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令賢侯之死
令賢侯沉默,低著頭望著斑駁的地麵。
許久,他才道:“罪臣有罪,罪臣卻是至今不悔!”
若是可以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如此選擇。
“老師英明一生,為何非要在垂老之際壞了自己這一世清名?”永曆帝惋惜歎道。
如果令賢侯不做出這些謀逆之事,就算是王氏衰落了,他依舊可以名垂青史,受萬世敬仰。
而如今,他隻會在那厚重的史冊上添上一筆罵名,從一個功名顯赫的三朝元老淪落為一個逆臣。
“家族興衰與一紙虛名相比,自然是一族之興衰更為重要!”令賢侯苦笑道。
他也想青史留名,可現實卻不允許他這麽做!
永曆帝擰眉,哀痛道:“老師,您是多麽的不信朕?朕曾說過,有朕在一日,必會讓老師榮及全族!朕早就決定,擇一宗室女嫁入令賢侯府了!”
令賢侯神色一震,不可置信地呆望著永曆帝。
常德適時的將兩道明黃色的聖旨遞到了令賢侯手中,令賢侯眼眶一熱,匆忙打開那兩道聖旨來觀看。
待看完兩道聖旨之後,令賢侯隻餘無盡的悔恨,恨不能捶胸頓足,他哭喊道:“罪臣該死!辜負了陛下的厚愛!”
那兩道聖旨分別是將王濤調入吏部和為明蘭郡主和王濤賜婚!
永曆帝可謂是用心良苦,為了提拔王家,直接將寧王的嫡郡主指婚給王濤,還令其進吏部任職。
隻要不出意外,在永曆帝和寧王的提拔庇佑之下,王濤的仕途將會一片光明,而整個令賢侯府也將會因著王濤在這京都站穩腳!
“侯爺!您可真是糊塗啊!陛下早在前些年便開始思索著擇哪個宗室郡主下嫁進王家了!這聖旨,是陛下在去年您向寧國公府提親被拒後就擬好的!可惜您……唉!”常德滿臉惋惜感慨,說到最後直接住聲,化作了一聲長歎。
聞言,令賢侯的悔恨又深了幾分,若不是他行事越發沒有了分寸,這兩道聖旨隻怕是早就降下了吧?
想著想著,他竟是喉嚨一甜,直接吐出了一口老血。
見狀,永曆帝眉頭一皺,下意識地伸出了手,而後他又強迫自己將手收了回來。
“常德,走吧!”他沉聲道。
他來隻是為了告訴令賢侯,他從未忘記過在登基之初給其的承諾,也是為了來看望令賢侯最後一眼,以全了他們的師徒情分。
“是!”常德恭敬地彎腰領命,隨後主仆兩個便往外走去,徒留悔恨交加的令賢侯獨自在天牢裏老淚縱橫。
永曆帝離開沒多久,天牢裏的守衛就斷來了一份豐盛的酒菜。
“侯爺,這是陛下賞給您的。”守衛恭敬道。
已經哭的眼淚枯竭的令賢侯抽了抽鼻子,啞聲道:“放在這吧!”
守衛頷首,隨後就將酒菜放下,快步離開了。
守衛走後,令賢侯就拔了頭上的銀簪,在酒菜中探了探。
銀簪剛沒入酒壺中,就迅速變成了黑色,令賢侯立即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陛下!您到底還是對罪臣厚愛有加!是罪臣自個兒想岔了!一念之差,竟是害了我一族和許多門生!”
笑罷,令賢侯蒼老的臉上快速掠過一絲悲痛,很快就又變成了釋然。
他扔掉銀簪,拿起筷子,將每一樣菜都吃了一點,隨後斟了一杯美酒飲下。
喝完毒酒之後,他緩緩地靠在牆角等待著毒發。
沒一會兒,令賢侯劇烈一咳之後就大口大口地吐著血,在鮮血染紅他胸前的衣服時,他永遠地合上了眼皮。
……
“陛下,令賢侯沒了!”常德在聽完侍衛稟報之後快步進了禦書房。
永曆帝看折子的動作一頓,隨後道:“到底與朕師生一場,又是九皇子妃的祖父,就在京郊尋個地方葬了吧!”
“老奴遵命!”常德恭敬地退了出去。
很快,常德便又進來了,隻見方才還在看折子的永曆帝正沉著臉呆坐著,深深的龍眸中全是悲傷。
“陛下,令賢侯走得很安詳,您也莫要太過傷懷了!”常德倒了一杯溫茶奉給永曆帝,柔聲安慰道。
他陪伴永曆帝多年,自然明白令賢侯在永曆帝心中的分量。
令賢侯與永曆帝幼年之時便悉心教導於他,待他長大之後又全力助他奪嫡,在他登基為帝後又兢兢業業地幫他穩住風雨飄搖的朝堂。
於永曆帝而言,令賢侯可謂是亦師亦父。
如今,令賢侯驟然沒了,永曆帝心裏著實不太好受。
“朕……朕這心裏著實難受得緊!老師到底還是死在了朕手裏!”永曆帝擰眉,泛紅的龍眸中含著絲絲晶瑩。
常德急切喊道:“陛下!您莫要太過於自責!您已經對令賢侯仁至義盡了!”
