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第331賒 孤雀等鳳來
青鸞等了又等，終究不見歸燕的蹤影。
青鸞此時立在歸燕之前的位置，將自己想象成是一株梧桐，望著那片以玉樹作背景的天空。
那裏，是青鸞第一次認識歸燕的地方，也是它曾經身為一隻麻雀的時候，遇見鳳的命始之地。
這一晃，十幾萬年過去了。它已不再是那隻成群白燕唾棄的麻雀，而是如鳳一般被矚目的青鸞。
隻有青鸞心裏清楚，那些積累在心裏的思念，成為它抵禦孤獨唯一的寶物。
以前還是小麻雀的時候，反倒不覺得。可是自己越接近“凰”，越能理解鳳的苦楚。
百世孤獨，鳳求一凰。
可如今它是最有可能成為凰的青鸞，卻因為歸燕不在而萬般矛盾。
“玉樹啊玉樹，您能不能告訴我，歸燕它在哪裏？”
玉樹空留背影，沒有任何回音。
“玉樹啊玉樹，您能不能告訴我，我應該等歸燕回來再升凰，還是升凰之後繼續等它回來？”
玉樹不言不語，仿佛從始至終都不會幹涉青鸞的思考。
“玉樹啊玉樹，您能不能告訴我，曾經還是麻雀的時候渴望成凰，為何現在即將實現的時候，我會如此痛苦？”
這時。
玉樹雖然沒有給出回音，但卻以神界的靈氣化作微風，從青鸞身前輕輕吹過。
歸燕枝留下的印子徹底不見，隻有淡淡地歸燕氣味隨風消散。
青鸞一個激靈，仰頭用濕潤的雙眼盯著玉樹：“您是要我忘了歸燕，忘了曾經的約定？那我即便成為凰，又有什麽意義？”
似乎這樣的答案，比沒有答案更讓青鸞難過。
青鸞環顧四周，仰天一連發出三聲哀鳴。
它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所以極盡所能想要得到鳳涅槃前的那根鳳羽。
原以為得到鳳羽就能重新選擇自己的一生，然而到頭來它依然沒有太多選擇。
這一瞬間青鸞似乎突然明白，鳳之所以不會歧視任何一隻鳥兒，那是因為鳳早就看透了這一世宿命。
麻雀也好，鳳凰也罷，都不過是在這一世結束前，奮力向前。
三聲哀鳴之後，青鸞展翅而起，直衝萬丈高空。
它看得見，百裏方圓的石盤上擠滿了大大小小前來一睹鸞容的鳥兒。
它看得見，那些居住在玉樹上的神族，向自己投來豔羨的目光。
它看得見，鳳曾經涅槃前，最後翱翔的無垠天空。
“歸燕歸燕你聽得見嗎？如果今日我成為鳳的凰，當年的約定能不能改一改……來世，我做你的凰。”
青鸞眼噙淚水，隻可惜其他鳥兒看不見，就像自己當年看不透風的心一樣。
青鸞再度仰頭長鳴，這一聲明顯比之前那三聲更加清脆。
石盤上的鳥兒紛紛抬起頭，鴉雀無聲屏住呼吸，期待著一個神聖的時刻到來。
隻見。
青鸞從嘴裏吐出一根五彩斑斕的鳳羽，並繞著鳳羽飛了三圈。
鳳羽隨即爆發出耀眼的火光，迅速變成一顆同時燃燒著五色火焰的大火球。
青鸞知道，它必須麵對這一世的選擇，浴火升凰。
隻有這樣，神火才能將它所有的記憶抹滅，將它身上的鉛華全部焚去，令它完全脫胎換骨。
青鸞最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石盤中央，頭也不回地衝入神火之中。
這一刻，成群白燕眼中再也分不出是鸞是鳳，就好像青鸞浴火就是鳳凰。
然而隻有青鸞明白這其中的疼痛鑽心入骨，由每一根羽毛直達神魂，最後化作一幅幅畫麵落入它眼中。
它看到一隻青鸞，青鸞消失了。
它看到一隻白鶴，白鶴消失了。
它看到一隻白露，白露也消失了。
當它看到一隻小麻雀被狂亂的靈氣拍落時，遠處的歸燕焦急地大喊大叫。
隻是歸燕究竟喊的什麽，妱兒依然聽不清……
就在這時。
一個令青鸞心生敬畏的聲音悄然回蕩在它心裏：“沒想到，當年的小麻雀成了今日之鸞，還選擇浴火成凰……”
青鸞知道，那是鳳涅槃前留在鳳羽中的一縷意識。
“承蒙您厚愛。”
“不！這都是你努力的結果。”
“如果沒有得到您的鳳羽，我至死一生也就是隻麻雀而已。”
“麻雀又如何？隻不過吾每一次涅槃都是你們眼中的鳳，你們卻可以通過努力成為凰。看上去吾的起點就是你們的終點，但對於吾來說，困在這百世循環中根本沒有開始的機會……”
“等我成為凰，難道還不能打破這詛咒？”
“小麻雀啊小麻雀，如果成凰那麽簡單，吾又豈會孤獨百世？”
“難道隻浴火還不夠？”
“那你可知，為何每一次涅槃前，吾都要苦尋一處棲身之所？”
“難道不是下一世要在此重生麽？”
“非也……”
“那是為何？”
“成凰者，需在吾選中的地方忘情……也就是說，你需要在那顆歸燕上落腳，徹底拋棄這一世的心酸，才可成功蛻變。”
“可歸燕早就不在了，我……”
青鸞心裏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強烈到讓自己窒息。
鳳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沒有歸燕，青鸞不可能升凰成功。但如果歸燕還在這裏，青鸞會為了升凰而忘情嗎？
一聲歎息回蕩在青鸞心裏，包裹它全身的五色神火居然開始逐漸熄滅。
“唉……其實，吾曾暗示過歸燕不要離開。如今看來，反倒起了不好的作用。成凰一旦失敗，你這一世會就此結束……”
鳳的聲音語重心長，沒有摻雜任何私心。它並不是想要借小麻雀擺脫自己百世處境，而是不想見到小麻雀十幾萬年的努力付之東流。
鳳的聲音徹底消失在青鸞心中。
青鸞身上的神火也完全熄滅，隻剩下渾身無毛的青鸞懸在天空中。
此時的青鸞哪裏還有先前的靈韻，儼然就是一隻醜陋的無毛雜鳥。不要說成為凰，現在的青鸞就連一隻麻雀都不如。
誰都不會想到，麻雀想要成為鳳凰如此之難。誰也沒有料到，一切的關鍵還在於消失已久的歸燕。
青鸞隻覺自己體內磅礴的生機正在迅速流失，雙眼越來越睜不開。
身體開始從空中下落再下落，它依稀還能看見追隨自己而來的成群白燕，一雙雙眼睛裏的譏諷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