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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風華絕代

  家族傳承一千五百年的東西,陳大發再沒讀過書,沒見過世麵,也知道珍貴。


  那一對“彩陶馬”,李承不是第一個上門的,在這之前,就有包袱鋪上門詢問過,而且還看過,也不知那家夥是不識貨還是故意壓價,特意這麽告訴陳大發的。


  那是1992年,那位包袱鋪出價一萬,一對。


  陳大發沒舍得賣,這幾年那位包袱鋪,幾乎一年一趟的過來,他一直沒鬆口。


  還是自家人了解自家人,剛才陳數的一句話,將他的心理防線擊破一道缺口。


  該死的城鎮戶口!

  最近兩年,不知為什麽,突然流行買城鎮戶口。


  容垌乃至信宜,八山一水一田,本就沒有多少田地,陳大發三個兒子都已經娶妻生子,孫輩就有七個,靠容垌那那一畝三分地,根本養不活這一大家子。


  於是,家中老二老三提出,不要家中田地,買城鎮戶口,他們兩家子去縣裏麵打工開店做點小生意。


  這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隻是,沒錢!

  早兩年,信宜縣一個戶口隻要三千,家中沒錢,沒買。孰料,去年縣升級為縣級市,買戶口的費用從三千暴漲到五千。


  陳大發的眼神再度在厚厚的一遝鈔票上溜一圈,他的想法很樸實。


  眼前這位年輕人看起來很有錢,要比那包袱齋出手大方——今天上門買了上百塊的禮物,而那包袱鋪每年都來,基本上全空手。


  賣給他應該能多賣點。


  下定決心後,他將手中的水煙筒往桌子上一“咚”,起身開門出院子。


  陳數立即對李承擠擠眼,又挑挑大拇指,示意,成了。


  李承笑笑,是的,成了。


  可這會他又有些擔心,東西究竟怎樣?究竟是三彩陶舞馬還是銜杯舞馬瓷器?這兩者可是不同的哦。再說,這一千多年,有沒有磕碰?釉色繪彩有沒有脫落了?


  院中不少人朝廂房張望——大老板陳數帶客人回村還買了這麽多禮物,一來就在廂房嘀咕,有什麽事?


  陳大發站在院中,一陣嗬斥,倒也有一家之長的威嚴,門前的人散了許多。


  大約過五六分鍾,他懷抱著一隻藤箱進門,腳後跟一嗑,把廂房再度掩上。


  李承的心砰砰猛然跳動幾下,揭盅的時候到了。


  陳大發將藤箱放在李承麵前,拐到桌子另一邊坐下,沒說話,陳數帶著笑臉抬抬手,“李先生,你請。”


  這沒什麽可謙讓的,李承站起身,揭開藤箱蓋,裏麵的物品被一床被單裹著,塞得很嚴實,將被單整個抱出來放在桌上散開,露出裏麵兩隻斜躺著的馬兒。


  嘶!李承咬著嘴唇,讓自己不要顯得過於興奮,可是,臉上的肌肉還是忍不住抽搐兩下。


  他最擔心的是陳數在表述時陶、瓷不分,把三彩舞馬陶器說成瓷器,畢竟,唐代的三彩陶器太有名——雖然唐代三彩陶器也很有市場價值,可陶就是陶,和瓷器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階層,起點就不一樣,兩者完全沒法比。


  提到陶器與瓷器的區別,很多人要說什麽瓷坯不同、燒製溫度不同,對一個外行人說這些沒用。其實陶器與瓷器的區別鑒定,很簡單,一是看玻璃光,二是聽聲。


  瓷器的掛釉很深,表麵半透明,器物表麵有一種蒙上一層玻璃的感覺,百分百瓷器。如果再不懂,在器物的壁上彈一下,瓷器的聲音非常脆,陶器嗡嗡的很遲鈍,極好辨認。


  至於李承,他自然不需要動手判斷陶、瓷之別,隻需要看一眼就知道。


  瓷器!銜杯舞馬瓷雕器!


  將兩尊舞馬扶正,心情雖然激動,可李承的手還是很穩當的。


  兩隻舞馬的造型基本一致,抬右前蹄,左前蹄直立,後兩蹄子微蹲後曲,昂首,口銜杯,做舞蹈狀態,踏踏舞步,風華絕代,正是標準的銜杯舞馬瓷雕。


  整個瓷雕踏在一塊瓷板上,瓷板寬約六公分,長約二十公分,板麵上青釉,底層無釉露胎,有幹裂痕跡,板中微微上翹變形——瓷板燒製想要保證平滑需要極高的工藝,唐代製瓷技術還達不到。


  馬身通體三色,青釉為地,帶白斑點。


  馬鬃、馬鞍、馬尾為橙,馬脖係棕色銅鈴,絲帶緊貼馬身。


  馬口銜杯,杯身為棕黃白三色點染,杯口內為實隻取其形。


  李承以一個資深製瓷人來看,並非當時的匠人不想用空杯,而是當時製瓷技術實現不了,這銜杯應該是將馬身製作完成後,用瓷坯硬“塞”進口中,而非一體製作。


  麵前這尊銜杯舞馬瓷器,一共有五處脫釉,最大一處在馬尾部,銅錢大小,其他幾處稍小,黃豆粒大,通體釉色有淡淡的裂紋,這是釉裂——千年以上瓷器或多或少都有這毛病,但不影響,但最好盡快做保養處理。


  總之,這件瓷器的完整性已經遠遠超過李承的預料!


