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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琳派刺繡

  手電筒燈光由瓶口往下走,細頸、豐肩、束腹、圈足,造型相當優雅,色澤古銅,這種釉色,印第安陶藝工坊也有研製,李承很熟悉。


  這件瓷器的茶葉末釉,帶有一點偏暗沉的底色,畢竟是民窯出品,釉料色粉不夠精細,但瓷麵有蛤蜊光,瑩潔滋潤,有所彌補。


  這是博山瓷器最為突出的有點——淄博盛產瑪瑙,所以淄博的琉璃窯也很出名,窯口調配釉料時,會加入部分瑪瑙粉末,而瑪瑙釉非常容易產生鮮豔的蛤蜊光。


  到圈足部時,李承手電筒燈光抖了抖。


  這件梅瓶下麵鋪著一塊繡布,露出的部分刺繡著女郎花,又稱敗醬。


  疑惑頓生啊——這種植物雖然遍布絲國,可是出現在中式繡品上做圖案,卻少之又少,相反,它是和國繪畫作品和繡品上常見的植物。


  打著手電,他再度沿著這件梅瓶的圈足,走了大半圈,貌似查看梅瓶,實則眼睛盯著那件折疊起來的刺繡圖案。大量使用“繡切”(和國刺繡的一種常見手法),在葉片虛線陰影繡法上,使用的是“菅繡”(和國刺繡表示陰影麵積的一種繡法)。


  輕輕籲了口氣,盡管所見不完整,可他已經可以確定,這件墊在瓶底的織錦繡布,是一件來自和國的工藝品。


  看著它被壓在民窯梅瓶下麵當墊布,李承哭笑不得……現實版的買櫝還珠。


  嗬嗬,此漏不撿,我心不爽,萬古如長夜啊!

  “咦,東西還有一眼呢?”李承往梅瓶位置挪挪,抬頭對攤主點點頭。


  “那是!我老強牛,在鳳凰山、英雄山,你掃聽掃聽,有名的假不賣!”那攤主挺得意的。


  嗯?老強牛?

  我去,這名字……記憶中還真有,賈鄭廷和他打交道不多,但畢竟一個圈子裏,也算熟識。


  老強牛姓牛,牛劍峰,琴島人,常年在琴島和泉城兩城之間倒騰古玩,後在琴島昌樂路開始臨淵齋,取意古董行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算是知名人物。


  至於他說的“假不賣”?聽聽就得,提溜圓的話(場麵話)而已,就這攤位上,九成都是贗品。


  “我上上手,沒雷吧?”李承指指梅瓶問道。


  也隻有在魯東才能問的這麽直接,換個地方……攤主非得幹仗。


  牛劍峰立即不樂意,單手將梅瓶拎起來,故意顛了顛展示給李承看,嚷道,“我老牛做生意,不幹那沒腚眼的事!”


  等他放下,李承將手電筒遞給站在旁邊的吳偉,伸手扣住梅瓶頸口,傾斜轉動一百八十度,感覺很安慰後,另一隻手跟上托圈足,連著那塊繡布一道托著拿到麵前。


  讓吳偉打著手電,照一圈簷口、瓶身、底足,再看看內底,有幾道隱裂橫亙在罐體內。


  屈指在瓶身輕彈一下,嗡嗡聲。東西是真品,算不得多貴重。


  博山窯的曆史非常早,《西京雜記》(漢代劉歆著葛洪輯抄)曾有“瓦當出博山”的記載。


  瓦當是絲國古代建築中覆蓋建築簷頭筒瓦前端的遮擋物,多是很精美的陶製品。這說明當時博山一帶已經有較為成熟、工藝精湛的陶窯。


  此後博山窯考古發現也能證明這一點。


  1957年,寨裏窯碎陶瓷層挖掘,最早能推斷到北齊,是目前已發現的南北朝時期北方唯一的青瓷窯址;1969年,寨裏窯不遠的紀恩橋附近,發現魏晉時期的古窯址,並出土相當數量的青灰色陶瓷片;1970年,再度有重大考古發現——寨裏窯的村東頭,發現東周時期古窯址,並出土一枚圓形類銅錢狀陶器,一麵紋飾龍虎,一麵為草葉紋,專家組認為這就是《西京雜記》中所提“瓦當”。