雖然令賢侯勾結了難麽多官員,做錯了那麽多事,永曆帝到底還是待他寬厚。
親自去天牢看他不說,還為了保住他最後的尊嚴而賜了一杯毒酒給他!
若是其他臣子如此,隻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哪裏還能留得了一具全屍?
天牢裏的守衛說令賢侯含笑而終,想來,他也是感受到了陛下的良苦用心吧?
“唉!”永曆帝不語,隻是長歎一聲。
“吩咐下去,從今日開始,七天內朕的禦膳不能見葷腥!”許久,永曆帝才朗聲道。
這算是他對令賢侯的最後一點尊重和掛念吧!
“老奴遵命!”常德沒有絲毫異議地應了。
寧國公府,寧國公剛剛睡下,就聽到外麵一陣喧嘩,他不悅地起身問道:“何事喧鬧?”
忠叔和蘇易聞聲快步走了進來。
見禮之後,蘇易才拱手稟報道:“稟國公爺,令賢侯於獄中服毒自盡了!”
什麽?寧國公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望著蘇易,顫聲道:“你……你再說一遍?”
“令賢侯服毒自盡了!”蘇易再次恭敬回道。
寧國公一顫,眼眶就紅了。
他才為王氏一族求得了恩典,怎的令賢侯就沒了?
見寧國公悲痛不已,蘇易繼續道:“在他自盡之前,陛下曾微服到過天牢。”
聞言,寧國公心中的疑惑頓時散了一大半。
原來竟是這般,想來,這也是陛下對令賢侯的恩典了!
如若他現在不死,再過些時日可是要與親朋好友一起被斬首的!
“國公爺,陛下對令賢侯倒是情深義重!陛下下了聖旨,在京郊尋一地將令賢侯簡單葬了!”蘇易感慨道。
原本,進了死牢的犯人沒了是要扔進亂葬崗的!
寧國公歎息一聲,隨後才道:“令賢侯與陛下的情分非同一般!陛下如此做,倒是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隻是可惜了令賢侯!以後……都無人再在金鑾殿上與老夫相爭了!”
對於令賢侯,他的感覺一直是很矛盾的,可到了現在這種時候,他隻有滿心的惋惜和悲痛。
蘇易明白寧國公現在心緒複雜,也不多言,靜站在一旁。
良久,寧國公才再次出言:“易小子,你明日去國師府探探瑾峻這些日子可有長進!”
自過完年節之後,蘇瑾峻就正式拜了燕國最為神秘的國師為師,住進了國師府潛心學習。
“屬下遵命!”蘇易抱拳領命,隨後就識趣地告退了。
蘇易離開之後,寧國公也未歇息,他在窗前坐了一夜,忠叔始終默然陪在一邊。
……
八月十日,顧熙宏滿月,永曆帝下了聖旨,命蘇貴妃親自前往承德山莊大辦這場滿月宴,一眾達官貴人都看著風頭趕往了山莊去慶賀。
蘇錦璃和顧明玨早早就準備好了出門,因著最近京中風雲莫測,他們二人並未帶顧熙宸兄妹。
時隔兩年再來到這承德山莊,蘇錦璃心下可謂是五味雜陳,再也不複當初的好心情了。
想當年,雖然曆經了一番波折,她和葉韻、百裏詩菡也還一起在這裏度過了一段美好閑適的好時光。
而今,百裏一族落罪,承恩公將亡,百裏詩菡的笑顏不再,葉韻和她亦是憂心忡忡。
見蘇錦璃怔在山莊門前,顧明玨溫聲提醒道:“娘子,我們早些進去吧!今日蘇貴妃在,若是咱去的太晚了,難免落了口舌!”
聞言,蘇錦璃癡愣的眸中霎時恢複了神采,她淺笑著點點頭,隨後與顧明玨一同快速拾級而上。
緊趕慢趕,他們夫妻兩個總算是到達了舉辦滿月宴的大廳。
環顧一圈,隻見這京中的權貴和宗室親眷們已然到了大半,顧明琰等皇子也到了個七七八八,蘇貴妃正含笑端坐在上首與安國公夫人說話。
蘇錦璃心下微凜,忙定了定神色,盈盈一拜道:“叩見蘇貴妃!娘娘千歲!”
聞言,蘇貴妃立即綻出一抹笑,親昵道:“呀?是璃兒和明玨啊!快來本宮這邊坐!”
眾目睽睽之下,蘇錦璃夫婦自然不好拒絕蘇貴妃的好意,隻得依言坐到了蘇貴妃身旁。
所幸,今日蘇貴妃心情異常好,並沒有給他們夫妻兩個找茬,反倒是一旁的魏紫鳶狠狠地瞪著他們兩個。
蘇錦璃正喝茶間,聽到有人驚訝道:“咦,六皇子今日怎麽獨自前來了?”
一抬頭,果然見到顧明玥正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