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偶有所悟
看得出，這位是真的很回憶那段歲月，逮到李承，連姓名都沒問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自己的留學過往，以及他對絲國的印象。
李承微笑傾聽，等他說的差不多才自我介紹，“我叫威爾斯，絲文名叫李承，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這句絲文還是挺標準的，接下來，他撓著眉心，想了一會才說道，“我的絲文名字叫石玉郎……對，叫石玉郎，你可以叫我阿郎。”
含糊的絲文，李承實在辨別不出，他究竟說的是十一郎，還是石玉郎，亦或者是史虞朗。好在很快這家夥走進店鋪，拿出兩張塑料凳，順帶出一張名片，遞給李承倆人。
名片上寫著的名稱“阿爾法陶瓷精品店”“斯托克·加利威爾”，一家陶瓷店老板。
“嗨，我還是叫你斯托克吧。”李承在他對麵坐下，又向他介紹吳偉，“我的同事，吳。”
等兩人握手之後，李承繼續問道，“這是你自己經營的瓷器廠產品？”
“哦不，我隻能說是設計者，這些是正宗的代爾夫特藍陶。”斯托克攤攤手解釋。
“絲國之行對我影響很大，在那座陰森（就是這個詞）而浩大的皇宮中，我見到無數精美的陶瓷，深深吸引了我。回國後我放棄了原本的數學專業，開始進行陶瓷設計和研究，並聯合代爾夫特的一家小窯廠幫我生產。我的設計中，有很多元素，借鑒自我從皇宮中拍攝的那些照片內容。”
他一拍額頭，“哦，忘了，我得邀請你來提提意見？”
這一番略顯混亂的表述，李承腦海中整理了一遍，這位斯托克留學生在絲國故宮拍攝了大量瓷器圖片，回國後自己從事瓷器設計，但燒製是承包給代爾夫特陶瓷廠。
額，其實他做的還是自己的產品，品牌名稱為阿爾法，這種經營方式，後世叫“貼牌”。
至於斯托克為什麽不承認這是自己的產品？說出去丟人嗎？
嗬嗬，舉個例子就明白了——後世國內有很多白酒，都在打“出自茅台鎮”“茅台鎮原漿”招牌，其實和茅台酒屁關係都沒有。
位於蘭國海牙附近的小城代爾夫特，在蘭國陶瓷行業中的地位與“茅台鎮”很類似。
17世紀，蘭國東涼國公司從遠東帶回大量的絲國瓷器，使得藍白色調的設計風靡一時。蘭國的製陶工匠們開始使用當地的黏土，重製絲國瓷器，並開始發展他們自己的陶瓷設計即蘭國藍陶。
這種最初源於三百多年前蘭國藝人對絲國青花瓷模仿的藍陶，如今已經成為蘭國藝術的傑出代表之一。燒製蘭國藍陶的皇家藍陶公司，成立於1653年，就位於小鎮代爾夫特。
因此，這座小鎮又有著“蘭國瓷都”的美譽。
代爾夫特小鎮，除了最出名的皇家代爾夫特藍陶公司，還有眾多不知名的小窯口，小作坊，他們對外打出的旗幟，也是代爾夫特藍陶，不了解蘭國製瓷產業的遊客，絕對會被蒙。
這也是斯托克為什麽強調“瓷器並非自己的，是正宗代爾夫特藍陶”的原因。
是不是和“來自茅台鎮”的原漿酒，一個道理？
李承沒戳破他的謊言，跟著對方腳步，走進店中。
店不大，二十幾平米，三麵櫃台，上麵擺放著各色各樣的瓷器，有些頗有蘭國當地特色，像蘭國船鞋、奶牛儲蓄罐陶瓷、更多的是多孔插花瓶——形狀有些像絲式葫蘆瓶身上長著很多管狀物，還有一些常規的盤盞碟碗杯盅勺。
掃了一眼，李承就沒什麽興趣，終究是外行。
斯托克隻是一個數學方麵的研究者，既沒有藝術基礎，同樣也沒有東方文化基礎，他所謂的借鑒絲國瓷器，其實隻是將東方瓷器的形態、用色和圖案，按照照片上的樣子扒下來，然後再糅合一些蘭國元素，像鬱金香、哥特建築、木舟、風車等，拚湊成新的圖案。
典型的生拚亂湊，不成體係！
不過，李承的目光最終落在其中一個桁架的某一物件上，那是一件純正的絲式青花——青花海水遊龍紋高足杯。
有關高足杯，前文也有過描述，這裏再次簡單介紹。
高足杯，又稱高足碗或馬上杯，始見於元代，明初永樂宣德時期比較多，萬曆朝之後就很少見到，是一種帶有明顯的蒙元特色的瓷器。蒙元是馬背上的民族，騎馬喝酒，這種有高足的杯子（漢足稱之為碗），很適合在騎馬時使用，所以又稱馬上杯。
這件高足杯上，高度為十二公分左右，杯口直徑約十七公分，足徑五公分左右，采用蘇麻離青繪遊龍兩條於碗外壁，同時用國產青料繪海水，兩條龍在淡描青花海水中追逐，生動威武。
值得注意的是，這兩條龍均為合口，而非常見的張嘴怒目的巨龍，合口龍一般出現在宣德中晚期，繪畫合口龍有相當的難度，學界有“開口貓，合口龍”的說法。
高足處繪山石海波滿紋。
暫時看不到內壁和留款，李承目測鑒定為明代宣德朝青花器。
好東西！
自古以來，青花器以宣德朝為最！這話可不是乾隆那貨說的，而是他爺爺康熙的原話！
“怎麽樣？給我提點寶貴意見？”斯托克畢竟去過絲國留學，還似模似樣的抱拳拱手。
李承既是鑒賞大家，又是製瓷大家，你讓他對一堆看不上眼的瓷器去提意見……無從說起啊！難不成說一句，你別幹這行了，這些年你還沒賠夠麽？
話當然不能這麽說，他微笑回頭，含糊說道，“我再看看。”
他在高足杯所在的桁架上左側，拿起一件藍陶賞盤，同樣也是一件拚湊圖案瓷器，盤邊為中式龍鳳紋，盤心則是油畫《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
看得李承牙酸，就是這麽混搭！就是這麽個性！
能賣得出去麽？
事實很打臉！
就在李承在“鑒賞”阿爾法瓷器時，小店內又進來兩位顧客，一男一女，二十來歲。
那位女顧客拿著這種拚湊圖案瓷器，驚訝一聲，“哇，來自絲國……這是絲國元素的瓷器麽？特雷爾，你快來看，多精致蝴蝶和貓咪！好可愛啊！”
李承聽著一愣，貓蝶圖，那可是“耄耋圖”的祝壽圖案，怎麽就成了寵物？
忽然就意識到，對方的生意未必就不好，他的瓷器，基本質量還是有的，而出奇的地方就在於“拚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