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首次見麵

  流沙畫起源於八十年代的南洋，因其變幻、流動、唯美的畫麵而瘋狂流行，最近兩年稍稍平息。眼前這位檔主是製作流沙畫的老手，他正在製作一件15寸的大幅流沙畫。


  這裏的寸，是英寸，1英寸等於2．54厘米，15寸等於38．1厘米，其衡量的長度不是邊距，而是對角線長度。


  流沙畫的腔體是兩塊玻璃板對疊封膠形成，玻璃板越大，內部形成的夾腔距離越不好控製，而不均勻的夾腔距離，又會影響沙粒的流動速度，因此，流沙畫麵積越大越難製作。


  這件對角線長度接近四十厘米的流沙畫，已經算是超大幅畫作。如同圍觀的其他人一樣，李承也想知道，這位檔主究竟能不能製作成功，便抱著書，站在檔位外觀看。


  又過了五分鍾，檔主在為玻璃腔體貼上封條，打上封膠，又為這件流沙畫裝上工藝邊框。


  這時，檔主站起身，將這件超大流沙畫立在眾人麵前，天藍色背景，棕褐色和白色混合沙粒，沙流緩緩，給人一種夜色中，大漠沙如雪的感覺。


  從沙粒的均勻灑落來看，這件超大作品，成功了。


  身邊有人鼓掌，掌聲很奇怪，一下，又一下，很脆，但不連續。


  李承扭頭看了眼，一位白人老者，嘴中叼著煙鬥，衣著不錯，但渾身散發著一股老牛仔的痞味。得，這老頭百分百來自北羨。


  老頭子目不斜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周邊人怎麽看他，依然在那斷斷續續地鼓掌。


  李承很快挪開目光，再度注意到眼前的流沙畫，檔主又將流沙畫倒置過來，這一次，氣泡將流沙阻隔在頂端，像極了烏雲遮蔽天空，細沙一點點向下飄灑，有一種傾天覆地的感覺。


  一幅品質不錯的超大流沙畫，李承很喜歡。圍觀心動的人很多，他舉舉手，微笑著搶先出價，“嗨，二十林吉特，這幅流沙畫賣給我吧。”


  流沙畫製作成本很低，一般的小幅流沙畫，三五個林吉特足夠，大一些的也不過十個林吉特，李承出價二十林吉特，近八羨元，已經不低了，原本還有幾個想要問價的，立馬閉嘴。


  “嗨，小子，你很沒禮貌，我在這裏站了二十分鍾。”那位老者聽見李承開口，立馬扭頭瞪了他一眼。


  老家夥的眼神很有淩迫感，可李承現在也已經不是普通人，笑眯眯地揚手說道，“老先生，該出手時就出手！與等待時間長短無關！”


  老者一窒，又打量李承一眼後說道，“還和資本有關！”


  他馬上扭頭看向檔主，伸出三根手指，“我出價三十林吉特，這件東西，幫我包裝好。”


  喲，這老家夥火氣很大啊。


  李承伸出手掌晃晃，但說話依舊麵對老者，笑道，“我最多能出到五十林吉特。老先生，你的報價超過這個數一仙（來國貨幣中的一分），我都放棄。”


  五十林吉特購買這樣一件藝術品，已經算是越價購買，李承賭他不會出手，才有這麽一說。


  “為什麽不？”老頭子笑眯眯地看看，反而沒了剛才的那種惱怒，扭頭對檔主說道，“我出五十林吉特又一仙。你剛才也已經聽見了，東西給我了，趕緊包好。”


  我去？李承一愣，這老家夥有意思啊。


  不僅越價購買，還真的隻加一仙，把李承堵得有點鬱悶。礙於剛才說出去的話，李承隻能把鬱悶咽下，對老頭聳聳肩，“恭喜你，它是你的了。”


  老頭子有點得意，對李承挑了挑他的長眉毛，“小夥子，千萬別和不知底細的人競爭，你會輸得很慘的。”


