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薑瑤又一次搖頭:“不知道。”
這孩子,就是個一問三不知。
陸語冬和七月耐著性子問了半天,才問出了點東西。
原來薑瑤生在農村,從小到大就一直被家裏人當做累贅,身體也一直很差。
後來有一次,爸爸帶她進城裏玩,把她帶到了一個好熱鬧的廣場,讓她在原地等他回來,她等到天黑也沒等到爸爸,就跟著一個叔叔走了。
那個叔叔把她帶去了安廬,卻發現她有病,就又把她扔了。
薑瑤說,後來又有好心人把她帶去了一個有警察叔叔的地方,警察叔叔問她家在哪裏,她說不出來自己家在哪裏,就被人送去了孤兒院。
沒過多久,孤兒院的老師帶她去醫院做了一次身體檢查,再之後,就一直有人說她病得很嚴重,應該是治不好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麽病,可人人都說她活不長了。
從前,那些要領養孩子的大人來這裏時,她總是表現得很乖巧很聰慧,想要被人帶走。
可她知道自己要死後,就隻會一個人躲在角落裏了。
後來,有一個這些年一直在往孤兒院捐東西的大人發現了她,那個大人問她想不想活下去。
她說想,她就被帶離了孤兒院,還得到了一隻貓。
後來,她就沒有發過病了,每天都和小貓一起玩,有會上門的家庭教師,還有會照顧她飲食起居的阿姨。
不過幾個月前,小貓被帶走了,沒過多久,那個帶她離開孤兒院的人,又把她帶來了這邊。
她一直在問那個人,小貓還會回來嗎?那個人告訴她,過陣子會回來的。
結果今天,她就忽然被陌生人綁了起來,連同著那隻小貓一起被帶到了這裏。
這樣的回答,讓七月和陸語冬一時又懵逼又慶幸。
那個和舒漓結魂的人類,隻是一個尋常的小孩子,身世可憐且患有絕症——無疑,薑瑤口中的那個人,最終是以結魂的方式救了她。
人類的疾病,是無法摧垮妖精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極夜的人會把這樣一隻千年妖精留給這個丫頭續命,但此時此刻,原因於她們而言已不再重要。
不管怎樣,舒漓的結魂對象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總比是個貪心的捉妖師好上太多。
或許,大家可以把她養起來,那麽多妖精幫忙養個孩子,也不算太麻煩的事。
陸語冬這般想著,起身走到了曼珠身旁。
曼珠正坐在吧台前喝著葡萄酒,言朝暮全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明顯是被術法困在了夢中。
陸語冬問:“不把小師父叫醒嗎?”
曼珠道:“讓他睡著吧,醒來未必好受。”
陸語冬不自覺吸了吸鼻子,坐到曼珠麵前,輕輕拉起了她的雙手:“那個女孩叫薑瑤,和當年的我一樣,什麽都不知道,結魂是為了續命,也不知道是誰把自己的機會讓給了她……”
“這算不幸中的萬幸嗎?”曼珠自嘲地笑了笑,“妖精在那群人眼中真是價值連城啊,是長生的引子,是續命的良藥,是修為是力量,卻不是‘人’。”
“小葉子和我說過,隻有足夠強大的人,才能製定規則。”陸語冬說。
“這也是譚聞清說的話。”曼珠冷笑道。
陸語冬又說:“挺有道理不是嗎?”
曼珠:“……”
陸語冬緊緊握住了曼珠的手:“曼珠,我們可以的,你告訴我,要怎樣我才能擁有你的全部力量,我們一起去努力。”
曼珠不由一愣,她將陸語冬凝望許久,最後終是下定決心般,揚起一絲淺淺笑意,點了點頭。
那日之後,小枝和晏雀每天都會化作原形離開酒吧,直到深夜才會回來。
她們四處尋找著未開靈智的同類,試圖把極夜的真實麵目通過它們散布出去。
開了靈智的妖精對尋常動物而言,本就是十分不得了的“大人物”,“大人物”的話,小弟們總是深信不疑。
一時間,城中的鳥雀飛蟲皆開始以自己的方式,把小枝和晏雀的話四處傳播了出去。
它們是那麽的不起眼,卻又那麽隨處可見,通過它們傳播消息,難以發現,更無法阻斷。
——新的妖神即將出現,不想為奴而生者,皆可前往中江神農架。
其實,所有妖精知道,如今的妖族,沒有妖神。
最後一位妖神,死在和平協議簽署前的那一戰中。
可是它們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妖神,而是一個願意帶領它們前進,指引它們方向的人。
極夜的出現,本就使得妖族人人自危,前陣子好不容易感覺事態發生了好轉,如今卻被告知妖管局和極夜早已暗中勾結,之前所謂的捉拿極夜成員不過是一堆表麵功夫,極夜依舊存在,且如今的極夜行事更加囂張。這對各地妖精而言,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
事到如今,或許依舊會有妖精選擇沉默,但也一定會有妖精願意挺身而出。
不久後,她們將要離開此處,可誰都堅信,終有一天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