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苦命鴛鴦
夜深了，窗外一輪慘淡的明月掛在空中，給原本就顯得十分淒清的夜晚更增添了幾分冷意。蘇季雪獨自坐在窗邊，撐著下巴呆呆的望著窗外那棵絨花樹發呆。青檸從外麵進來，手裏拿了一件大紅錦麵的狐毛鬥篷給季雪披上，又動手幫她整理了一下鬥篷的褶皺。
“陛下，夜深了，早些睡吧。”
蘇季雪充耳不聞，腦海中全是白天莫惜對她說的話。
“情花之毒其實也不是無法可解，隻是需要一種名為‘斷腸草’的解毒草，隻有東瀾國才有。”
東瀾國啊，蘇季雪望著窗外那遍地的殘花，突然哀哀的歎了口氣。上官婉兒她是故意的，她定是猜到自己為了救慕宸會不惜主動前往東瀾，到時候東瀾國的君主隻要動動手指，自己便會淪為階下囚。嗬嗬，這個如意算盤打的真真是好極了。
可是，就算她明白這是個陰謀，那又如何？她無法看著慕宸一直這樣下去。情花之毒，最多可撐七日，如果七日後仍沒有解藥，那麽慕宸便會五髒六腑破裂而死。
“陛下，東瀾國傳來一封密函。”一個侍衛走了進來，單膝跪地，手托一封密函，對蘇季雪道。
蘇季雪轉過頭來，看著那封密封的信箋，絕美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該來的還是來了呢。
她接過密函，撕開來，打開裏麵薄薄一張宣紙，上麵字跡清秀剛勁，是個男子的筆跡：
蘇季國君主蘇季雪親啟，
近日來，本王得知女王陛下最心愛的男寵中了情花之毒，分外憂心，考慮到兩國曆代的友好往來，本王還是決定施以援手。
東瀾素有草藥之國的美譽，情花之毒，用斷腸草便可解毒。本王在此願恭候女王陛下的到來。請女王陛下務必親自前往取藥。以見您真摯的誠意。令，為了我東瀾百姓的安全，請女王陛下攜帶的隨從不超過百人。
東瀾國君敬上
“陛下！”
站在她身後的青檸無比擔心的看著蘇季雪由白轉青，由青轉白的臉色，十分憂心道。
“哼！”蘇季雪將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恨恨地丟到地板上，“赤裸裸的陰謀！口口聲聲為了東瀾百姓的安全？！這幌子打的還真好！東瀾國君是巴不得我單槍匹馬的前往，然後好輕輕鬆鬆讓我束手就擒！”
青檸站在蘇季雪的身邊，兩手絞著袖子，皺眉道：“那陛下不會真的要去吧？”
“去，我肯定會去的。但是，也不會這樣任他們擺布！”蘇季雪纖細的手指緊緊抓著桌上那描著葡萄架花紋的白瓷杯，邪笑著挑起了一邊的嘴角，“傳令下去，預備馬車，明天一早即刻出發！”
“可是，您的身體好沒好，王太醫說了.……”青檸見她那斬釘截鐵的模樣，低聲勸慰道，“要不，您再等兩天？”
蘇季雪歎息著搖了搖頭：“我等的了，可是慕宸等不了了。從慕宸回來到現在已經兩天過去了。情花毒七天便會蔓延全身，無藥可醫，我們必須盡快出發。耗費在路上還要三天的時間，到了東瀾國又少不了要跟他們周旋，剩下那最後兩天已經不寬裕了。”
“這麽說，陛下是打算帶著慕丞相一起？！”青檸擔憂的低呼出聲，用寬大的衣袖捂住了嘴巴，“可是陛下，恐怕慕丞相不能與您同行啊！若是在路上你們朝夕相處，他又一陣不住對您的愛慕之情，情花毒很容易發作的！而且您現在還懷有身孕，實在不方便這樣辛苦的長途跋涉啊！不然，還是讓奴婢代替陛下去吧！”
“你不行，東瀾國君在信上說了，必須得我親自前往，而且隨身帶著的侍衛隨從不得超過百人。”蘇季雪抿了抿嘴角，白皙修長的手指有節奏的一下下敲擊著紅曲木的桌麵，剛剛爬滿臉上的焦急憂慮此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青檸不說話了，但是心中，還是擔心的很：又必須得蘇季雪親自去，又不許多帶人馬，傻子都知道東瀾國的用意了。如此明目張膽，簡直囂張至極。
“好了，你不用多說了，下去吧，我要休息了。”蘇季雪淡淡的揮了揮手，示意她已經準備休息了。
青檸不好再說什麽，隻得應了一聲，然後退了出去。
蘇季雪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寢宮的門口，然後便爬上了床，“呼”的一口吹熄了搖曳的燭火。
一片漆黑之中，隻偶爾傳來幾聲稀微的輕歎。
青檸從蘇季雪的寢宮出來，並沒有直接回她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是匆匆趕去了慕宸的清幽閣。她不能就這樣看著蘇季雪去送死，說不定那東瀾國君看到蘇季雪真的來了，就突然改變了主意，不給她解藥了，那不成了“賠了夫人又折兵”嘛，太得不償失了。
想到這裏，她提起裙角，走上了清幽閣的台階，輕輕扣響了慕宸的房門。不過一會兒，慕宸打著嗬欠披著長衫外袍打開了門。見是青檸站在那裏，詫異的瞪大了眼睛望著她，絲毫沒有要請她進去的意思。