  暈，被教育了！


  一幅不錯的流沙畫而已，李承攤攤手，無所謂地搖搖頭。


  攤位上還有很多流沙畫，李承最終花了二十林吉特，買了三件十二寸，一幅綠色草原，一幅透明色雪山，一幅棕褐色沙丘，同樣精彩。


  看著對方隻需要支付二十林吉特，拿走了三件，而自己花費五十林吉特卻隻買了一件，手中的超大流沙畫，忽然就不那麽香了。


  他原本以為李承失手後，又被自己刺激一下，肯定拂袖而去，孰料，對方心平氣和的在自己麵前繼續挑貨，還低價買走三件……


  老頭子扭頭看看李承離開的背影，嘀咕一句：有意思的小家夥。


  李承與朱利安·羅伯遜的第一次見麵，就這麽擦肩而過！


  正在悠閑地逛商場的兩人，都不知道，距離他們有點距離的布城首相官署，有幾位馬來大人物，正在激烈爭吵。


  下午四點，布城首相官署財政部舉行例行的周歇小會。這是財政部的一項傳統，即每逢周末到來之前，召集各司處代表，大家簡單聊聊工作推進過程中遇到的難題，以便於協同處理。


  財政部長是來國政府機構中僅次於首相的第二重要職位，因此，此職位的擔任者往往會兼任副首相。現任財長是安瓦爾·易卜拉欣，中文名叫安華，他同樣也掛副首相職位。


  會議室中，七八個人圍坐在圓形會議桌前，喝著咖啡，聊著國家大事，很自然的就聊到泰國泰銖被狙擊，以及今天上午的林吉特被拋售的突發情況。


  央行理事長達內丁摸摸大禿頂，有些羨慕財長先生的滿頭黑發。


  安華今年才五十歲，而達內丁快六十了，又擔任過前任財長，本身並不畏懼安華，因此說話也很隨意，開玩笑說道，“財長大人的黑發，真讓人羨慕啊。我現在都愁死了，曼穀的金融風暴正在醞釀擴大化，今天上午我們的林吉特有異動，下麵的人匯報說，可能有人瞄準林吉特。”


  “這事我們是不是需要提前準備一下？統一動向？”


  安華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繼續攪拌著咖啡，沒有說話。


  此人是馬哈迪的嫡係心腹，安華自己原本也是，可自從九十年代以來地位逐漸上升，尤其是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上升之後，威脅越來越大，他就不再是嫡係。


  安華有自己的傲氣。


  1991年，安華受委財政部長，期間直接影響來國經濟，享有前所未有的繁榮和經濟增長。英國財經雜誌《夕洲貨幣》列名他為1996年的“全球最傑出四位財政部長”，另一雜誌《亞洲貨幣》評他為“全球最佳財政部長”。


  同時，安華還是世界銀行發展委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副主席，一向支持自由市場原則。達內丁提出這一問題，擺明著想要財政部或者說政府加強對林吉特的管控。


  這不符合安華擔任財政部長以來實施的財經政策。


  他也有自己的嫡係，財政部金融管理局局長旺莫達，馬上笑著答道，“我們馬來的金融體係已經非常成熟，市場有自己的調節機製，現在還談不到應對吧？達內丁理事長如果對副首相大人的烏發羨慕，不如多花點時間去……植發？”


  額，言下之意，你特喵的杞人憂天，與其說這些沒用的，不如去花點時間弄頭發去。


  這話如果是安華說的，達內丁還有點怯，你旺莫達算個什麽東西？達內丁臉色冷了下來，將咖啡勺攪拌得叮當作響，最後把銀勺一扔，“旺莫達，你們金融管理局有多少儲備金，心理沒點數嗎？你覺得我們能扛得過正在泰國肆虐的那幫資本嗎？別跟我說什麽資本自由、市場自由，你的那套理論，也就是太平歲月說說而已，真要出事……哼哼，你旺莫達怎麽跟馬哈迪首相交代！”


  安華臉色一沉，在座的，誰不知道資本自由、市場自由那套原則是自己提出來的？可現在竟然被達內丁直接丟在地上踩……


  “行了！吵什麽吵？隻是剛剛冒出一點小苗頭，慌什麽慌？先按照舊有金融平抑原則應對，真要出問題，我會邀請世界銀行介入支持！”


  他將咖啡杯一扔，抬抬手，“散會！”


  一場原本可以稍稍挽救局麵的會議，被整成內鬥……


  7月7日，周一。


  位於馬來亞銀行大樓一層的吉隆坡證券交易市場開門，無數的目光聚焦在這裏。


  泰國泰銖曆經五天的震蕩，相較六月中旬，跌幅超過百分之四十，已經達到三十六泰銖兌換一羨元的比例。而在上周六，林吉特的異動，引起無數人的懷疑——泰銖風暴，是不是過來了？


  周日當天，許多金融分析師都在報紙上刊登觀點，幾乎一致認為，來國林吉特危險！

  事實證明，他們沒猜錯。


  大華銀行四樓操盤室，李承環抱著胳膊，吩咐，“砸一手，五千萬！羨元買進！”


  沒錯，周一的第一單，是李承砸的。他現在的資本量已經不小，縮在後麵不合適，搶砸單買進羨元，收獲會更大一些，如果林吉特匯率崩了，同等金額的林吉特購入的羨元要少很多。


  這一單砸下去，匯率波線劇烈震蕩。


  相距不遠的大眾金融公司總部，羅伯遜也在吩咐砸單，可動作沒李承快，劇烈的波線震蕩讓老家夥咬在嘴中的煙鬥一抖，“這是誰家的？查查！”


  不到五分鍾，鄭鴻標的小兒子，大眾金融公司的總裁鄭發，眉頭微皺的過來匯報，“是大華銀行的賬戶，目前還不清楚是哪家出手。”


  “查！一口氣砸五千萬，膽量不小啊！”羅伯遜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對於自己的風頭被搶，有些惱火，一抬手，“跟砸，五千萬！”


  前後十分鍾，一個億的林吉特砸進貨幣市場，這下，所有人都清楚。


  林吉特的匯率危機，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