  曆史記載與考古發現,一一對應,形成文明證據鏈,博山窯的數千年曆史,變得牢不可破。


  不過,有一說一,博山窯雖然曆史久遠,但它從沒有登上過“貴族舞台”,也就是從沒有成為“官窯”或者“指定官窯(代燒官窯器的窯口)”,始終在民窯係中晃蕩。


  博山窯最大的毛病就是瓷胎疏鬆!


  正因為瓷胎疏鬆,才有剛才的“嗡嗡”聲,而不是景德鎮窯口瓷器的脆聲,同時,瓷胎疏鬆帶來另外一個弊端,那就是容易起裂紋,不夠結實。


  再看看釉色,暗沉中偏綠,此為“蟹甲青”,為乾隆朝博山茶葉末釉的特色。


  茶葉末釉起源於唐代黑釉,與博山磁村窯黑釉一脈相承,初似為燒黑釉瓷過火而出現的特殊品種,並非有意燒造。


  明禦器廠所產茶葉末釉,釉色黃潤,帶黑色或黑褐色斑點,似鱔於魚皮色,稱“鱔魚黃”。


  清代茶葉末釉製品是博山窯的一大特色,其他窯口也有燒製但數量極少,隻有博山窯專燒。傳世品中,以雍正和乾隆時期最為多見,並以乾隆時的燒製最為成功。


  清雍正時製品多偏黃,有茶無末,稱“鱔魚皮”;乾隆時則茶末兼有,釉色偏綠者居多,俗稱“蟹甲青”、“茶葉末”等。也有的掛古銅鏽色,具有青銅器的沉著色調,常被用來仿古銅器,稱“古銅彩”——陶瓷工坊的古銅彩甚是有名。


  瓷胎、釉色看完,李承心底有譜。


  放下梅瓶時,裝作這才看到那件“墊底”的繡布,拿起來用手電筒照照,“喲,你這是老繡布?用來擦瓶子的?這是……有麽講究麽?”


  這一招叫做“把別人往溝裏帶”——用一件老東西擦拭這件瓷器,豈不是代表瓷器更貴重?

  牛劍峰瞬間上當,嘿嘿一笑,就這李承這話侃起來,“那當然,這件乾隆茶葉末釉梅瓶,我可是花了許多功夫才尋到的。特意找了件魯繡搭頭(遮蓋),平時都用它裹瓶子呢。”


  這就純粹胡說八道了,還扯出魯繡?李承暗樂,“喲,魯繡?我瞧瞧。”


  就勢將這件折疊起來的繡布攤開,搭在梅瓶口上,手電筒掃了掃。


  這是一條長一米二、寬四十五公分相當厚實的繡巾,上麵繡著芒草、葛、蔦(爬山虎)、女郎花(敗醬),還有一隻白鷺西飛,底布為細膩的紗綾。整塊繡布,略顯陳舊,上麵沾染多處油漬和灰土痕,好在沒有明顯破損,有兩三處跳線,不怎麽影響價值。


  這是非常典型的和國江戶繡,根本不是魯繡。


  和國刺繡的源流是來自公元五百年從絲國傳來的“佛繡”。


  佛繡是用以表現佛像的刺繡形式,特別是推古時代,尚佛以至於寺院遍布廣立佛像,因而佛繡也得以普及。現存最古的和國佛繡是原存於中宮寺的“天壽國曼陀羅繡帳”,織製品相對陶瓷、金屬較難保存,作為飛鳥時代的貴重織品殘片,現存於國立博物館,並於1982年時製作仿製品懸掛於中宮寺中展示。