青檸當然沒有在意，其實，她早就猜到慕宸會是這個反應了。
“青檸姑姑？這麽晚過來有何事嗎？”慕宸站在那裏對著她微笑，禮貌而疏離。
“明天，明天一早陛下要啟程去東瀾，馬車都已經派人備好了，慕丞相，你能不能，能不能勸勸她？”青檸看著慕宸淡然的臉孔，請求道。
慕宸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話的尾音微微上揚：“為何？她去東瀾做什麽？我不是已經把上官婉兒送回去了嗎？”
“你……！”青檸氣結，咬著嘴唇跺了跺腳，氣急敗壞道，“我說慕宸，你到底真傻還是裝傻？！蘇季雪聽說東瀾國有能幫你解毒的斷腸草，都不顧自己的身體還未痊愈，立刻就決定帶著你一起前往，你怎麽就對她一點也不上心？！”
“她怎麽了嗎？”慕宸依舊一頭霧水，但是心中已經有了隱隱的不安。
“她懷孕了，懷了你的孩子！”青檸瞪著他，回答道。
慕宸抓著門框的手頹然鬆開了，他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搖著頭道：“怎麽會，不可能的，難道是上次，我……”
青檸見他那一臉驚慌的表情，以為他是後悔了，心中一股怒火竄上來，上前一步就揪住了他的衣領：“哼，你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為何要接近她？！明知道她愛的人和你相像，還故意處處對她好，你到底安的什麽心思？！”
慕宸沒有回答她的話，身體卻不可抑製的蜷縮起來，他踉蹌著跌倒在地，口中喃喃的念叨著：“怎麽會，怎麽會這樣？我還有不到七天的時間了，她今後的路，要怎麽走下去.……為何我連區區一個替代品都當的這麽失敗，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
“我原本打算不讓她知道這一切的，等到七天快到，就離開這裏，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可是，可是她怎麽會.……”慕宸的眼睛空洞無神，雙手緊緊抓著自己心口的位置，臉上呈現出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
“你……”青檸歎息著鬆開了手，她沒想到慕宸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竟然是這幅被打垮了的表現。看來，她隻能去求北辰儒幫忙了。這樣想著，她轉身吩咐守在門口的婢女把慕宸扶進去，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等一下！”
身後突然傳來了慕宸穿著粗氣的聲音。青檸站住了腳步，轉過頭來看著他：“慕丞相還有事？”
“今晚你來過的事情，我會替你保密。另外，明天一早，我會想辦法阻止雪兒的，請姑姑放心。”慕宸單手扶著雕花的門框，強忍著心口的劇痛，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平時一樣自然，但是那滾滾滑落的豆大的汗珠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掩飾。
青檸遠遠的望著他，淡淡點了點頭，乘著夜色消失在清幽閣的大門口。
慕宸望著那抹青色消失在黑夜中，頹然鬆了口氣，滑坐在地，狠狠抓著自己的心口，肩膀瑟瑟的發著抖，整個人疼的抽搐起來。站在他身側的兩個侍女竟然都嚇得不知所措起來，站在那裏誰也不敢上前一步。
月涼如水，照的清幽閣寬闊的院落中一片慘白。
那一棵粗大古老的梧桐樹後麵，一個身穿淺粉色繡花羅裙的女子，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後慢慢蹲下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啜泣。梧桐樹那巨大的影子，將小小的她完全包裹在內，單薄的身影，好似蟬翼般透明。
蘇季雪狠狠咬著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其實，從青檸離開她的寢宮那一刻起，她就起身悄悄跟了出來，然後躲在這棵梧桐樹下聽完了全程。
她沒有想到，慕宸竟然為了她忍受了這麽巨大的痛苦，之前並沒有覺得怎麽樣，可是親眼看到後，心髒卻痛的好似要被撕裂一般。
她緊緊握著自己被淚水沾濕的手帕，很久很久才起身，然後她沒有回寢宮，而是徑直朝禦花園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