  精彩程度也遠遠超過李承的預料!


  國寶級唐代彩瓷雕!


  一提到唐代瓷器,人們印象中就是“越青邢白”,其實唐代是有彩瓷的,而且非常漂亮。


  1969年,內邱、臨城兩地發掘邢窯遺址時,發現大量的橙黃釉下彩瓷片,其中就有馬蹄形釉下彩瓷片出土,當時就有人推測是“舞馬瓷”,可惜未能拚湊出整形。


  1981年“上虞”越窯遺址(越窯遺址有很多處,上虞被認為是唐代早中期越窯遺址)就出土過唐三彩試燒瓷器的土層,發現大量唐三彩炻器(介於陶器和瓷器之間),這證明早在唐代早中期,就有匠人試著結合唐三彩陶器的上色方式,製作瓷器。


  隻是,成功如否,史書未曾記載,但依照李承麵前的兩尊銜杯舞馬瓷雕,肯定是成功了!


  李承又將另一尊舞馬拿在手中仔細看過。


  沒錯,正是一對。隻是這件銜杯舞馬,頗深程度要比剛才那件稍微嚴重些。


  馬踏瓷板處有一衝口,馬尾斷了一小節,馬身釉色剝落處也要多些。


  殊為可惜!


  但隻要想想,一千多年,能保存這樣完整,已經不錯啦,不可強求太多。


  透過瓷板的露胎,還有釉色中的鐵鏽瘢(古代調釉喜歡加入鐵粉做調和劑),大致能判斷其出窯年月在八世紀或者九世紀,具體年月還需要科技鑒定。


  至於陳家為什麽會保有如此精彩的一對銜杯舞馬瓷雕?

  其實很簡單——唐代的羈糜政策使然。


  陳家作為嶺南三大氏族之一,此後數百年越發興旺。


  陳龍樹病逝後,陳家曾有短暫的衰落,但其子陳普光任永寧今羅定西南縣令,陳氏家族東山再起。


  十年後,陳普光之幼弟陳集原,官至冠軍大將軍行左豹韜衛將軍,授“上柱國穎川郡開國公”爵位,陳氏家族聲望與勢力,再度達到頂峰。


  陳集原之子陳仁謙,熟習武藝,仕至銀青光祿大夫從三品;都知兵馬使,官職從二品,在節度使之上,都統之下


  陳仁謙的侄子陳行範(陳普光的孫輩),又任瀧州刺史,位高權重。


  陳氏家族,世守嶺南,六代顯赫,朝廷賞賜一對銜杯舞馬瓷雕,很奇怪麽?


  額,當然,陳氏家族的顯赫也引來朝廷的猜忌。


  天寶年間,陳行範被調往偏遠的西原蠻韋氏家族(後嶺南八大家族之一)勢力中心的澄州。朝庭這種調任做法,無疑打擊了嶺南陳家的根本利益,於是,陳行範和馮家支脈後人馮璘(又稱馮仁智)、何遊魯聯合起兵叛亂。


  嶺南陳家差點因此滅族,幸虧陳仁謙切割及時,保留羅定陳家一脈。


  說這麽多,隻為一句話——陳家值得朝廷賞賜這樣一對精美的瓷器。


  鑒定完畢,李承很快將這對銜杯舞馬瓷雕,又用被單裹起來塞進藤箱,放在一邊,將桌上十萬塊紙幣推過去後,想了想,覺得這樣“欺騙”一位農民不合適,又從包中掏出四紮錢幣,堆在一起,再度遞過去。


  他的動作讓陳大發樂得直哆嗦,陳數看傻眼——平白給別人添錢,沒見過啊。


  李承要的就是這效果——爽快、大氣,估計陳數都於心回家翻翻有沒有好東西吧?


  “陳老板,幫我問一句,家中還有其他古董麽?對了,順便問問,有沒有當年留下的宗譜,如果有,也請一並找出來。”


  李承要陳氏族譜,是想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陳數和陳大發嘀咕幾句後,對李承搖搖頭,家中真沒了,僅此一對瓷馬,還是擺放在祠堂中,千躲萬藏留下的。至於族譜,幾十年前被老族長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盡管略有遺憾,李承離開陳大發家中時,心情激動無法言喻。


  十四萬,加上中介費一萬五,十五萬購買這樣國寶級、世上目前僅發現的一對唐代標誌性瓷雕作品。如此低廉的價格,簡直是……李承自己都不好意思。


  這對藏品,絕對是唐代瓷器的一次突破性發現!

  在唐代瓷器的學術研究方麵,有著無與倫比的重要意義!

  這對瓷器本身的藝術價值——銜杯舞馬,同樣無與倫比!


  試想一下,如果自己在京師,將這對瓷器亮出來,又該是怎樣的轟動?

  對啊,要不要讓這對瓷器在劍閣亮相?一旦亮相,即便自己盯著港商、美商的名頭都沒用,肯定帶不出境!


  帶出境又能怎樣?自己不還是要找境內博物館出貨麽?


  有了這對寶貝,自己想要趟開國內博物館大門,似乎一下子變得輕鬆,要不,找幾家博物館搞個“競買”?

  能否行得通?李承不太確定,畢竟國內此時的文博行業,都在文化部的統管之下。


  李承忽然想到海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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