  刺繡在平安時代尚為貴族的奢豪品,用於雅樂衣裝,到桃山時代多出現在戲劇的能樂服裝上,直至江戶時代才普及到町內身份製度的末端職人、商人階級。


  和國刺繡主要有三大流派,各有特色,非常易於辨識。


  首推京都的京繡,作為和國很長時間的經、政、文中心,京都的刺繡一直以“莊嚴、富貴”為主要特征,在絹織物,麻織物上施以金銀線工藝,繪畫般的紋樣表現,無不飄散著京都特有平安遺風下華麗貴雅的馨香。


  其次為金澤的加賀繡。


  加賀繡的前提是“友禪染”——宮崎友禪齋發明的一種染色技法,成品絢麗豪華。


  在友禪染織品上,除金銀線工藝外,還增添多樣多色的絲線手工繡製紋樣,打造出“底布豪華,繡品圖案樸素”的風格,讓加賀繡華麗中不失溫和,成為最大特色。


  最後就是江戶繡,也就是李承手中這件腰帶——沒錯,這是和國貴族男士和裝的束腰織品。


  到江戶時代,刺繡已經不再是貴族的專享,某些末端職人和商人階級,已經可以著華服刺繡,這給刺繡風格帶來巨大改變。其中,大和繪等藝術的發展,給刺繡帶來深刻影響。


  李承手中的束腰織品,就是典型的和國江戶繡中的“琳派刺繡”。


  所謂“琳派”,是指發源於京都,在江戶時代的初期由俵屋宗達、宗雪創立,而後由尾形光琳發揚光大的一種藝術流派。初期風格以花草為主,或有魚蟲鳥獸,貼著金箔,充滿裝飾意味,在藝術表現上,有著與世無爭的閑散與逍遙的特質。


  琳派在和國美術史上有著重要地位,它的影響波及到和國繪畫和工藝美術,特別是在染織、漆器、陶瓷等方麵,其裝飾意境,被采用在與生活有關的各個領域,對近現代和國的名族審美意識產生較大影響。


  特別強調,說這麽多,並非說江戶繡比魯繡好!


  牛劍峰口中的魯繡,是絲國八大名繡之一。


  有一句名言,估計人人會說,“強弩之末,不能入魯縞”,《漢書》中的這句話所提“魯縞”,即魯東古代織品,超薄的白色絹帛,這說明,當時魯東的織品工藝相當高超。


  有織品工藝為基礎,魯東的刺繡水平一直走在時代前列。在工藝上,魯繡多以暗花織物作底襯,以彩色強撚雙股衣線為繡線,圖案多以牡丹、菊花、玫瑰、葡萄為主,並襯以各種卷草紋,顯得嚴謹對稱,層次分明。


  還別說,江戶繡和魯繡,有點神似,但意境明顯不一樣,魯繡講究自然,江戶繡講寂寥……


  怕“打草驚蛇”,李承手電筒照一圈後,很快表現的沒啥興趣,將這團繡品疊吧疊吧,很隨意的搭在梅瓶上問道,“這瓶子,怎麽賣的?”


  “你可別黑我哦,我師傅閱古齋的王躍進,你敢黑我,他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王躍進在泉城文博圈挺有名氣,李承估計牛劍峰應該聽說過,故此特別將他拿出來當牌子。


  “哎呀,原來是王老師徒弟啊,失敬!”夜色中,牛劍峰拱拱手,也不知真情假意的驚歎一聲,又說道,“對王老師我是慕名已久,小老弟是名師弟子,識貨之人,我這瓶子讓給你,也算……”


  李承一副“名家子弟”的不耐煩狀,擺擺手打斷他的奉茶,“說價錢!”


  “五千,小老弟,這價格……”


  李承立即起身,擬拔腿就走,這家夥,說得好聽,下刀子可真狠呐!

  一件清代博山窯的梅瓶,敢開口要五千?想錢想瘋了麽?又不是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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