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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二老饋贈

  單非大姓,卻和故宮有著不解之緣。


  單士元單老,今年九十虛歲。


  人活一輩子,隻幹一件事,說得就是單士元單老,從1924年進故宮,此後七十年,單老所有的生活、工作,都以故宮為圓心在畫圈。


  今天,走了一趟故宮,完成捐贈簽字,與魏老、魏老、王樹卿王老(副院)等人合影,拿到一本捐贈證書,又順帶著參觀一圈展品。


  婉言謝絕魏老、王老的“交流”邀請——自己一個二十來歲的晚輩,和宮裏一幫老研究員交流啥?傳出去隻怕唾沫能淹死人。


  離開故宮後,在單老女兒單佳久的陪同下,由故宮北小門出來,前去拜訪離退休在家修身養性的單士元單老。


  這個年代,父囑子從還是很盛行的,秦月、王蓉遵從父命學醫,單佳久同樣遵從父命,二十一歲走進故宮,成為一名書畫修複師,十多年來,都圍繞著故宮生活。


  齊耳短發的單佳久言談舉止很溫婉,但說起話來挺直爽的,依然一副劍閣大妞的熱心腸。


  “我家在那邊,馬上到。”轉過考古研究所大樓,單佳久指指前麵的小胡同,敞聲說道。


  胡同口生鏽的鐵牌上印著“翠花胡同”,胡同有些低矮,破舊。


  “單老這些年都住在這邊?研究所那邊沒有好些的宿舍?”


  “前些年院裏給他分配一套三居室,他沒要,說喜靜,胡同四合院接地氣。”單佳久自嘲的笑笑,“其實我們都不愛戳破他,他膝蓋風濕很嚴重,上下樓不方便,所以我們一家子還住胡同巷子。”


  故宮裏麵的工作人員,都有些忌諱說“宮裏”,常說“院裏”。


  路過胡同口的菜市場時,單佳久停下腳步,“阿承,你在這等我會?我買點菜,中午在我家簡單吃點?家裏有保姆,湘北的,做菜辣,不知道你習慣不?”


  就是這麽純粹,來客了家吃去,自己做菜,不去酒店。


  “我怎樣都行。”李承摸摸鼻子點頭,“單姐我陪你一道去吧。”


  在地道劍閣人家做客,有時候你會發現他們很隨意,這種隨意並非對你不重視,而是透著骨子裏的將你當成一家人的那種大大咧咧。


  等你到他家吃飯時,你會發現其實也沒啥準備的,就是豬頭肉,雞肝鴨雜、紅星二鍋頭之類的,燉條魚已經是大菜——你我一家人,和你客氣啥?


  有些人不太適應,但李承很喜歡。


  單老和饒老是師兄弟,三十年代初,兩人都在大師沈兼士門下學習曆史。那時,饒老年紀小,單老家在劍閣,經常會關照饒老,一起相處兩年多時光,饒老對這位師兄,念念不忘。


  因此,李承這次登門拜訪,走的就是晚輩的禮。


  菜市場買一條魚,紅燒,割一斤多五花肉,做梅菜扣肉,又買了些單老愛嚼的鹵牛舌,老爺子磨味,咽不下去。又買了些鴨肝雞胗帶回去下酒——單佳久的老公是絲國美術館的工作人員,很近,中午回家吃飯。讓吳偉買了些孩子的禮物,李承搶著付錢,拉扯一番後,單姐沒再堅持。


  單家所在四合院一共三戶人家,快接近午時,院子裏沒啥人。


  單老坐在廊下曬太陽,旁邊矮幾上放著一杯茶一本書,一身中山裝,扣子扣得緊緊的,頭發雪白,正在一點一點的,迷瞪著呢。


  可能是李承幾人進院子時的光影驚動了他,老先生戴著厚厚的眼鏡抬頭朝有動靜的方向看過來。


  李承連忙疾行幾步,在老爺子麵前跪下,恭敬的磕幾個頭,“單伯好!”


  沒想到李承來這一出,單佳久手中提著東西,不方便拉,連忙對一臉茫然的單老喊道(老爺子耳重),“爸,是香江饒老師的弟子來給您老磕頭了。”


  連喊兩遍,老爺子才醒悟過來,伸手在李承額頭上摸摸,“哦哦,伯子家的孩子?”


  伯子是饒師早年的字。


  這會女傭出門,接過單佳久手中的東西,她終於有空將李承富起來,“不是孩子!是弟子!饒叔家的弟子,李承!他來看望您老。”


  老爺子耳背的很嚴重,還有輕微的帕金森症,拉著李承的手,幹瘦,且抖動的厲害。李承蹲在他麵前,任由這隻幹枯的手在臉上拂過。


  “伯子……有好些年沒見了,他身體還好吧。”


  單老還有輕微的健忘症,就在去年,饒老來劍閣講學,兩人還見過一麵。李承自然不會糾正這點,笑著點頭,“單伯,我老師身體好著呢,他還說,讓您老去一趟香江敘敘舊。”


  這句話老爺子聽得很清楚,搖搖頭,“不行囉,老囉,動彈不了囉。”


