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第330賒 未賒先有情
歸燕心裏仍然是矛盾的。
它想要守住那個約定，卻也想去到更遠的地方，追尋屬於自己的“凰”。
無數次掙紮，無數次徘徊，歸燕最終還是離開石盤，踏上了屬於自己的“朝鳳”之旅。
臨走前，歸燕將自己身上最壯的“燕羽”折斷，其實放在石盤中間的不過是一根燕羽……
歸燕剛離開不久，便有一位拄著枯木拐杖的老人憑空出現。
老人所過之處，一步一生花，一花生一木。直到他早到歸燕留下的燕羽前，才緩緩停下腳步。
“萬年前你問我，怎樣才能像長得像我一樣高大？如今我便告訴你，隻要還在這裏，你永遠也不可能像我一樣。”
“萬年前你問我，這裏還有沒有其他的歸燕。其實不用我回答，因為你感覺孤獨的時候，說明在這裏中你也是獨一無二的。”
“萬年前你還問我，如何才能離開這裏……這個問題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你。”
老人長發托地，看不出材質的衣物顯得格外寬鬆。就見他挽起袖管，右手一伸，虛幻的梧桐紙條變成燕羽落在他手心。
“萬年後你又問我，一生一世有多長？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一生一世是兩個意思，至死算一生，至渝算一世，就看是先至死，還是先至渝。”
“萬年後你又問我，你這一世多久才能結束？你離開這裏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吧……”
“萬年後，你說在我身上看到了孤獨，便問我如何戰勝孤獨！為何要戰勝？孤獨能讓你認清自我，也能讓你走出去，更能讓你知道這一世有多長，不好麽？”
老人的聲音極度滄桑，猶如帶著望穿歲月的力量。
他又看了一眼，將手心的燕羽放回原位，身形化作神界最常見的靈氣消散。
如果小麻雀還在這裏，定然能從這股靈氣中覺察到一絲熟悉。
因為當年有意攔下小麻雀的，就是這位老人，也是這神界近乎不朽的玉樹。
如果歸燕還在這裏，那他一定還重複著萬年如一的問題，繼續承受孤獨。
當然。
如果歸燕還在，玉樹所化的老人也就不會現身。他不會輕易讓歸燕知道，早在歸燕還是一顆靈智未開的樹苗時，老人就曾來看過它。
而歸燕當年，就像留在這裏的燕羽一樣。
……
歸燕離開的第三天。
一直白鶴似從很遠的地方飛來，帶著滿身疲憊。
它正眼瞧了瞧燕羽，又歪著腦袋看了看，始終不敢確定這是萬年前的歸燕樹。
“歸燕歸燕你在嗎，我們不是說好一言為定，等我成凰之時你將燕羽借我落腳……”
燕羽沒有回答，因為它根本不是歸燕。
而說出這句話的白鶴，就是當年的小麻雀。如今的它，周身靈氣繚繞，每一根羽毛都是那樣無瑕。
白鶴顯得有些落寞，它當年化身成白露的時候，還激動地跑過來跟歸燕分享。可是在自己還沒有成凰之前，它心裏仍然希望歸燕記住的隻有“小麻雀”。
白露是過客，白鶴也是過客。小麻雀知道，它一日未成凰，就一日還是小麻雀。
隻不過小麻雀並不知道，從白露化身成為白鶴，足足花費它萬年時光。
每一天每一刻，小麻雀都惦記跟歸燕的約定，想要盡快蛻變，然後再到這裏向歸燕展示。
一萬年，似乎太久了。就算這裏是神界，對麻雀和歸燕來說，都是一段無法輕易逾越的鴻溝。
如果不是小麻雀蛻變成白露，它也不可能擁有萬年時光。
所以，它成為白鶴的第一時間就立刻趕來這裏，可依然用了它三天時間。
“歸燕歸燕你在嗎？我是小麻雀啊，這一次我不騙你了，再也不騙你了，你出來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歸燕歸燕你在聽嗎？我已經變成白鶴啦，厲害吧！”
“歸燕歸燕你說說話！讓我知道當年的約定你還記得……”
這一次，小麻雀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對著燕羽傾訴著這些年的經曆。
它就是想讓歸燕知道：它還是那隻不懂放棄的小麻雀，從來沒有忘。
小麻雀在燕羽旁逗留了三天，累了就將頭插進翅膀裏，困了就來回走一走，始終沒有在燕羽上落腳。
臨走之前，小麻雀依依不舍的望著燕羽……其實它一直知道，這隻是歸燕身上的一部分，根本沒有獨立的意識。
“如果傻歸燕有一天回到這裏，你一定要幫我轉告它：小麻雀沒有忘記。”
伴隨著擾動的靈氣，小麻雀以白鶴的身姿紮入雲中，很快便看不見了。
……
千年又千年，轉眼十萬年。
這十萬年之中，歸燕再也沒有回來過，隻有它當年留下的燕羽，早已葉盡氣衰，變成稍微一碰就會消散的朽木。
十萬年時間，鳳曾涅槃的石盤上依然不落塵埃，不著花草，隻有一道道象征它生平的紋路。
盡管十萬年中有許多白燕來過，但也都是慕名而來，想要看看鳳凰曾經涅槃的地方。
這一日。
天邊出現無數白點，整齊劃一。它們就像從天邊湧來的祥雲，足足遮蔽神界半邊天。就連那些居住在玉樹上的所有歸燕，其中也有許多圍觀者。
所有歸燕知道，這是白燕自從鳳涅槃後，首次誕生出一隻青鸞。
露修萬年成鶴，鶴經十萬年為鸞。因為青鸞是最接近鳳的白燕，因此經常被稱作“鸞鳳”。
在如今沒有鳳的神界，青鸞出行就像鳳一樣，同樣被群鳥前呼後擁。
即便青鸞的氣勢不如鳳，但也是白燕當中的無冕之王。
天邊的白點越來越大，已經能看清是一隻隻白鶴。
而在白鶴前邊飛著的，赫然是一隻青鸞。
青鸞比鳳要小一些，身上的羽毛呈三色，所過之處流光溢彩。
已經許久未見過鳳的所有歸燕，無不為青鸞的出現驚歎連連。
隻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青鸞一路從天邊飛來，筆直地飛往一個地方。
那裏，正是涅槃石盤所在，也是歸燕曾經等待了兩萬年的地方。
青鸞飛躍石盤的時候，整個石盤都在微微顫動，仿佛沉寂多年，它也再渴望凰的降臨。
而青鸞，是這麽年以來，最有可能成為凰的存在。
隻見青鸞落在石盤中央，一眼便認出了那根早已腐朽的燕羽。
這一次，它沒有絲毫猶豫，嚐試著用喙去啄了啄。
燕羽隨神界的靈氣飛散，隻在石盤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
青鸞盯著再也沒有歸燕的地麵，一言不發。
它很想親口告訴歸燕：我是小麻雀，我回來了。
它也很想說一句：為赴當年之約，我選擇在此成凰。
它更想望著玉樹問一句：歸燕，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