  英雄遲暮……李承心底酸酸的。


  單佳久的丈夫姓魯,魯軍,絲國美術館不知道那一科室的主任,也是劍閣人,能說會道的。單姐和保姆做午飯,他陪著老爺子和李承聊天,天南海北的神侃一通。


  不知怎麽,就聊到今年國內特別火的一部電視劇《宰相劉羅鍋》。


  本來,老爺子一直靜靜的聽著,並不怎麽插話,可提到這一話題時,他忽然有些激動,“清朝就沒有宰相,這名字就取錯了,現在的人,就這麽不用心。”


  額,清朝是軍機處分管政務,根本沒宰相。


  魯軍背著老爺子,對李承無奈的聳聳肩,示意老爺子平時就這脾氣,喜歡較真。


  “單伯,就是一電視劇,當不得真的,不是您老寫的《清代起居注考》。”李承連忙握著單老的手,搖一搖。


  “那也不能胡編亂造,劉墉身高一米九,我當年帶隊考察過劉墉墓,親自用皮尺量的骨骼,頸椎筆直,怎麽就羅鍋了?”老小孩老小孩,他看不習慣的東西,就會直接抖露出來。


  李承嗬嗬直樂,電視劇如果按照考古要求來,估計絲國電視人百分百失業。


  老爺子生氣,繼續往下說不合適,於是李承順著他的話,岔開話題,“您老主持過劉墉墓考古?當時都有什麽有趣的事?”


  果然,老爺子的注意力被轉移,很快聊起劉墉墓考古。


  劉墉墓位於高密方鄉白家莊,早在清末就已經被人盜掘過。


  這是一座夫妻墓,裏麵隨葬品早已經被盜竊一空,除了對人物進行簡單檢測之後,單老一行,隻在棺木右側發現半塊硯台,上有紀曉嵐和劉墉兩人題詩,應該被盜墓賊破壞的,現如今這半塊硯台,依舊在魯東博物館收藏。


  老人家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聊完劉墉墓發掘,他已經想不起來剛才的“慪氣”。


  在單家吃完午飯,李承告辭時,單老贈送他一套四庫本修訂《營造法式》。


  《營造法式》是一套集合絲國傳統建築學、設計學、園林學,以及施工規範、建築等級製度的書籍,最早編撰於北宋,此後屢經修改和調整。


  李承手中的一函,是單老依照四庫全書本重新修訂後的一套,印製於1978年,非常珍貴,其中對中式建築的種類流派風格,有著清晰的介紹,其建築結構、梭柱、月梁、屋脊、榫卯等等,都配有詳細圖例,還有各朝各代的建築風格描述……


  不僅如此,這套書還有最近二十年老爺子重新做過的筆記和標注,對李承熟悉和了解絲國建築學,有著莫大的幫助。


  單老,將他壓箱底的東西,贈送給李承。


  磕頭,還是有收獲的。


  ……


  拜訪的第二位,名叫田德旺。


  這位似乎不怎麽知名的翻譯家,卻被饒師讚譽為“嚴複再世”。


  他曾花費十八年時間翻譯但丁的《神曲》,隻為追求譯者的最高境界“信、達、雅”(嚴複首倡翻譯標準)。為了便於讀者理解《神曲》的背景,他在翻譯的同時,編寫近六十萬字的注釋。


  全篇九十萬字的《神曲》翻譯本(加注釋),被公認為絲國近現代最佳國外文學譯本。


  拉著李承的手,就開始探討起文學發展和探索。


  老先生對文學各個時期及流派,了如指掌,譬如文藝複興時期的十四行詩和戲劇的優雅、十七世紀玄學詩派的意向、十八世紀散文的典雅與雄健、十九世紀拜倫與雪萊的浪漫情懷。時不時還能來一兩句“……她漫步在美的光彩中,我的心靈漆黑一片……”(拜倫《當初我們倆分別》)

  就李承的那點水平……咳咳,畢竟還有羅根的記憶支撐,也不算差,總算沒有丟醜,起碼能應和幾句,但再往下聊,肯定要露怯。


  好在這裏是醫院,沒錯,是在清大第一附屬醫院見麵。


  不過,不是田老身體有恙,而是田老夫人。


  田老的夫人劉玉娟出生名門,父親為清大副校長劉先洲,夫妻二人感情極好。這次夫人生病,八十七歲的老爺子,不顧女兒女婿的勸阻,硬是要來陪護。


  告辭之際,田老在陪護間扒拉半天,最終從皮箱中找到一本厚厚的書籍,上麵寫滿了他的批注——《古典文學簡論》。


  拿到禮物,李承都懵了,我不會啊?送我這幹啥呢?


  田老將李承送出病房時,說出他的用心,“你師父啊,就弄錯了。”


  “嗯?”李承不太明白這話。


  臨行前,他拍拍李承胳膊,“學吧,不難的。”


  拜訪的第三位師傅故友,是季羨林老先生,不知道他是否會要求自己學習地語?

  其實,從這兩位老先生的饋贈中,李承又何嚐沒有感受到,他們對自己手中的“絕技”,後繼無人的擔憂和無奈!


  既然是饒固庵的入室弟子,那麽,基礎應該還不錯。


  東西給你,學不學的,你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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